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哀帝》高桥崆

127、【新更章节】覆寒蛩

　　“还是‘那个人’想得深看得远，在没有把你藏匿的东西找出来之前，留你一条贱命。”王崇得意洋洋地来回翻看那枚彄环，很快发现只要揭开戒面，便可以慢慢从中扯出一张极薄的箔纸。可见，这枚铜钱大小的厚壁彄环采用了中空设计，戒肩、戒圈和围底是完全相通的。

　　裘老丈不露声色将彄环套在大拇指上，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侥幸瞒过了王崇和他的手下。

　　预感到即便乖乖照做，向朱宛亦传递虚假信息，王崇和他背后的势力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故而事先以箔纸刻字后塞入彄环内部的方式，制造了这个隐秘的保命装置。

　　直到将朱宛亦领至洞穴前方，才偷偷摘下彄环，趁扑跌之际摁入地下，并暗示对方取走。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仍被王崇抢先一步，将彄环收入囊中。如此，恐性命休矣……

　　那箔纸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王崇逐字逐句，越看越吃惊，接连喊了好几声“天呐”。

　　“老爷子，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王崇满意地收起箔纸，掏出一把通体乌黑的匕首。

　　见对方并不打算放过自己，裘老丈料定在劫难逃，痛苦地阖上双眼任人宰割。

　　再说囊知牙斯跟着朱宛亦和小果回到董府，被引荐给刚刚擢升为车骑将军的董恭，推说是小果过去结识的西域旧友来访，受到对方的热情相待。

　　当着小果长辈的面，囊知牙斯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匈奴人身份。

　　所幸董恭不介意囊知牙斯的异族人身份，甚至告诉他，董家长男和长女均供职于宫中。

　　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囊知牙斯心说。

　　你的长子董贤，是天子近旁最受宠爱的卫将军，你的长女董赟，也是皇帝后宫的宠妃昭仪。照此说，这位无忧翁主朱宛亦，岂不是和我的赫连阏氏，境况相仿，同属形婚中人？

　　越来越复杂了。或许在这个家族表面风光背后，暗藏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难言之隐吧。

　　小果是我囊知牙斯接触董府的唯一理由。府中其他戏码无论多么扣人心弦，都与我无关。

　　在宛亦和小凉的怂恿下，趁着府中备饭的间隙，囊知牙斯顺便“参观”了小果的卧房。

　　“你一直在暗中跟踪我吗？”小果假装生气地推开对方越凑越近的脸，打断了他的痴想。

　　“好不容易争才取到早到几日的机会，当然想多抽出时间陪你了。”囊知牙斯直抒胸臆。

　　“那也用不着成天和我捉迷藏啊。大大方方约出来见面多好。”小果看来也想跟他合体。

　　“真不是刻意回避你的！我赶到附近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偷偷尾随嫂子，急匆匆往东走。”

　　“好吧，算你过关。前次聚得匆忙，顾不上细问。此番从黑林到长安，是有公务在身么？”

　　“猜对了！的确是为一件得由我本人出面的要事，但对我而言，再重要也比不上来见你。”

　　“别打岔。据我所知，黑林乃是匈奴族王庭所在。莫非你是……匈奴王族的人？”

　　“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害我想瞒都瞒不住啦！”囊知牙斯嘿嘿谐笑，犹豫着要不要当场揭晓自己的匈奴单于身份。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鸟鸣：啸啸~

　　啸啸~啸啸~

　　三声鸟鸣此起彼伏，扰得囊知牙斯再也坐不住，不得已向小果解释：“伙伴们有急事找我。这是他们发出的暗号，三声代表十万火急。看来我得先走一步了，回头再来看你！”

　　小果点头表示理解，忙引他去向义父董恭等人辞行，然后才恋恋不舍将人送至府门外。

　　“太不巧了。先时遣人进宫捎信给贤哥，他说正好得空，可以回府用晚膳，应该就快到了。我还琢磨着，可以把囊知公子这等豪杰人物引荐给他呐……”朱宛亦面露惋惜之色。

　　“这个叫做囊知牙斯的匈奴男人，身上带着一股子的贵气，只是有点过于‘端’着，像是故意摆酷给人看。”飒飒的小凉，忍不住对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西域帅哥品头论足。

