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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叁贰 ...

  •   容清樾酒量极好,只是外表看着迷醉,眼眸完全睁开,氲着水汽,里头是一派清明:“随便从哪说。”

      “昌宁七年孔家于瓷俑之战落败,的确因为霉粮。霉粮的来源尚不明确。”

      “除去昌宁开年那几年多灾害,唯昌宁五年和昌宁六年两年风调雨顺,民泰国安,除去当年所用各州县的粮仓存余的粮食足够,都能余出粮食来供给前线,即便青营骑兵的军饷、军粮多被克扣,如何就要用霉粮充数?”

      容清樾清楚记得,那几年因粮食丰收,陛下总是深皱着的眉心都开怀展开。

      “北晋风调雨顺,可殿下忘了?那两年,一年南启大旱,一年西佑大涝,他们的粮食稀薄。”

      她这么一提,容清樾就明白了。

      灾荒年份里,粮食最金贵,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北晋粮食储备充裕,可也耐不住朝廷倒卖粮食大赚一笔。贪欲会迷失人的心智,等回过神来,北晋的粮食便不够了,下发到边境时只能拿出陈粮来充数。

      “只是我不明白,下发军粮从户部开始就可以动手脚,这些尚能隐瞒,然青营骑兵因霉粮已出现身体问题,为何当年不见驿报上报?”樊娘放下酒杯,直起身时,与躺在摇椅一晃一晃的她对视上。

      边境大战关乎国之安危,这样危及国本的事,无论霉粮是谁的主意,也决计不该阻拦上报才是。

      “霉粮事真,孔怀甄是忠将。他想必在察觉粮食出现问题时,已然上报,向云都求援。但此事涉及人员众多,层层相护,让他求援无门。西佑大军逼得紧,孔怀甄就是命人亲自赶回云都上报都没有机会,便是有也会被一直监视他们的人拦截暗杀。孔怀甄有自己的军田,但常年战乱,城池你来我往遭人践踏,种不出多少粮食,青营骑兵是活生生被逼着吃那些霉粮上场作战。”

      在没有任何实证的前提下,容清樾只能这般猜想补充。

      “手底下的人去查过,当年可能参与这件事的人,皆死了个干净,或病死或遇山匪。”樊娘神情肃穆,说,“和强逼太子前去为质的官员一般无二,早早被处理干净。”

      “除了同孔家兄妹消失的那些兵,还留有一人。”容清樾说 ,“在定风手底下。”

      “韩召?”樊娘很快从脑子里搜索出这人,道,“此人是孝子,留着也无用。他的老母、妻儿的踪迹至今不曾查到,必然捏在宋致那老儿手里,不若以宋致的性子必不会留人。要想在他嘴里套出什么来,难。”

      所查到的东西,并没有明确指向宋致,可她们都明白,宋致不可能不掺和在里面。

      宋致这十几年,在他们没有能力的时候,把所有能威胁到他的东西都清了个干净。

      只是,既然已经赶尽杀绝,徒留一个有可能的祸患,不像宋致的作风。

      容清樾不是极顶聪明的人,能力顶点在那,她某些时候猜不到宋致走的棋用意到底是什么。

      “我需要能撬开这个人的嘴,即使紧追往事已经追不到缘由,拿来对付宋致已经没了什么用处,但于孔家而言,他还有用处。”容清樾喝了菡萏送进来的醒酒汤,待她出去将门关紧,才继续与樊娘搭话。

      她有乔闽中留下的卷宗,但里面并无实质性可以指正宋致的东西,呈上大殿,也不过是为孔家洗清罪名的证据,甚至洗清证据也不够。

      谢无呦拿到事关霉粮的卷宗给她后,她找秦照曳看过当年上报朝廷的乔闽中所写另一份卷宗,找了能辨别字迹笔锋走向的能人,确实是同一人所写。

      即便如此,呈上大殿,她能找人说明次卷宗与冤枉孔家的卷宗是同一人所写,朝臣也能再找一人来说这两份卷宗的笔记非同一人,届时谁也没法说谁说的就是真的。

      物证之外,还需人证来支撑。

      韩召是个孝子无错,可不能为那忠贞卫国的将士洗刷冤屈,是她的过错,也是这个国的过错。

      “且不说这些,宋致那女儿又是个什么意思?”樊娘眯了眯眼,宋时雨是大家闺秀,鲜少出门,更不会来雍华楼这地方,她不大想得起她的模样。

      容清樾手掌撑着偏歪的头,手指轻轻敲击额角,想了一会儿说:“定风与我说,进都那日在城外遇着宋时雨,无意间救了她,这回便是报恩。只是那偶遇颇为刻意,她在那日前一连几日在那处练骑术,刻意等着他一般。”

      “萧世子因她爹受困于都城,她却想要嫁给萧世子,她应当明白,萧世子绝不可能答应。”樊娘说,“她如此,是要走到宋致的对立面去?”

