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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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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时安畅怀大笑完后脸上的阴郁似乎都散了几分,沈玉兰又重新趴伏在他结实宽阔的背上赌气般嘟着嘴不肯再说话。
“叫顾时安不是挺顺口的么?何必跟她们一样捏着声喊顾哥哥。”
“哼。”
顾时安听见耳畔这声轻哼挑起了眉头,刚刚沈玉兰坐在地上被气得两颊鼓起瞪着他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别哼了,嘴翘的都能挂酒瓶了。”
沈玉兰有意没用手指去触碰顾时安裸露在外的后颈,不想去探查他的想法,直到现在她才发觉顾时安的想法和行为完全不符合常理。
“但是他们都说娇滴滴的女生会更……”
“更招人疼是吧?”
“换成你是我,从小到大都听着那些贵女冲你掐着嗓子娇滴滴地喊,你也该厌了吧。”
说的很是有道理……
沈玉兰悄悄伸手揉了下刚刚被摔疼的尾椎处,既无奈又沮丧,没忍住用握成拳的手轻捶顾时安的右肩。
“万一把我打疼了,双手就无力揽着你了,那你怕是又要……”
顾时安带着笑的话语说到一半,沈玉兰就知道他未尽话语的意图,连忙用双手搭在顾时安的肩膀以防被摔下去。
“你太坏了。”
沈玉兰自幼在寺中长大,寺中所有人对她都是以礼相待,从来没有过同龄的玩伴和她这么嬉戏,她只能咬着唇略带委屈地抱怨。
“我就是坏人,既然你那么识相就赶紧退婚吧。”
顾时安倒语气平淡,完全没理会沈玉兰的控诉。他步伐平稳地继续向前走,低下头想避开头顶乔木垂落下来的枝叶,没想到枝叶被沈玉兰伸手近来还抖落了两下。
顾时安顶着一头的落叶残枝停下了脚步。
“你几岁了?”
沈玉兰也学着原先顾时安震惊的语气开口:“你一个未成亲的才俊怎么能询问闺中少女的年龄呢?”
“……”
沈玉兰听见顾时安发出一声沉叹,她垂眸看着顾时安精致的侧脸莫名生出一些不真切的感觉。
虽然隐于山野,但沈玉兰并不是完全不知世事。
当朝丞相的幼子年少成名,才华横溢,在书画上的造诣更胜于丞相长子顾明辞。为人性情张扬恣意不拘礼法,又好广结名士甚至每年专门设宴作请,顾时安的名声即使是远在琮山清灵寺的沈玉兰也早就有所耳闻。
但等她在雪夜里真正见到顾时安的那一刻,才懂得明朗月色同白雪银光一起流转到青松翠柏似的公子身上时会有何种风姿。那晚顾时安那双好看的凤眼因酒气而泛红,他字字恳切地柔声安慰沈玉兰,将珍视的梅花图也同样赠予给沈玉兰只为收住她的泪水。
这般翩然出尘的公子,让她如何在爱上其他人,沈玉兰从那夜开始就有千重情思在心里种下。
等回京终于能触碰到顾时安温热的肌肤、等看见顾时安为退婚一事对她有不同的鲜活情绪、等趴伏在顾时安背上感受到他真的活生生存在于眼前后,她才像是在梦里清醒,却又怕回到先前在沉寂佛寺里思而不得的梦境。
沈玉兰搭在顾时安肩头的手逐渐用力地攥成拳,在他们二人相顾无言了许久后小声地开口。
“我不会退婚的。”
顾时安前行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他紧抿着唇线,挺着背继续向前方走去。
有风穿林而动,顾时安的声音混杂在风掠过叶间的声响里有些模糊,但沈玉兰还是听清了那句低喃。
他说:“我此生不会爱沈氏的女儿。”
沈玉兰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咽下心里的苦涩,开口道:“那你就当我逆水行舟……”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顾时安就准备蹲下身松开托住她的手。
“干什么呀!我都说我逆水行舟了你还要摔?”
“……我是放你下来,不是摔,注意措辞。”
沈玉兰看着他蹲下的身子哦了一声,随后平稳地踏到地面上。
“喏。”
沈玉兰顺着顾时安伸出的手指望去,今日天空晴好无云,映镜湖更像是通透的碧玉般静卧在沂山里。
“我心有郁结时便常来此处作画,此地可览映镜湖全景,湖面通透,用来舒心最合适不过。”
沈玉兰这才明白顾时安让她在这里落地的缘由,她还没说什么,就听顾时安自嘲般开口道:“自从与你定下婚约后,我日日都来此。”
“……”
这分明是在对她说与她的婚约令顾时安十分抑郁不快,沈玉兰装做没明白这句话的内在含义,笑着开口:“此地风景绝佳,确实是散心作画的好去处。下次再来不妨带上我一起,早闻顾哥哥画技绝然我却一直没见识过。”
顾时安面不改色地提起了嘴角,眼里却无半分笑意。他偏过头没对上沈玉兰望过来的视线,心里涨满了郁闷的情绪,只好展开折扇给自己迎面送上清凉的秋风。
怎么回事啊这个人?都这么明言拒绝了,不仅软硬不吃还非要一头撞是在南墙上不成?
