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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博情 ...

  •   同日,约莫半个时辰过后。长乐宫,前殿门前。
      话说刘欣刚下朝,正准备摆驾回宫,却见御林军副头领王崇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跌跌撞撞闯到面前,伏地高呼:“皇上,大事不妙,请您快些移驾中安殿,迟了恐怕驸马都尉他......”
      “驸马都尉出了什么事?莫不是母后又......”刘欣得知帝太后趁自己早朝之际将董贤召去中安殿,又观王崇来时神色慌张,手足无措,顿感事态严重,于是乘轿辇火速赶赴中安殿。
      落轿之后,刘欣顾不得天子体面,三步并作两步地迈上殿前台阶,本欲像前次那般径直破门而入,忽然发现中安殿朱门大开,极目望去,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卧榻前地面上匍匐无助的驸马都尉董贤,然后是一如往常半躺半卧的生母丁姬,以及侧立塌旁伺候的堇色姑姑。
      刘欣向来最容不得董贤受委屈,见状快步迎了过去,只在走到对方身后时,才留意到周边淡黄色绒毯上不知何故竟零星点缀着几处绯红的血腥。
      “星辰,你没事吧!”见此异状,刘欣虽来不及细想,内心却隐隐升起极为不祥之感。顾不得与生母寒暄的礼数周全,只身弓步在董贤面前蹲下,伸手握住他的双肩,满脑子全想着尽快与心爱之人打个照面,确认对方安然无恙比其他任何事都来得要紧。
      令刘欣深感费解的是,董贤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自己对他说了些什么似的,始终低垂着脸,既不答话,也不正视自己。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敢抬头看朕!”面对董贤的反常举动,刘欣焦躁不已。
      董贤依旧默不作声,看样子并不准备乖乖遵从圣意。
      “母后,您到底对星辰做了什么?”刘欣仰头诘问生母,声线显得歇斯底里。
      “哀家不过是办了一件让皇帝从此清醒,不再迷恋驸马都尉的小事。”丁姬卖关子道。
      刘欣不解其意,为求事实真相,只得转而将手探至董贤下颚。正待强行勾起对方下颚,忽然觉得指尖似乎沾染上某种黏稠状液体,缩回手来端详,竟是鲜红湿滑的人血!
      星辰的脸上带血!更确切而言,是他的脸正在流血!
      “星......星辰,难道你......”将浸润于手的血液和地面残留的红斑联系起来思考,刘欣总算弄清楚对方不敢抬起头来看自己的理由了。奇怪的是,强烈的刺激反倒让刘欣彻底冷静下来,只见他一点一点慢慢将董贤的下巴托起,让对方整个脸庞一览无余地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情知刘欣已捅破了哑谜,董贤此番不再抗拒,而是跟随对方手上的动作将头抬起。
      眼见董贤两侧脸颊上各一个深入肌理的红叉型伤痕,周围殷殷鲜血未干,刘欣肝肠寸断。
      殿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刘欣呆呆地望着生母在自己心爱之人脸上谱写的“杰作”,久久缓不过神来,眼珠虽间或一轮地对外界刺激起反应,泪水却早已悄无声息地流淌直下......
      正可谓:万结愁肠伤心切,泪眼问花语凝噎。
      忧来思君倦梳头,朝朝暮暮即天涯。
      “驸马都尉脸上的伤口,恐怕这辈子都无法愈合了。”丁姬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表情凄凄惨惨的儿子道,“这下子皇帝总该对驸马都尉绝了痴心,安然坐你的龙床了罢......”
      “星辰别怕,有刘欣在!放心,朕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刘欣完全不理会生母丁姬阴谋得逞之后沾沾自喜的挑衅,竭力止住心底无边的悲恸,自顾自地慰藉着貌似心神丧失的董贤道,“等把最后的事情了结完,我就带你走,你先忍耐忍耐,略微等我一等......”
      说罢,刘欣起身面朝丁姬,激昂正色道:“真想不到,母后竟然如此处心积虑,对儿子心爱之人下这么重的手!不过您这么做,反倒帮了儿子一个大忙......”
      “驸马都尉眼下已然容颜尽失,皇帝难道还没对他死心,放下身为一个帝王本就不该背负的情感包袱吗?”丁姬见儿子口出荒诞之言,一时也摸不透对方心里琢磨之事。
      “这个龙床,儿子终归是坐不得了......”说话间,刘欣燧石之火般从头上扯下冕旒金冠,像是扔垃圾一样随手将这顶象征天子无上权柄的龙纹金器抛掷于地。
      重力之下,美轮美奂的冕旒金冠瞬间崩坏,珠翠横飞。
      “皇上息怒!”殿内旁侍的堇色及众宫人,殿外静观的王获王崇及众侍卫,不防天子怒摔皇冠之举,皆唬得就地跪下,俯身不起。
      “皇帝果然好胆色,不愧是哀家怀胎十月诞下的龙种!”丁姬不由得鼓起掌来,冷笑道,“不过皇帝头脑清晰,四肢健全,纵是自己不愿坐这个龙床,上至太皇太后和帝太太后,下至文武百官,也不会任由皇帝恣意妄为的。皇帝无论为君为民,出走寻死,哀家都可以不管,但皇帝胡闹的一切后果,最后都得由你身边的驸马都尉和他的家人承担。皇帝可知,挑唆君王无故逊位之罪,与谋反无异,看来他董家满门的性命,就要断送在皇帝的手里了......”
