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六笠》令郎舟

19、自相矛盾

　　此时，它身后的，被锁在半空的那具身体上慢慢浮起了红烟，金色的流光正一点点在锁链间流窜，从她的整个肉身流到四肢，再从四肢涌向锁链另一端。
　　地上的血水正肉眼可见的增加，并缓缓流到了黯鬼脚下。
　　血水沾到脚的那一刻，它下意识的后退，一瞬间脚步有点虚浮。它注视着地上的血水，目光凝滞，随即悄无声息的挪了挪双脚。
　　这血有点烫，虽然隔着鞋子，依旧烫的它心慌。
　　时间一点点流逝，血水似乎无止境般一滴一滴坠落，滴答的声音听得它头疼，它转身又一次瞧了眼死人一般的江帘，此刻画面静止。不知怎的，它居然有点期待她能醒过来，醒过来挣脱这锁链，像上次一样，犹如宙神降临，踏平万物。
　　可它的想法终归有些自相矛盾，她若是醒过来，他们会大难临头，她会为了报仇群追不舍，直至打到它跪下磕头叫爹为止。
　　不要问为什么，上次就是这样，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突然拥有了毁天灭地的神力，于是她挣脱了牢笼，追着它打了七天七夜，它不敌便求饶，未得批准，还让自己管她叫爹，如若不是将她诱进了阵法图，自己现在，恐怕已然化成一抔骨灰。
　　所以它又不希望她醒过来，就算她醒了，它也会不顾一切再次捉住她。但是她若不醒，它内心的负罪感又很重很重，毕竟，这个姑娘，本就是无辜的。
　　是自己罪孽太过深重，是它让她的心仪之人失掉肉身，化为灵魂。是它把她骗到寒冷刺骨的画惊山，也是它将她锁在黑暗凄寒的冰封窟内，整整五年。虽然一切都已于事无补，但至少，它想说句抱歉。
　　想到这里，黯鬼不禁摇了摇头，哑然失笑，“我真是太贱了！”
　　“你也知道自己贱呐！”突然响起的嘲笑声让黯鬼大惊失色。
　　它惊慌失措的走向江帘，发现这个人依然双目紧闭，没有任何气息。它奇怪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可刚刚明明听到了这姑娘的声音，不可能是幻听。
　　它疑心四起，在确定江帘没有醒过来后，便施法向洞内四周扩散追神咒，查找刚刚声音的来源。
　　“喂！小爷我在这儿，我现在有个强烈的建议，你要不要听一听？”洞内又一次传来江帘的声音，这下它确定了，这姑娘的意识应该已经醒了。

　　黯鬼伸手试了试她的气息，更加肯定了，“是神识？”
　　“你不是魉族最强的战士吗？连这都不知道？”空气中传来她的质疑声。
　　“这边建议您尽快放了我，不然等小爷雄起后，亲可能会生不如死哦！”
　　她身体虽没醒，但是思维却醒了过来，消耗了几乎全部灵力，身体基本没有苏醒的可能，此时只可能在强行开启神识与自己对话，准确的来说，她在威胁自己，黯鬼心中想。
　　“嗯哼…醒了也好，我刚好有些话想对你。”
　　“亲，这边情形十万火急，并不是很想听您肉麻油腻又不知廉耻的表白呢，建议您不要不识抬举，尽快放人要紧。”它欲开口的话被江帘强行打断。
　　“不要做梦了，我可没打算跟你表白，死到临头了，还有空贫嘴？好不容易抓到你，我怎么可能放你走，想让我生不如死，只能等下辈子。”
　　江帘突然有点瘆得慌，连忙丢下了自己的节操，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恬不知耻道：“……黯鬼兄弟，别闹！我的身体不是很健康，要不你找个身体健康的来抽灵力吧，我看还是外面那群大神仙合适，你放了我吧啊！听话！”
　　“别妄自菲薄了，你很健康！比这世上任何人神都要健康！”
　　“错觉！绝对是你的错觉！我最近哪哪儿都虚，抽我的一点好处都没得……”
　　江帘看黯鬼不为所动，于是再次劝说道：“再说，我这个灵力你拿去也没什么用不是？你不是试过了吗，你根本吸收不了，这在我们那儿应该算，血型不匹配，强行吸收会死人的！大哥还是大姐，老妹儿，大兄弟，我现在很痛苦，超痛苦的！”江帘的声音飘荡在洞的顶端，像针扎一般刺激着黯鬼的耳膜。
　　黯鬼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本来有点心软，但不知为什么，听到她欠揍的声音后，它突然不那么歉疚了，它长舒了一口气，便狠下心来，转头不再看她，也不跟她废话。
　　“对不起姑娘，我不能放了你，今日算我欠你的，下一世任你你抽经断骨，剥皮饮血，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挖槽，干嘛说的那么恶心，谁要喝你的血啊？”
　　“对不起你！”说完，它两手蓄力，强行切断江帘的神识传音。

