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故我不再

1、春日宴《一》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童稚幼嫩的声音灌满简陋的教室，风透过缝隙张牙舞爪的爬上每个人的衣服里。

　　李世欢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裹紧身上的衣服，看了眼台下的 50 多个孩子，被冻的红彤彤的脸蛋，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心里微微一抽。

　　后悔吗？大概有过吧！

　　现在呢，不悔。

　　小山村的冬天又快到了，屋外的树呼啦呼啦的响闹着，萧瑟染满整座大山，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形成光影，已经接近尾声的秋日像一位谦逊的绅士，温暖又疏离感。

　　李世欢埋头翻弄着讲义稿，思索着明天的课程，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心里想着：这冬天快到了，又快要封山了，赶明儿要去镇上买点儿肉和衣服！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铃声响起，李世欢看了下钟，拍拍手：“下课，今天这首诗要背来哟！明天我来抽查，能不能背来？”

　　“背得来。”台下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李世欢不由笑了笑，点点头：“好，那就那么愉快的决定啦，好啦，你们快回家吧！”

　　“老师再见。”

　　“嗯，明天见。”

　　孩子们陆陆续续的走出去，李世欢注视着他们全部走完，低下头看着桌上的讲义稿发了会儿愣，忽觉得有人走近以为是那个小调皮又回来，蓦地一抬头，眨了眨眼睛，伸手揉了揉眼，时间在此刻仿佛按下暂停键。

　　在这空荡荡的，破败的小教室里，两个人隔着一张讲台的距离互相对视，李世欢像是坠入南柯梦境，迷迷糊糊，晕晕沉沉，又忽然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般茫然，颇不自在地看了看四周，良久才强扯一抹微笑，躲避他的眼神，注视着台上的讲义：“好久不见呀！”

　　季家明逆着光，眉眼清冷自带风骨。

　　曾经眼里长着太阳的少年，如今眼里只剩下月亮，看不清，摸不透。笑容里的耐人寻味，不复当年坦荡，昏黄的光线使他的五官柔和，他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季家明直勾勾地盯着她，李世欢低下头有着难以言喻的羞愧感与慌乱。

　　季家明笑了笑，眼神很冷：“的确好久不见，如果不是我找到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是不是要像一个胆小鬼一样在这里躲上一辈子？”

　　李世欢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外，一扇门将光影隔绝于外。

　　门外，门内 。

　　光与暗。

　　两个世界。

　　李世欢觉得自己就像耗子躲在黑暗里，害怕门外的光影。

　　如今门外人逆光而来，李世欢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里紧绷的弦断了，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季家明伸出手将她披散的发挽起幽幽叹了口气：“黑了也瘦了，”静默了一会儿：“气色却是好了很多。”

　　李世欢回过神，向后退了几步，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深邃如一潭死水，不可琢磨，她从未曾看透眼前这个人。

　　“这里虽然比不上繁华的荣城，条件确实很艰苦，但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很充实，没有所谓的烦恼，也没有恐惧，不会每天担心接下来会怎么样，日子就如同这村头里的溪水，日复一日的流淌着，我……我很平静。”

　　“你……”季家明双手插裤口袋，环顾四周，漫不经心地说：“想过回去吗？”

　　李世欢下意识地咬了咬唇答非所问：“这里……这里很好，这里的人也特别照顾我。”

　　“阿姨很担心你，你当年就那么不留一丝消息地走了，想没想过阿姨，阿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李世欢微扯嘴角，眼眶有些红。

　　季家明向她走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一如当年。抱住她将头抵在她的肩上闷闷地说：“欢欢，玩够了，该回家了！阿姨……还有……我都很想你。”

　　从见到季家成那一刻起，李世欢拼命拉住的理智就此脱缰，眼泪无声无息的掉下来，砸在季家明衣服上晕染出一朵云彩。

　　是……开始，还是……结束？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惧怕，碰着棉花都会受伤，趁着还没受伤，我是不是要赶快分路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