      “敢问母后,一个自毁容貌的君王,是否有资格继续留在宝座上号令天下呢?”刘欣不等丁姬领会到“自毁容貌”的措辞所包含的激烈毁灭意味,早已摘下束发金簪擎于手中,旋即便要回手划向自己面颊......
      “欣儿快住手!”丁姬见状急得几乎从卧榻上弹起身子,迫切想要出手阻止爱子近乎疯狂的行径,遗憾的是受限于母子所处的方位,此举很快便被证明是鞭长莫及的徒劳。
      眼看着刘欣就要自戕,如愿以偿地用手上的金簪把脸划花成董贤一般!
      时间停滞,空间凝固,中安殿仿佛成为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星球,所有人的心弦都牵系在难以捕捉到的金簪锋芒之间!就在这九鼎一丝的危急关头,刘欣手握簪子的手被一双强劲有力的男性手腕给牢牢扼止住,簪尖的轨迹在即将与面部肌肤亲密接触的瞬间戛然而止!
      刘欣愣,先是瞅了瞅那双熟悉的手,继而将目光锁定出手之人,不觉惊诧万分。曾几何时,董贤不再自我装扮成遭受重创倒地的脆弱受害者,而是犹如涅槃重生的火凤一般翙翙其羽,重新展现出英武青年本该拥有的生气勃勃,就连一双眸子都璀璨得光芒四射。
      “星辰......”刘欣霎时回归呆萌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逆转。
      “这个赌,终归是太后赢了。”董贤从刘欣手心缝抽出金簪,替对方重新扎回发髻上,随即从脸上撕下用来伪装的几条红色肠衣,露出完好无损的面部肌肤道,“皇上您看,微臣脸上受的伤,都是假的,太后慈爱,赐力协助微臣一起骗你来着......”
      “原来你没事......”刘欣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心爱之人的面颊,皮肤果然毫厘未损,眼光便开始在董贤和丁姬之间来回转换,惊魂未定地抱怨道,“你们为何要合伙骗朕,这样做有意思吗?让朕饱受惊吓不说,还差点误了大事!”
      “一切都是哀家的主意,驸马都尉不过奉命配合,皇帝要怪,只怪哀家便了。”丁姬道。
      “你说,好端端的,干嘛唬朕?”刘欣不依不饶地向董贤讨要说法。
      “恕微臣斗胆,只为搏一搏皇上对微臣的真心,不想惊了圣驾......”董贤念完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又靠近刘欣的耳根悄声对他道,“谁知你竟会为了一个容颜残缺之人,不惜自我作践,弃皇位如草芥,还让我跟你私奔!你这份愚痴,真是旷古绝今,世间少有......”
      “朕这哪里是愚痴......”刘欣失口发出声来,忽觉在生母面前公然与恋人斗嘴有失风度,不由得黯然神伤道,“看来是朕对你还不够好,你还是信不过朕,......”
      “皇帝先别急着怄气,不妨耐心听哀家把话说完,其意自明,到时候就理解驸马都尉为何肯陪哀家演这出戏了。”丁姬将原委向儿子和盘托出,“前几日,哀家和皇后打了个赌,赌的便是驸马都尉有朝一日容颜不再时,皇帝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看重这段感情,待他不离不弃。我二人约定,若是哀家赢了,皇后日后便要调整心态,不再与驸马都尉为难;反之,若是皇后赢了,哀家就要强行替她出头,棒打同林鸟。适才哀家向驸马都尉提及此事,见他为了澄清以色惑君的虚名,也盼望有此一赌。恰好,哀家身旁的堇色,颇通易容之术,正好派上了用场,驸马都尉的脸经她妆点,便足以以假乱真,教皇帝不疑其中有诈......”
      “母后安排这一切的用意,儿子都听明白了。”刘欣体悟丁姬用心良苦,无端受人戏弄滋生的失衡感,逐渐被对于心爱之人理应肩负的沉甸甸的责任感所取代。
      “皇帝既有驸马都尉在侧,便没有不幸福的道理。以色惑君这顶虚妄的帽子,哀家做主替他摘了,免得你们之间难能可贵的真挚感情,整日受到流言蜚语的搅扰。”丁姬豁然道,“日后若是再有诋毁驸马都尉的不实之词传入哀家耳朵里,哀家绝不轻饶,自当竭尽全力使宫中少些造谣生事的小人!”
      “微臣谢太后庇护之恩!”董贤感激不已。
      “烦劳母后操心,都是儿子不好......”回想之前对生母的种种误会,刘欣不觉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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