　　“囊知他是真酷，不是装出来的。”小果替心上人辩解。天生冷酷如冰山的男人，超卓。

　　离开董府，囊知牙斯在路旁同暗中保护自己的近卫们碰头，询问出了什么事。

　　“大王，刚刚收到飞鹰传书，称须卜阏氏和她的人马出现在平凉，想是正往长安而来。”

　　“须卜氏要来长安？是预谋破坏使团的拜访计划，还是冥顽不灵，企图行刺？”

　　听到须卜这个姓氏，囊知牙斯不由犯头疼。须卜氏，先代车牙若鞮单于（且莫车）的阏氏，千方百计要致自己于死地，好让她的亲生儿子继承单于宝座的“大嫂”。

　　自不量力的蠢女人！若不是且莫车大哥生前善待我栾提家三兄弟，又在临终嘱托我放过他这位来自须卜家族的阏氏，才不会回回都对她手下留情呢！不过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小的不知。传书上只说，左谷蠡王和丘林将军率使团日夜兼程，盼着能够如期到达。”

　　囊知牙斯默然不语。看过手下人呈上的传书原文，心说自己为了早些见到小果，比栾提舆和丘林莫皋提前数日出发，想来只有待他俩和使团成员到齐，才好细细谋划后面的行动。

　　就在这时，有人骑枣红马，从囊知牙斯和几个近卫的身侧经过。

　　待囊知牙斯觉察到一人一马的存在，留给他的只剩下一个优雅欣长的背影。

　　回府用过晚膳，董贤和朱宛亦、小凉小果聚在一起，重启“雒阳星辰危矣”的话题。

　　“看来这件事真的不简单。”董贤听罢宛亦和小果的讲述，不觉双眉微蹙。

　　“星辰哥说得没错，那两人背后的势力，绝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小果附议。

　　“多亏小果的知己好友囊知公子出手相助，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宛亦心有余悸。

　　“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这位西域故交，你俩有不便示人的关系吗？”董贤不愧是过来人。

　　“我俩哪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星辰哥不能因为囊知是匈奴人，就小觑他。”小果笃定。

　　“这话说的。我何尝轻视过匈奴人。”见小果反应过激，董贤更加坚信对方心里装了事。

　　“星辰哥你是没有见到，小果有多维护他的囊知公子。以前可从没见过他对谁这样殷勤。”小凉狂怼小果，除了打趣，更多源于亲情关切。毕竟他俩自幼相亲相爱，彼此见证成长。

　　“你是嫉妒我，遇见一位如此‘骁酷’的匈奴朋友吧？”小果知小凉性情，直冲她扮鬼脸。

　　“欸，还真叫你给说对了。你小子最近走的什么桃花运，遇见一位如此惯于‘摆酷’的匈奴‘男’朋友。”小凉强调完“摆酷”和“男朋友”这两个颇有故事的辞藻，吐舌头反击他。

　　“越扯越远了！能不能抓紧时间聊正事，贤哥今晚还得回宫当差呢。”宛亦好意提示。

　　见小凉偃旗息鼓，小果这才把手伸进袖兜，掏出两枚飞镖，拍在案牍上示意众人看。

　　两镖皆属三棱光杆镖，通体青黑，只在镖柄处有显眼的“川”字凸起。

　　这不是……董贤取镖在手，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雒阳城外，牛耳山瀑布，右肩中镖。伊河下游，榉树林砦房，拔除毒镖。

　　当初害我受伤中毒的镖，和白天袭击小果他们的镖，柄上都有相同图案的烙印。

　　除了毒性有别，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我想多了吗？还是说……

　　那个情急之下跳水逃遁的紫衣人首领，从雒阳一路跟来了都城长安？

　　假设他背后有人暗中操纵，那这双阴魂不散的幕后黑手，怕是往后仍会伸向，刘欣和我！

　　董贤眼前，似有一张隐藏的罗网徐徐露出端倪，妄图将所有跟自己有关的人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