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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拾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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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质司是先皇设立专用来看管没有去处的质子,供给他们吃食,但不会过得很好。
但北晋历来国弱只有送质子出去,没有别国送质子来的时候,压质司明眼人都知道只是个徒有其名的地方。
容清樾跨过门槛进去,里头的人就迎了出来,她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看了看,说:“你是……郑妃身边的雨丰?”
“正是奴婢。”雨丰拜服在地,“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殿下还记得奴婢这等卑贱之人。”
“这些年过得挺好啊?”
犹记得四年前回宫从郑妃手底下将人救出的时候,雨丰还是个瘦的形销骨立的将死之人,现今吃好喝好变胖了不少。
雨丰看看自己发福的身体,嘿嘿笑道:“都是托殿下的福,雨丰才能有今日活下来的福分。”
“雨丰,我今日来找一个人,叫茗生,你可知道他在哪里?”压质司里有熟人,容清樾也好询问茗生的去处。
雨丰犹豫一下,方说:“回殿下,茗生前两日不好好干活,得罪了管他的小太监,被打断了腿,在屋子里养着呢。”
凭茗生的能力被几个小太监打断腿?
是他怕给李绪惹事,不敢还手。
容清樾站着不动,雨丰明眼地起身带着她往茗生他们住的屋子里去。
只能说皇宫里她去的地方还是少,竟没见过比压质司给质子们住的屋子更破的,冷宫里的娘娘住的都还是全砖全瓦的殿宇,这里竟是一块全的都找不出。
屋宇年久失修也不见有人上报,明显是想苛责居住在此已无家可回的那些质子。
雨丰殷勤地为她撑帘,生怕她碰到这污秽地的脏污,容清樾弯腰进去,茗生双腿盖在黑黢黢的被子下。
他见到来人,坐于阴影中嘲讽道:“茗生有幸,在死前还能见到公主殿下。”
容清樾立在堂内,拢袖在腹前,微微侧身看向候在门口的雨丰和菡萏,两人会意退出屋外到听不见谈话的地方。
“公主许诺轻易,却一点都不想兑现。”
“一个作死,一个寻死,便是我许了诺,我又怎样将一心入地狱的人拉回来?”门外挡光的帘子让雨丰拉开了,一筐光影将她笼罩在其中,“六公主的品行和长公主的为人,你这个南启通晓百事的赵京恒的儿子比我这个北晋的公主都要更加熟知,我说的对吗?赵茗生。”
手指攥紧此前厌恶得作呕的被子,他哑口无言。
晋昭公主的消息通道比他以为的更加灵便,他与主子所谋划的一切如剥了皮的蛋,没有遮挡的放在她的面前。
“现在好了,一个断腿,一个昏迷不醒,你们俩满意了吗?”
容清樾得知消息,将一切串联起来的时候,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说什么?”茗生听到李绪昏迷不醒,激动的想要跑到她面前,可惜双腿断裂这几日又没好好将养,痛得他弯下腰,差点摔下床榻,嘶吼道,“主子他为什么会昏迷不醒?他怎么样了?”
容清樾冷淡地瞥他:“使尽身上的钱帛让人带六公主走了路过压质司的这条路时,你们应该做过设想才对。就算六公主为着李绪质子的身份不敢弄死他,可他是什么样一个身子骨,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要不是李绪昏迷不醒,今日这些话她是要劈头盖脸的骂给李绪听,自以为聪明的做法,实际上弯弯绕绕,一不小心还会命丧黄泉,愚蠢至极。
菡萏带着人进来抬人时,就看见断了腿的人面色灰败,找个准确的形容,有点像魏大厨篮子里放蔫了的白菜。
***
清雅幽淡的寝殿内有一方冒着热气的池子,屋顶垂下的浅白帷幔随着风动,池子听有水花轻响。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指甲圆润白得能看见那一股青色的脚踏上台阶,候在旁边的侍女迅速为主子用毯子擦干身上的水渍,随后换上鹅黄色寝衣。
泡在温水中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倒是解了这几日的疲乏。容清樾手指灵活地栓好寝衣带子,绕过桌椅坐到梳妆镜前,拿干帕一点点擦拭湿透的发丝。
孔氏绕过外面的屏风,端着暖茶进来,就见殿下寝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身形,发丝柔顺搭在背后,偶有滴水,香肩外漏,她正游动双手抹玉香膏,好一幅直让人咽涎的美人出浴图。
容清樾仰头给脖颈抹膏,余光瞥见孔氏,便喊道:“嬷嬷来了?”
“殿下方出浴,冷风席身,当心着凉,先喝杯暖茶暖和暖和。”孔氏在她旁边放下端盘,接了帕子为她擦拭,“殿下这几日为着那南启来的质子,都瘦了好些。”
“哪里是为质子?这不是为了处理小六的事吗?”容清樾柔柔笑着,她的小脸偏圆,笑起时颊侧有两个不明显的小酒窝,扯扯自己愈发缩减的脸。
“是是是,为了六公主。”
她捧起画竹兰的杯盏,孔氏仔细看她的手指,“殿下手上的茧子消了不少。”
回来这几月里,太后赏了不少香膏,就为让她起了茧子的手回到从前,白白嫩嫩的更像个小姑娘。
容清樾挑目:“表面上的东西而已,嬷嬷你和祖母一般这样在意作甚?”