　　向上一千米的地面，一群俊男靓女腾空行进。
　　断音音也在列，不过，这两日她一直都有一个疑惑，疑惑的点主要在翎岸星神身上。很奇怪，她发现星神总是不时出现在她身侧，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总感觉他有事情想要问自己，但每次说话不是吞吞吐吐就是戛然而止。
　　不出所料，刚过了一会儿，星神大人又打算来自己面前表演三缄其口了。这次没等他张嘴，她先开口了：“上神，是想问我什么吗？”
　　水岸夜表情一瞬间有点僵硬，有点局促的开口，道：“被姑娘看出来了！”
　　断音音暗暗好笑，忍住等他开口。
　　“几日前昶宗上神带你回来时，你周身有一股很强的灵气护体……”
　　“是吗？那可能是芙草上仙施法保护我的灵气！”
　　“不会是他！扶林一族的灵气灵法我很熟悉，他族灵力偏向于柔韧温和，而那日所见，却是强悍霸道，设法的恐怕另有其人。”
　　“那可能是齐天送我的大圣决，但是我以为我灵力耗尽后，它也会--”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断音音连忙止住话头，大惊失色，慌忙捂住嘴巴，不肯再开口。
　　“你说，是齐天给你的，大圣决？”水岸夜眉头紧锁，逼问道。
　　“不，我什么也没说，上神大人，我什么也不知道！”断音音慌张道。
　　“那为何不见她跟你一起，你们不是一同走的吗？”水岸夜依旧穷追不舍。
　　“我，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几日前我俩就分开了，我……”断音音有点语无伦次，抬头偷偷看水岸夜，见他眉头紧锁，面色不善，便有点害怕，于是把那日的情形和盘托出了。
　　但所有故事都止于巨石，因为自巨石旁分开后，她再没见过齐天的身影，自然也不知她的去向。

　　“所以你那日昏厥前，在地底？”水岸夜问。
　　“好像是的呢，那时我和芙草上仙一同掉进了地底，昏过去后能完好无缺的出来，多亏了芙草上仙呢！”
　　水岸夜：“……”
　　这姑娘听话只听一半儿吗？不管事实怎样，他所认识的陶辛草，可没那么好心，不说以前，起码如今是这样，比任何人都冷血无情。既然这姑娘认定是陶辛草救的她，那他也不泼人冷水了，就由着她去吧，是非因果，还得他们自己去尝受。

　　了解了大概的情况后，水岸夜有了一个想法，他的徒弟，目前的处境恐怕不妙。
　　而且，他们之前都认定黯鬼在四五交界处，所以一心只想到那地方去捉拿它，却没想过黯鬼或许不止一个藏身处。能这么快寻到他们的踪迹，这么快布置了阵法，又这么快的逃匿，说明黯鬼藏身地之一，就在森林里。
　　这些天，为黯鬼一事，他们几位神仙也是操碎了心。
　　单独的黯鬼倒没什么难搞的，只是黯鬼身边那群鬼厉，又强悍又难缠，怎么打都打不死，还会分身幻形。
　　于是针对这些鬼厉，水岸夜想到一个略微有点没有节操的计策，他打算借用意冰流手下的三千阕菇小仙，再赋予它们耐久仙法和缠绕咒法，黯鬼不是喜欢用那群难缠鬼来对付他们吗？他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阕菇小仙去纠缠黯鬼。
　　以难缠对难缠，以顽强刺顽强，以数量拼数量，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吧。
　　最主要的是，这群小仙可不止难缠这一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