在攀登到山顶的路上顾时安一直紧抿着唇线,漆黑明亮的双眸里都是深沉的光,沈玉兰也老实地俯在他背上识相地没有赶在他气头上开口。
等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站稳,顾时安长吁一口气才半蹲下身将沈玉兰平稳地放落地,改为用手臂搀扶着她前行。
山顶的平地处早已散落着不少人,天高气爽的日子沂山是赏秋的绝佳地点。沈玉兰低着头边牵起裙摆边小步往前挪,顾时安看着不远处的马车倒是眯起了眼。
原先周围喧闹的人声开始变得沉寂,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俯首行礼,
“哎?怎么不走了?”
沈玉兰右手提着裙,缓慢往前迈着腿挪动时却发现搀扶着她的左臂一直没有跟上,她抬起头很是不解地看着顾时安。
“这位想必就是一直未曾谋面的小姨了。”
沈玉兰循着这清朗悦耳的声音望去,有一青年身姿挺拔如修竹,目朗眉秀,面如冠玉。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腰间束着墨黑纯色腰带,衣襟和袖口都有精致的双面暗纹刺绣,和身后漫山遍野的红枫显得格格不入。
许是沈玉兰在那袖口的刺绣上停留的目光太久,男子柔声道:“小姨若喜欢这刺绣,改日让我府上绣娘专程为小姨裁两条裙子送去国公府便是。”
“给太子殿下请安。”
身旁的顾时安朗声开口,拱手在身前向他行礼。
沈玉兰这才真正醒过神来注视着这位初见就喊她小姨的眉眼含笑的男子。
本朝太子王逸云,面肖其母丽妃,清秀俊朗,性格亲和宽厚,重礼义仁孝。
他的生母丽妃虽出生低微,但他是当今圣上的长子,沈皇后生育公主时伤了身子又不宜再生育。朝内遵循以长为尊的传统,王逸云刚过束发之龄便立为太子赐居宫外太子府中,如今尚未行冠礼。
她颇为勉强地弯下膝要给王逸云行礼,却被王逸云一个上前扶起:“小姨乃长辈,侄儿不能受礼。”
“殿下虽辈分比我低,但却长我几岁,理应受得起。”
沈玉兰不过靠着旁边的顾时安虚倚了下身子就站起,和王逸云伸来的手在空中恰好有一瞬的相触。
小姨虽比我年幼,但始终是长辈,这于礼不符。
沈玉兰表情有些微妙的看着王逸云,她第一次碰见内心想法如此纯粹清明的人,况且王逸云还是长于明争暗斗不断的宫廷之中,实属难得。
太子殿下心思细腻待人体贴,顾时安看着他清秀的面容突然心生一计,故作担忧地开口道:“太子殿下,沈二小姐上山时不慎扭伤脚踝,不宜久站。”
沈玉兰没猜透顾时安的心思,偏着头看他静在原地等候下文,但王逸云脸上有几分焦急之色,立马吩咐随身的仕女们上前来搀扶架起。
“早闻小姨体弱,今日我既来此拜见小姨,就必须得让小姨毫发无损地回到国公府。侄儿虽不精通医理,但太医院的太医还是可以调动,请小姨随侄儿安心入府养治。”
沈玉兰还没完全理顺这位孝顺大侄子的思路,就被一众仕女不由分说地架起手脚凌在空中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笑得眉眼弯弯嘴角愉悦扬起的顾时安,气得冲他呲起了牙。
“这招用的妙啊。”
林枫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抬起肩撞了一下站在身旁的顾时安。
“很有长进嘛,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他和顾时安摒退了一众家仆远离人群,这话刚说完两人就对视了一眼,都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顾时安只给沈玉兰一人发了宴帖,他们三人的行程隐蔽,这位远居东宫的太子殿下却能精准地掐着时间点驱车来到山顶。
他们俩身边的人都是自幼筛选至今的忠心家仆,疏漏只可能出现在沈玉兰的身上,而沈玉兰回京不过两天,就被深宫的人贴身安插好了视线。
林枫百般无聊地看着远处层叠的红枫,感慨道:“到底是沈家的女儿,惦记的人这么多。”
顾时安拨开了九珍阁的桂花酿的木塞放在鼻尖轻嗅,满脸的沉醉与陶然,浑然没有刚到山顶时的阴沉,他心下放松,语气也就欢快起来:“管他呢,反正是冲着沈玉兰来的。”
修长白皙的手指抬起瓷白的酒瓶抿了一口,啧啧有声地赞叹:“不愧是九珍阁千金难买的限品,估计这两壶也是掌柜为讨沈二小姐欢心特地相赠的。”
“既然把这个烫手山芋送走了就不说她了,来,今日我带来的蟹可鲜肥的很,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