孔氏张了张嘴,却不敢答。她不敢说与太后想法一致,但大体相同,再过一月,殿下已满二十又五,云都里没有几个女子在这个年纪还未嫁人或选婿入赘的。
虽说殿下是公主,无人敢说殿下身上这些武人的东西,但都城里的世家公子也是个顶个的挑剔。
她们上了年纪的人啊,就爱操心小辈婚事,就好像嫁不出去、没有夫婿在身边她就活不下来一样。
容清樾无奈摇头,不欲与孔氏顶杠。
“殿下!殿下!”菡萏提着裙摆从屏风另一头跑进来,慌慌张张引得孔氏瞪了她一眼,“殿下,质子醒了。”
容清樾抬盏的手微顿,并未表现过多的情绪,只让菡萏去叫宋太医,再去给李绪看看。
***
秋夜风凉,吹得树上枯叶飒飒,甚为瘆人。
小厮夜中起夜,打着哈欠从茅房回屋,路过走廊,一盏灯笼从眼前晃过吓得小厮一个激灵,定眼一看是着黑色束衣的侍卫从面前路过。
这个点大理寺的侍卫都在巡逻,怎会有人肆意游荡,小厮立刻喝道:“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在下是秦大人身边新来的侍卫,梁灯。”侍卫低着头来到小厮面前,“秦大人今夜家中有事离得急,一些卷宗文书忘了带,让我来拿一趟。”
小厮知晓他口中的秦大人是谁,整个大理寺只有大理寺少卿姓秦,他白日里不当值,不晓是否真如侍卫所说,秦大人忘带文书。
秦大人是大理寺最严谨不过的人,平日里都要月上中天处理完事务才回家,偶有极难解决的案子甚至会宿在大理寺。
但万一家中真有急事呢?
小厮睨他,上下瞧了瞧:“令牌带了吗?”
“带了。”梁灯坦荡利落地往怀中摸了摸,将六边令牌递给小厮:“您瞧。”
令牌上刻一‘案’字,用得青色涂料,小厮用指甲轻刮,闻了闻涂料的味道,带着一股子腥味,确实是大理寺少卿的牌子。
“去吧。”小厮确认后放行,“拿了东西快走,不要看不该看的东西。”
梁灯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
小厮离开时边走边疑惑:“真是奇了,高大人才忘带了文书,秦大人也忘带,莫不是约好的?”
高大人?大理寺卿高阳仪?
高阳仪已是要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会忘带东西也正常。
目送小厮转过拐角不见人影,梁灯松了气,把令牌揣了回去,往小厮的反方向走去,去的却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帮秦大人拿文书的堂中,而是改道去了一幢四角飞檐的楼阁。
存旧楼是大理寺专门用来呈放已了结或无法查办的案子的卷宗的地方。
梁灯手里握着银丝,搭上门锁正要使巧计打开已经锁上的铁锁,忽然发现锁已经开了。
有人与他有同样的想法,倒是巧得很。
放缓呼吸,推开门小心翼翼踏了进去,转过身关门,再次转身,脖颈处抵上一片冰凉,楼里只有窗框中洋洋洒洒透进来的月光,拿着刀的人隐在暗处逆着月光,他看不清是谁,梁灯喉结上下滑动,后背一片湿冷。
“原是邓大人。”
梁灯听到一声轻笑,耳里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小心问:“谢无呦?”
‘噼啪’一声,谢无呦收了刀,吹燃火折子。
梁灯借着光看清人,抠着门框的手骤然放松,差点小腿一软滑坐在地上,谢无呦笑他:“胆子这么小,怎么敢偷摸来大理寺查卷宗?”
“这可不怪我胆子小。”邓子良缓了几息,梗着脖子回道,“任谁在没有防备的时候脖子被人抵了一把刀,都会被吓到吧?”
“鬼才信你没有防备。那银丝用来开锁的吧?见锁莫名其妙开了,你知道这楼里有同道中人,只是你想不到人会在门后等着你罢了。”
“好好好,算我胆子小。”邓子良摊手告饶,“那我们……互不打扰,各找各的东西?”
他不想浪费时间在口舌之争上。
时间紧迫,要寻找的卷宗还不知放在哪里,万一待会被巡逻的人发现可不好脱身。
“嘁。”谢无呦正有此意,打着火折子往楼上走去。
方才她卷宗翻到一半,突听门外脚步声,不得不暂停进度。
邓子良带着任务而来,将乱了的领子礼正,朝书架走去。
谢无呦最近查到十四年前北晋与西佑兵败的苗头,却始终找不到相关卷宗,今夜来大理寺也不知会不会有收获。
火折子一点一点燃尽,谢无呦一目十行的看过可能相关的卷宗,却始终找不到线索。
翻到二楼最里的书架,在书卷的标记出瞧到一个‘孔’字。
她记得当年与西佑对战,率领青营骑兵的世家就姓孔。
谢无呦伸手准备将书卷抽出时,感受到一股阻力,透过书架望去,便与邓子良对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