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今天糊弄了吗》陈笑温

24、入府（上）

　　朱慈焕在额驸府朱漆大门口站了许久，那兽面衔环在手里扣久了，被手汗渍得微滑。他眯眼往门缝里张看，是什么也看不见，回头瞧瞧四处，偶有几个路人经过，用奇异的目光扫过他。

　　小皇帝和卫婵都不在了，朱慈焕讷讷放下衔环，东张西望，往外走了几步，又左右扫视一番，终于飞快地溜走了。

　　小皇帝看着聪明，关键时刻却也糊涂，竟然就全部信任他了。

　　朱慈焕在街上不安而窃喜地晃荡了阵，觉得应该找个地方落脚，然而这偌大京城，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是他不想见或不敢见的。

　　“若是近郊有农庄便好了，我虽盘缠有限，可干农活还麻利，凭这个也能叨扰人家一些时日。”

　　他对农庄有份执着的情绪，当下便用所剩不多的盘缠，购置了匹马。那马看着精神，骑上去却有些恹恹，蹄子软趴趴地，以至朱慈焕几次跳下来确认是驴还是骡。

　　“贩马的说你是汗血宝马，我瞧你生得彪悍，流的汗也有些红，不会有假。”他又俯下身，凑近了马儿的头，“我花了这些银子把你买来，都快一穷二白，你就这么糊弄我？”朱慈焕感叹一声，却也拿它无法。

　　好不容易踱到了边郊，天色已黑，头顶弯月模模糊糊，城郊的夜风颇冷，飒飒拍打着他的衣袂。这一路竟都无人追阻，他有些侥幸，拉着马儿往最近一户农家跑去。

　　在农家马厩凑活了一夜，睡得是天寒地冻。第二天朱慈焕便主动提出帮农家干活，只求给他腾间有墙的小茅屋。那农家见他虽穿着朴素，却整洁考究，还牵有一匹马，看起来仍有底可榨的，便叫他去挖胡萝卜。

　　朱慈焕一袭蓝衣，深入田地，半天刨了一筐的细长通红的胡萝卜出来，浸水里去了泥放在一边晾着。他许久不下地，陡一接近农田，便觉往日情景如水喷涌，每挖出一根萝卜，心里都欢喜满足得很。

　　待丰收而归，却见不远处有人戴了竹笠帽，坐在箩筐边啃着胡萝卜，那人的脸被遮挡在帽檐下，只瞧见他的下巴一动一动的。

　　朱慈焕慌忙奔过去，喊道，“什么人呐？我辛辛苦苦挖的胡萝卜可是你吃得的？”

　　那人慢慢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英武严正的脸，向朱慈焕扯了扯嘴角笑，“堂堂朱三太子，竟在此挖萝卜？”

　　朱慈焕指着那人，后退了几步，惊叫道，“你是那个贩马的！”

　　曹寅啃着胡萝卜说，“马还不错吧？”他弯腰凑近了朱慈焕说，“这马吃了药，还能坚持这么久，你买得也不亏。”

　　朱慈焕委顿在地，拍着大腿懊丧不已，扭过头不看曹寅，望着远处一片苍茫的田，惆怅顿生。

　　曹寅将他一把提起来，响亮道，“皇上要我跟着你，看来你是真的孤身一人，没有余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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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你负责归我管。”曹寅跟在朱慈焕后面，两人重又回到额驸府大门口，曹寅微一颔首，“敲门。”

　　朱慈焕蔫巴地倚在朱漆大门上，乖乖拎起一枚衔环拍打了几下。

　　“再响些，里头听不见。”

　　朱慈焕便加大了力，砰砰叩门。

　　里头出来一个黑瘦的中年家丁，长下巴，牛鼻子，颇不耐烦地从门里钻出来半截身子，向朱慈焕粗略扫了一眼，“来干嘛的？”

　　朱慈焕道，“我有事求见你家老爷。”手拢在嘴边凑上去轻声说，“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我姓朱。”

　　家丁睁大了眼，嚷道，“你姓朱怎么了？我也姓朱，我叫朱三泰。”

　　朱慈焕回头看了眼曹寅，见他横眉凛然盯着自己，浑身抖了一抖，无奈只得摸出几颗碎银子塞在朱三泰手里，“老哥，都是本家，通融通融。”

　　那朱三泰大手一攥，脸色顿时柔和许多，开了门，把朱慈焕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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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应熊是知道玄烨撤藩的决心的，他来京城为质二十年，安逸度日，与建宁长公主夫妻情深，对大清早就是归顺降伏的心。

　　这朱慈焕一来，便自称是前明朱三太子，要来投靠山海关总兵，说吴三桂远在云南，他便就近来额驸府表忠心。

　　吴应熊怎知他是真是假？但不知父亲是何意，是否需要这个三太子的名分，于是不敢杀了此人，写了封信差人送去，又给朱慈焕安排了间房，着人不咸不淡的招呼着，自己是不去见。

　　朱慈焕却是心慌，觉得曹寅无时不在盯着他，小皇帝要他惹怒吴应熊，果然没安好心，这还不如就在奉国寺吃斋茹素一辈子了。

　　但要如何惹怒吴应熊呢？这实在是有些棘手，既然一片诚心前来投靠，又要叫吴应熊狗急跳墙，小皇帝不是为难人么？

　　不日，朱慈焕见到了女主人建宁长公主。他在春风楼见了不少歪瓜裂枣，自己的假妹妹又整日蒙着脸，因此建宁公主可说是他来京后见到的最美的女子。

　　她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浑身自然散发着成□□人的韵味，一张瓜子脸，下巴微尖，眉眼英凛，笑起来眼角微微勾起一丝淡纹，殷红的唇，细小的贝齿，又十足是小女孩的情态。

　　朱慈焕眼前一亮，这下真心实意要惹怒吴应熊了。

　　“公主，你真个似仙人一般。”

　　建宁公主微微一笑，着人给他斟了茶，自己静坐在一边，冷然道，“老爷心善，留你在这里，可我却不是善茬。”

　　“公主想对我做些什么不善的事呢？”朱慈焕笑眯眯的。

　　“你最好是立马就走。”

　　“才见了公主一眼，我怎么舍得走？”

　　建宁公主怒拍桌面，眉目一横，肃然道，“可见真是个骗子，骗骗天地会的迂腐老头就罢了，也敢来我们府上骗吃骗喝？”

　　朱慈焕伸手往建宁公主手背上一摸，“不止不止，还要来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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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吴应熊便看到朱慈焕脸上殷红一道巴掌印，五指的痕迹清晰，他心有怒意，可不好发作，还叫人送了药给朱慈焕擦。

　　“你千不该万不该惹我夫人，如今我不得不逐你出府，你是真的朱三太子也好，假的也罢，我这府上都不待见你，咱们日子过得很好，不劳你投诚。”

　　朱慈焕心想完了，小皇帝的任务是达不成了，只得拖延时间，千万恳求吴应熊让他多住一晚，吴应熊耳根子软，勉强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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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曹寅立在湖边，仍是戴着那顶竹笠帽。

　　江风瑟瑟，月影幢幢。

　　“情况如何了？”

　　朱三泰拱手道，“老爷要他明日出府，曹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小的要做什么吗？”

　　曹寅从袖中摸了张纸条出来，团成了一小卷用丝线扎着，伸手给了朱三泰，“把这个给朱慈焕。”末了又道，“万岁爷密旨。”

　　“明白明白，小的只管送到手就是。”他微一沉吟，“曹大人…”

　　“还有什么事？”

　　朱三泰一只手攥着，摊开，“这几枚碎银子…”

　　“他给你，你便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