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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含蓼 ...

  •   董贤将紫光微绽的隐瞳拈在指尖翻转一番,又集中注意力端视起拓在白绢上的莲花玉牌图案来。
      形状和纹路,均与实物不差毫厘。这块白绢,究竟是腹稿,还是临摹?
      如果是腹稿,当初雕琢这对玉牌的,会不会是裘姓老者本人,或者跟他有关的人?
      如果是临摹,对方是何时,通过何种渠道,零距离接触到玉牌的?单凭目测,绝无可能。
      祖传贴身之物,断不肯轻易示人,自己如此,想必董赟亦如此。
      至于朱宛亦一口咬定裘姓老者爽约,更是疑点重重,像是在刻意隐瞒别的什么猫腻。
      “要不直接去问宛姐姐?”小果提议。
      “她要是想说,早就自己说了。她如果成心隐瞒,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的。况且打草惊蛇,她行事会更隐蔽,更加让人措不及防。”董贤了解朱宛亦的脾气。
      “也是。倘或真的事关星辰哥安危,宛姐姐一定早就坐不住了。”小果认同。
      “记住,你宛姐姐那边,还需盯紧。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递消息到宫里来,也好教我知道。”董贤愀然,朱宛亦饱含深意的眼神杀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令人倍感局促。
      “这话星辰哥已嘱咐过多次,小果不敢忘。”小果满脸通红,回想起半路被囊知牙斯哥俩掳去良栖小筑一事,百端交集,心说若不是为此横生枝节,哪儿会冒出这许多意料之外的纷扰。
      二人又聊了一阵子知心话,直到雪越下越大,这才催促小果无事自回关内侯府。
      目送对方策马远去,董贤走近来时那棵拴马树,解绳牵马缓行。
      谜团太多,线索太少。整件事仿佛真有古怪,空气里明明飘着异样,却看不见,摸不着。
      “董大人——”
      路前方有人在跟自己打招呼。
      董贤一激灵,脚步戛止,举目相望。
      喊话的男人头戴深棕色异域风情宽边毡帽,身穿藏色常服,眉心浅皱,朱唇微抿,深邃单眼皮下略带冷冽和淡漠。
      “李大人?”董贤不料竟在宫外偶遇太史令李寻,心下吃惊不小。
      “董大人好兴致,一个人出宫赏雪......”李寻抬手摘下毡帽,不由分说径自扣向对方头顶。
      也不知是不是气温太低让思维变得迟缓,待董贤深觉不妥想要避开时,毡帽已然戴定。
      “李大人,这个......多谢。”董贤懵然无措。
      “雪这么大,事先也没个绸缪,倘若风邪侵体可就大不妙了。”李寻如老友一般知音识趣。
      这男人一点没变,相貌堂堂,不苟言笑,却是个地道的自来熟。
      遥想太常所初见时的场景,与现下如出一辙。
      那是发生在凤凰殿庆生前几日的事,恰逢董贤下定决心一力促成帝后二人早日圆房,私下只身前往太常所向太史令求取龙凤合卺的良辰吉日......
      “董大人真是稀客。”素昧平生的李寻劈头盖脸打招呼。
      “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还望李大人多多包涵。”董贤拱手作揖。
      “哪里的话,董大人客气。”李寻连忙还礼,“欢迎,欢迎。”
      太常所内。两人分宾主坐定后,董贤开门见山向对方说明来意。
      “吉期有是有,但要是皇上本人没那个意思,给了也用不上。”李寻言罢,旋转眼光看向别处。
      “我自有办法,大人大可放心。”董贤英特迈往的俊颜上透出信而有征的神色。
      “跟不喜欢的人行那闺中秘事有什么趣子,跟你还差不多。”李寻探口而出。
      “大人顽笑了。天子有时也不得已要委屈自己。”董贤诟如不闻,应对自如。
      “我看皇上不怕委屈自己,却怕委屈了你。”言语拨弄之间,李寻不忘将写好吉期的竹片递与董贤,“你要,我便给你。若在此间圆房,五星连珠,日月合璧,可保皇族枝繁叶茂。”
      “多谢大人成全,这个,绝不会浪费。我保证。”董贤晃了晃手里的竹片。
      灞河岸边又遇李寻,纨绔其表,风采依旧,神秘中透着干净的气息,举止无半分浮气,看着不叫人讨厌。
      “不在此处相逢,很快也会在太常所碰面的,对吧,董大人?”李寻上前主动替董贤牵马。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大人。”董贤无奈莞尔,“上次大人给的吉期,终究是浪费掉了。”
      “你总纠结吉期一事,不知该安慰你还是打击你。”李寻伸手抚了抚马鬃。
      “自己选的人,无论如何都想守护好。多思无益,不如挑点于他有利的事做。”董贤苦笑。
      “但愿果真于‘他’有利。”李寻深邃的黑眼珠流露出异样的光芒。
      “大人绝学无忧,不愁前程锦绣,鲜花铺道,指日可待。”董贤不疑对方高情远致。
      “李某就是个普通男人好不好,哪有你说那些指日可待的锦绣和鲜花。”叹惋过,提议道,“去哪儿喝一杯,我做东,董大人赏脸否?”
