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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形昏 ...

  •   “为人子女者作奸犯科,做父母的未必知情。即便真凶浮出水面,只需处罚始作俑者便是,与其株连到几位大人身上,不如网开一面更显天子恩德?”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董贤的内心纠结不已。依照大汉律例,毁损妇女清白,重者当处弃市(在人众集聚的闹市,对犯人执行死刑)。然而即便来日真相大白,若为宛妹名节着想,利弊权衡之下,绝无可能将恶徒移送有司定罪量刑。否则不可避免要将受害人不堪回首的过往公之于众,这无异于揭开旧伤疤,对受害人造成二次伤害,极有可能导致善恶双方同归于尽的后果。到头来“惩恶”大刀阔斧,“扬善”却无从谈起。
      “子不教,父之过。管教不严、纵子行凶,对于任何一位朝廷重臣而言是难以掩盖的污点,那些虎视眈眈的官僚们,肯定不会放过扳倒政敌的绝佳机会......届时弹劾奏章一定会在案牍之上堆积如山,我袒护不了他们,唯有忍痛割爱、平息众议而已,这就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刘欣无奈地苦笑道,“话说回来,这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死磕。一想到翁主所承受的巨大痛苦,甚至还连累星辰你代人受过,迫不得已结了这场缺少感情维系的姻缘,真恨不得将此恶徒碎尸万段!”
      “这是我跟宛妹同恶徒之间的私人恩怨,与前朝党争无关。等到尘埃落定之日,我自会将恶徒送到宛妹面前,任由她处置。所有的一切都会秘密进行,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事情......”高处不胜其寒,董贤深知刘欣这龙床坐得不易,不忍见他无缘无故失掉左膀右臂,便暗下决心,待水落石出之后私事私了,确保事态不扩大蔓延至朝堂之上。
      “这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刘欣欣然首肯,随即又对董贤提出的私了提议加以完善道,“到时不必你亲自动手,只消我下一道密旨,将恶徒赐死便了,岂不更加省事?我已嘱咐王获和王崇抓紧跟进此事,星辰勿忧。”
      “也好,我听你的。”董贤见刘欣筹划周密、处置得当,不免心悦诚服。转而又想:孔放是丞相之子,师业是帝师之子,如果说这两人还算好办的话,那傅越可是傅家子弟,是皇后傅黛君的亲弟弟,刘欣岳父傅晏的爱子,这般沾亲带故,着实叫人为难......
      翌日午前。长乐宫,永信殿。
      皇后傅黛君领卉云入殿谒见皇太太后傅瑶,姑侄二人寒暄片刻过后,很快将话题扯到了董昭仪身上。
      “驸马都尉自己得宠还不够,连妹妹都给顺带捎进宫里来伺候皇上了,这不明摆着觊觎于臣妾的后位吗?姑母,您给评评理,臣妾是不是该想想办法自救,总不能像现在这样任人宰割、坐以待毙吧!”傅黛君情绪激动地直抒胸臆道,“原以为董昭仪入宫之后,能够像她兄长那样低调行事,就算是装,也该装出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吧?谁知这个贱人整日上蹿下跳,无事献殷情,还天天跑到母后那里去侍疾博宠,全不把臣妾放在眼里。如今他兄妹二人一动一静,四处笼络人心,长此以往,臣妾惶恐,这后宫就要改姓‘董’了啊,望姑母明察,助臣妾及早拨乱反正!”
      “皇后,你要明白,驸马都尉至今还坚守着不与皇帝亲近的承诺,在中安殿不惜舍命服毒明志,又屡劝皇帝同你圆房,这就足以说明,他待皇帝之心至真至诚。你一口咬定两次遭人陷害,都是驸马都尉从中作梗,哀家却不以为然。”皇太太后傅瑶摇头道,“朝廷内外无人不知,帝位巩固倚仗的无非是傅、丁两大外戚的支撑,你是傅家女儿,凭借家族势力入主中宫,而驸马都尉所获圣宠早已加无可加。他处心积虑扳倒你,对他而言非但无益,还会不可避免损及皇帝的支持者,这不是一个深慕皇帝之人会做的事情。所以哀家提醒你,当务之急,与其处处提防驸马都尉,不如沉下心来小心查证,把接连构陷你的幕后势力给挖出来,免得一次次让人算计了,却始终弄不清楚黑手是从哪里伸过来的......”
      “姑母,您耳根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软的了?难不成这些天听惯了董昭仪的甜言蜜语,对身边的敌人就此放松警惕了吗?”不料傅黛君竟在皇太太后跟前没大没小地聒噪起来,“驸马都尉与世无争,并不代表董昭仪也会静静躲在椒风殿里无所作为。依臣妾所见,这个贱人居心叵测,私底下无时不刻盘算着如何取臣妾而代之,皇上把飞翔殿赐给她住,又将殿名改成了椒风殿,姑母您听听,椒风殿,这名字与身为正宫皇后的臣妾才有资格进驻的椒房殿何其相似,这不等于是在打臣妾的脸吗......”
