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哀帝》高桥崆

123、【新更章节】契阔（中）

　　小果心潮澎湃地回到董府，经门廊通往卧房途中，恰好跟迎面路过的小凉撞个正着。

　　今时今日，小凉已然长成了袅袅娜娜的闺阁小姐，看到一起长大的义兄弟身着陌生棉氅，便有些纳罕，上下打量起来：“你这身棉氅，之前好像没见你穿过……”

　　“你倒肯留意我。原是去年买来压衣箱的，才想起翻出来穿。”小果胡诌，不免有些忧心，把棉氅脱给自己穿的囊知牙斯，回去的路上会不会挨冻……

　　“你的脸怎的这么红，嘴唇也是紫的，夜深露重的上哪儿去疯魔了？”小凉揪住不放。

　　“要不是阿源刚好带朱颜来，临别时送他出府，外面天寒地冻的，我才懒得出去呢。”

　　“天儿冷成这样，阿源还专程过府一趟，真是个有心人。这回带来的朱颜，个头大不大？”

　　“在我房里呢。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拿！”小果顿然抽身闪人，心说好歹没有露馅。

　　翌日晨起，王莽启程先行前往封地新都，待安置妥当后，再将妻儿老小全都接过去。

　　一路轻车简从，唯有次子王获出城送父五十里。

　　父子二人默然骑马并行，良久无话，直到终须一别之际，才勉强发生“亲情”互动。

　　“要不是此番为父罢官回乡，怕是很难见你一面。”王莽手抚鞍鞯，率先打破沉寂。

　　“蒙圣恩垂怜，孩儿疏怠了父亲，望乞宽宥！”无视生父落寞，王获回应得冰冷敷衍。

　　“看来你还在为小时候发生的事，记恨为父。”王莽干笑，长叹了一口气。

　　“孩儿岂敢记恨父亲，只是悚惧难消，不知如何近前侍奉。”王获面无惭色，全无顾忌。

　　“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心肠太软，将来恐遭大难。”

　　“父亲尽可高枕安卧。我自遭大难便了，保管不致累及父母兄弟！”

　　“那你可知，眼见未必为实。世人多被亲眼所见的人和事所迷惑，不惜自寻烦恼……”

　　“父亲眼里的真实，父亲说了算；孩儿眼里的真实，孩儿自有分辨。斗胆问父亲一句，不曾做过违背良心的事，烦恼因何而生？莫不是长久以来，您所经历的烦恼从未断绝？”

　　“终有一天，你会理解为父有多么的不得已。回吧，回到远离为父的地方去。”

　　“父亲善自珍重，孩儿就此别过！”

　　王获跨上马背，留给王莽一个背影，头也不回地扬鞭返程。

　　我想要的，其实并不多，只是父亲的一个解释罢了。

　　想当初，大哥（王莽长子王宇）外面的女人，挺着大肚子进府求见父亲时，您为何那般心狠，故意将人推下长阶，教她和腹中胎儿顷刻间一尸两命？若非亲眼所见，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世人交口称颂仁心仁闻的父亲，私底下竟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我很害怕这样的父亲，反感这位岸然道貌却拥有众多崇拜者和追随者的，伪君子。

　　不想受他言传身教，不愿变成他那样可怕的“大善人”，我不得已离家，独自远走位居“天下之中”膏腴之地的郡国定陶，因为那里是远近闻名的“荷花之乡”。

　　长在淤泥中却不染秽渍的荷花，是年幼懵懂的我，最为理想的灵魂寄托。

　　父亲明知我的不告而别，却不加阻拦，甚至派人一路护送，帮忙打点关系，让我以王子陪侍的身份寄篱定陶王宫，得幸与当今皇上相遇，最终成为守护长乐未央的御林军头领……

　　这段扭曲的父子情，我难以面对。我希望得到来自父亲的一声道歉。

　　~获儿，为父不该让你对我感到失望。是为父做错了。~

　　这便是我王获此生永无可能，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