      “只一口。不瞒大人,我是个一杯倒,恐不能陪大人尽兴。”董贤并不排斥跟生性率真的人打交道,但深恐饮酒误事,故而有所保留。
      “无妨。董大人肯赏薄面,我已是感激不尽了。”
      李寻领路,不多时连人带马停在一爿二层客栈门前。
      “良栖小筑......”董贤仰头望了望牌匾,口中默念。
      “你我今日不妨就在底层吃酒。”李寻吩咐小二将马牵去后院吃草,邀董贤一同进店。
      将毡帽和被雪水沁潮的外套交小二拿去烘干,入座。
      “特地选在这里,可有什么说道?”董贤环顾四周,觉得位于客栈底层的小酒肆泛善可陈。
      “这家的覆盆子果酒,全长安城独一份。”李寻要来菜单,随手点了几样下酒菜,嘱咐小二温两壶酒。
      “覆盆子果酒?”董贤一惊,顿时联想到药倒小凉的覆盆子浆果冰粉酪。
      “覆盆子不光可以用来制酪,酿酒也是一绝,只是会者不多罢了。”李寻一语双关。
      “看来大人是行家呀。”董贤抬眼,见小二已将温好的果酒送到。
      “我是只会吃,不会做,充其量是个吃货行家。”李寻自嘲,取过酒壶,替对方将酒杯斟满。
      “我不敢多喝,恐回宫后在御前失仪。”董贤望着面前满满一杯酒,再次声明。
      “了解。董大人自便,决不强人所难。”李寻自斟自饮,先进一盏。
      “口感香醇,还好并不十分辛辣。”董贤微呷一小口,只觉覆盆子淡淡的酵香沁人心脾。
      “二层最东头那间客房,极宽敞,也极有趣。”李寻忽而自言自语。
      “二层最东头的客房?有趣?”董贤不解其意。
      “暗房填阳火,明院蔽阴策。凤虬一室处,龟蛇洞天藏。”李寻眼神迷离,意在言外。
      “什么凤虬,还有龟蛇?大人到底在说什么......”盯着对方的眼睛看,董贤忽然感觉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我说,今夜你留下来如何。”李寻放下酒杯。
      留下来?那怎么行,刘欣还等着我回......董贤自知有些不妙,双手扶案尝试站立而不得。
      眼见对方在自己面前昏昏欲睡,伏案不省,李寻只道:
      “为将来计,今夜无论如何,不想放你走。”继而起身,移步董贤身旁......
      李寻用手臂围住董贤的后背和膝弯,旁若无人地将他轻松抱起,直上客栈二层,进了最东头那间客房。
      良栖小筑外,斗转星移。
      不知昏睡了多久,待重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寻常房屋天顶,并非熟悉的凤凰殿鸾鸟彩绘的奢华穹顶。
      身下的卧榻,奇怪的触感,莫不是身处,良栖小筑酒肆楼上的客房?
      回想起品过一口覆盆子果酒之后便人事不省的场景,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一跃坐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超凡脱俗,落恒吟霜,与檀香、沉香皆不相同。
      四下顾盼,不见李寻身影。
      难道在把自己安置妥当之后,自顾逃之夭夭了?
      几乎是将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体检了一遍。
      暗自庆幸并未发生不堪的后果,不由纳闷李寻此举用意。
      为将来计,今夜无论如何,不想放你走。太史令李寻所言,犹在耳际。
      他心里惦记的,是谁的将来?
      沿街一侧的窗户虚掩,薄光灌入,分不清是朝晖,还是暮色。
      光线恰好投射在床头边上的大木柜上。
      木柜鸭黄色清漆衬底,左右对开,龟蛇图纹各执一扇。
      凤虬一室处,龟蛇洞天藏。记得李寻吃酒时嘴里曾念叨过这句。
      信手拉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全不似牛耳山洞里,那组直通大瀑布观景台的紫檀衣柜内藏玄机。
      龟蛇之说勉强有了,那凤虬又指何物?指空话空,还是真实无妄?
      董贤定了定心神,决定暂时不予理会。
      话说现在几时了?正欲下榻探查,屋外竟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扣门声。
      “门外何人?”董贤将手伸向腰间,按了按贴身的莲花鞭。
      “客官,是小的。”答话的是一年轻男子。
      “进来吧。”董贤早已听出说话者乃是此前替他们温酒的小二。也罢,先把人放进来再做道理。
      没有上栓。
      店小二轻轻用身体推开门,将托在手上的洗漱用具置于案上。
      除面巾和花瓣水外,还有口脂、香潘、肥珠子、茵樨香等物,品种倒是齐全,不负“良栖”二字。
      “和我同来的客人呢?”董贤见微知著,断定对方毫不知情,便脱口询问李寻的行踪。
      “一刻钟前结完帐走了,临别之际还特地嘱咐小的,卯时一到,准点将洗濯之物送到客房里来。”小二冲董贤憨憨直乐。
      “已经走了?”董贤心里咯噔一下。
      “对呀。您男朋友看上去倦怠得紧,只跟小的说他有事,然后就离开了。”小二口不择言。
      给我把“男”字去掉!董贤几欲发作,“我其实跟他交情不深,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会吧,连朋友都算不上,却由着他抱您进房间?”小二嘟嘴,“而且还是高难度的花嫁抱。”
      “花嫁抱......这个......!”董贤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原来自己居然是被李寻给抱上楼、抱进房,抱“上炕”的!
      “如今陌生人之间,这种交友方式很是盛行,像你们这样情不自禁的公子哥,小的见过不少。不妨事,尽兴就好。”小二眼瞅着面前的俊俏小哥表情扭捏,哭笑不得,连声宽慰道,“客官放心,小的嘴严.......”
      我晕,这店小二多半把自己误认为是来客栈找乐子的浮花浪蕊了!
      小爷我可是有节操的,非刘欣不......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瓜田李下,还是少说为好,免得越描越黑。
      不过,什么叫做“卯时一到”?
      “你刚才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董贤怀疑自己的耳朵。
      “卯时刚过,时间尚早。等客官梳洗好了,小的再送茶点上来。”小二笑眯眯地告诉客人。
      糟糕,已经是次日了!董贤呆若木鸡。心说自己彻夜不归,天晓得刘欣急成什么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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