      “看事情不能太片面,看人更不能只看表面。皇后成天计较这些无关痛痒的颜面风光,却对那些利害攸关的重要信息熟视无睹,实在令哀家失望……”面对侄女傅黛君的言语冲撞,傅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愠怒,反而怜悯地疏导对方无处宣泄的失落情感道,“既然皇后心里容不得昭仪,那你不妨先告诉哀家,关内侯董恭府里的情况,你到底有没有着人查访过?驸马都尉除了昭仪这个胞妹外,府中那两个叫做董凉和董果的孩子,跟他又是什么关系,你清不清楚?”
      “臣妾......臣妾不知。”傅黛君还不服软,反辩白道,“臣妾愚钝,只知眼下必须专心对付驸马都尉和董昭仪,难以分身逐一核实关内侯府中成员的出处。”
      “皇后的确愚钝!身为六宫之主,如此鼠目寸光,怪不得回回落入圈套,任人摆布!”傅瑶见堂侄女冥顽不灵,情急之下忍不住出言斥责道,“你既不知,便让哀家身边的琉璃说与你听!待你听过以后,再把你的所思所悟告知哀家,如何?”
      “都是臣妾不好,凭白惹姑母动怒,还望姑母体谅臣妾年轻,饶恕臣妾的无心之失。”傅黛君见傅瑶气恼,自知失言,连声向对方鞠躬赔礼以缓和气氛。
      “琉璃,皇后既然知错,想是已经准备好要听了。那你就把你觉得皇后应当知悉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报与她听罢。”皇太太后傅瑶嘱咐伫立近旁的贴身姑姑琉璃道。
      “谨遵太后懿旨,奴婢定然知无不言。”琉璃躬身领命,面朝皇后傅黛君行礼道,“皇后娘娘,奴婢这就将数月来按太后吩咐遣人打探回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向您禀报,若不慎遗漏掉什么要紧之处,还望太后屈尊指正奴婢的不足......”
      紧接着,琉璃便从董贤原名星辰的由来讲起,包括襁褓时期如何被无妄道人从河中救起,在小商村养父母膝下成长,与小凉小果手足相待,特别是如何与不慎遇险的刘欣患难与共,又是如何被董恭父女寻获并认祖归宗等若干情节,毫无保留地对皇后傅黛君说了。
      “这般详实的消息,姑母从何而来?”傅黛君惊异于傅瑶的情报收集能力。
      “河南太守高轩,本是董恭在太守府里做舍人时的顶头上司,当初哀家随皇帝进京面圣途经雒阳,留宿南宫之际,此人便常来宫中请安,并主动向哀家投诚,愿效犬马之劳。适才琉璃所言,多半经由此人刺探梳理而成,无论消息来源抑或内容,皆是经得起推敲的定论,绝非空穴来风。”傅瑶咨嗟叹息道,“哀家有言在先,你听完这些,可有什么想说的?”
      “皇上居留雒阳前后不足三日,这董恭老儿便瞅准时机认了儿子,借此扶摇直上,跻身九卿,做上了卫尉的位置不说,连女儿也获封昭仪,天底下的便宜都让他父女二人给占尽了!”傅黛君恨恨然嗔怪道,“董家诸人投机至此,难保来日不成我傅氏家族心腹之患,姑母可得早做防备,方保无虞啊!”
      “除了这些,还有呢?”见傅黛君只顾牢骚满腹,依然不得要领,傅瑶深觉失望。
      “还有?姑母早对董家父子兄妹三人的发迹史洞若观火,臣妾实在不敢班门弄斧!还望姑母明示......”傅黛君战战兢兢,不禁烦懑皇太太后傅瑶究竟想从自己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你懵然不知,那哀家问你,这驸马都尉既与皇帝如鼓琴瑟,明知他二人之间容不得第三人插足,又为何要让胞妹趟这趟浑水呢?难不成这样安排,单是为了董家的荣华富贵,还是另有所图,值得用昭仪的终身大事做交易?”傅瑶超然设问道,“如果换做皇后,要你将兄长的情人奉为夫君,你会作何抉择?”
      “若要臣妾眼巴巴看着兄长跟夫君打得火热,臣妾不光做不到,日子长了,没准还会跟抢自己男人的人翻脸,哪怕对方是亲哥哥也不例外!除非......除非这场婚姻于感情无涉,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逢场作戏,夫妻之间对外组建起家庭,对内则形同陌路,也未可知......”傅黛君陷入推演假设的漩涡之中,嗫嚅良久,猛然恍悟过来道,“哎呀!臣妾怎么没有早些想到这层玄机呢?多亏姑母点拨,倒是叫臣妾另想起一事。姑母可知,宫外风传,无忧翁主未婚先孕,跌落台阶流掉那孩子,其实并非驸马都尉骨血,当初董朱侯府联姻,或许另有隐情,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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