      宋致于北晋来说是祸患,之于宋时雨确实疼爱她到骨子里的爹,孝义在前,是出于什么,让她要这般做?

      啪——

      “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

      男人手劲不轻,宋时雨头偏了过去,白皙如玉面的脸上浮出浅粉色的手指印,她犟着拉过裙摆,身板挺直地跪了下去:“女儿不孝,但求阿爹成全。”

      宋致此一生没被这样气过,指着她的手不住地抖,土黑的脸上都气出一抹红:“你可知你爹我与这萧家的恩怨?”

      “女儿知晓,”宋时雨下颌微抬,眼睑上掀,让宋致足已看清她眼里的坚定,“可萧烨白我非嫁不可,求爹爹成全。”

      他瞧着千娇百宠养到现在的女儿,打在她身痛在己心,想要去捧女儿脸颊的手伸出的手僵硬收回。

      “你爹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非要让你与我作对?”宋致闭了闭眼,实在想不通怎么就把女儿养成了这样。

      “阿爹对我并无不好,只是女儿要还恩情,才忤逆了阿爹。”宋时雨也心有所痛,但仍旧持己见。

      “恩情?你亲手送上门去的恩情!”

      她知父亲手眼通天,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手垂在身侧触碰顺滑的布料,说:“不止如此,阿爹你可还记得,我十岁那年同阿娘还有七皇子外出游玩,路上遇着山匪,是谁救了我们?”

      宋致隐隐有个猜测,但不开口,等着她继续说:“是十二岁的萧烨白。母亲当年还怀有身孕,若不是他,弟弟不可能平安出生。”

      话落,一室静谧,只有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屋外高树上花瓣垂落,顺着风的痕迹,漂进院里的假山下的水池里,随水面波动。

      “你又怎知那人不是随意报了萧烨白的名号给你?”

      宋时雨终是死心地闭上眼。

      他的父亲手眼通天,却从不用在阿娘和她的孩子身上。

      那年遭遇山匪,阿娘有八个月的身孕,若没有神兵降临般的少年,她的阿娘她的弟弟,将死在那一场混乱中。

      少年不是萧烨白,他杀尽土匪,力竭死在了那里。

      这些,作为丈夫作为父亲,当年事当年应知,他却一无所知。

      他丝毫不关心谁救了他们,甚至期望他们死在那一场土匪截杀中。

      宋时雨清楚记得,那日宋致遣人抵达时,问的第一句是:“七皇子可安好?可曾受伤?”

      初时她只以为因七皇子是皇子,他怕陛下怪罪母亲,故而过分关心皇家的孩子。

      现如今她只觉得,那一日父亲看向他们的目光,并非庆幸,而是怨毒地想要他们死的恨意。

      人前他所表现出来的爱妻宠女都是假的!

      “他说他是萧烨白,女儿只当他就是萧烨白。”宋时雨清冽的声音有如夹霜带雪,扑面而来一股冷意,“我只为报恩,不为他求。”

      “好,好,好。”宋致这一刻收了所有的怒气,那张平静的面容下,却又不知蕴含着什么样的波涛汹涌,“你去找萧烨白,你问他愿不愿意娶你。只要他愿意,你爹我没意见!”

      宋时雨俯身拜下,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勾出一抹笑意,语调颇为欣喜:“谢阿爹成全!”

      宋时雨拈着裙角踏出院门,宋致身边最忠心的高號进来,抱拳行礼:“大人。”

      “大人就这么应允大小姐去找萧烨白,万一那萧烨白真的答应……”

      “萧烨白是个披着狗皮的狐狸,他即使想在人前表现出纨绔,也不会在这时候与我攀扯上任何关系,萧烨白不会答应。”

      云都关系错综复杂,朝堂之上看似多数人都是与他为营,往下探寻依然能有不屑于寻权的清流,他们看不上他这样步步为营的做派,萧烨白若要与这些人搭上关系,就不可能答应宋时雨。

      “她爱闹就闹去。”宋致端起桌上凉了许久的茶喝,边喝边问高號,“晋昭的动向如何?”

      高號等他坐下,回答道:“晋昭公主的人最近隐去了踪迹,也许是大人所谋划的东西开始奏效,她有所忌惮。”

      宋致抬眸看他,顷刻后笑了下:“那不是忌惮,是试探,她在探我到底想干什么。户部放出去的人与我没有太多关联,换些重要的人出去,让晋昭不要太轻易找到,也不要找她找不到。”

      “是。”高號领命,正准备退出去,想起一件事来,禀道:“大人,三皇子已启程回京,此次体察民情,三皇子查办了好些个贪官污吏,亲自下地带民种田,只要不遇天灾人祸,秋来必是丰饶。功劳莫大,陛下应会重赏三皇子。”

      宋致嘴角两边厚重的胡子耸动,倨傲地说:“便是封王,只要立储圣旨未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给七皇子做嫁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叁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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