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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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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沈国公的幼女今日归京,据说这位贵女生产时因出生时难产落下了病根,这么多年一直随着沈夫人在清灵寺里修养,直到沈夫人去年病逝,贵女守完孝后才接回京慢慢调养。还据说……
沈玉兰听着车外人们的絮絮私语心里自动补全了下一句:还据说她被清灵寺大师断言为“厄运之女”,不仅时至今日仍是药罐子全靠昂贵药材吊着命,还容易使身边人连带着遭殃。
她坐在摇晃的马车里闭目养神,懒得去争辩这些流言蜚语。
沈玉兰幼时身体确实不好,但经过了十多年的调养底子也慢慢补回来了,可外界对她的流言不仅经年不变甚至愈发过分,她虽常年隐于山野但也该明白了有人对她的担忧顾忌。
明明秋意还没过,这辆马车就已经装上了厚重的棉帘,顾时安恰好饮完薄酒策马而过,他身上还透着热意,不由奇怪地向身旁的林枫发问:“那是谁的马车,这么畏冷?”
林枫一听便笑了起来:“二公子这几天又光顾着玩了吧,今日沈国公的幼女归京啦,听说人长的挺美,可惜就是个药罐子。”
顾时安这几天忙着筹备寒梅宴确实没时间关注京城的其他事,他原先想着这汴京里的美人他都见过,再美还能美得过当今沈皇后?
顾时安饮了些酒性情就有些狂浪,他单手展扇打风,语气轻浮地说:“听这话你也没见过,不如我让你开开眼。”
林枫听他这语气就知道拦不住他,只好牵着缰绳无奈地笑。
随即顾时安就一挥缰绳策马追上那辆缓慢行驶的马车,顾时安刚靠近就被随行的仕女拦了下来:“这是沈国公的马车,不得无礼。”
顾时安闻言笑了起来,说:“久闻沈二小姐芳名,不知今日能否一见?”
顾时安在汴京名气高,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皆是一片喝好声,沈玉兰的随身仕女在这群情激昂中气红了脸:“放肆!我家小姐体弱,受不得风……”
初冬的汴京确实经常刮着风,裹着湿润水汽的风一拂面而过便是一片寒意。
但顾时安若是能听话也就不叫顾时安了,还没等仕女这话说完,他就合起扇子用扇柄撩起那棉帘,坐在马车里的人也随着光亮的映入抬起头来与他两相对望。
色若春晓,顾盼生辉,沈玉兰耳边的珍珠耳坠垂在颊侧,竟觉得是美人令得珍珠润泽了起来。
而沈玉兰的神情看似有些激动,眼里都溢着明亮的光。
那时长街又恰有风起,拂起她垂在肩头的墨丝,青丝纷飞间更添了几分媚色。
饶是顾时安在京中见惯了美人,也不由得在心里发出感慨沈二小姐不愧是人尽皆知的美人。顾时安虽觉得她莫名有些眼熟但也没深究,收回扇放下帘子,全然不顾仕女在身后的叫骂,仰天长笑策马归府了。
等到护卫驱散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马车重新缓缓前行时,沈玉兰还在车里听着仕女喋喋不休地骂道“放浪的登徒子!”,她反倒有些愉悦地勾起嘴角开口道:“无妨,他本性不坏。”
“小姐你可别被那副好皮囊骗了,这汴京里的贵公子就属顾时安最出名,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这种人……”
沈玉兰没再接话,只是倚着车壁闭着眼静坐,她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在昏暗的马车里独自轻笑出声。
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不假,但顾时安在琴棋书画上也素有佳名,再配上这真挚又洒脱的性格,他这种人是这样的文人雅士啊。
沈玉兰在被人议论了一路后终于乘着晃悠的马车停在了丞相府门前,她被仕女搀着下车时歪着头打量丞相府的牌匾,顾时安应该刚回来不久,不知待会又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毕竟她今天可是特地归京来见未婚夫的呢。
顾丞相辅佐圣上十几年,却一直清贫低调,听说府邸一直未曾大兴土木去翻新修葺。
沈玉兰被相府管家伴着走过倚水长廊时还能看见圆柱上丈量身高的刻痕,管家见她的目光被吸引,也停下了脚步笑着解释:“那是大公子与二公子幼时比量身高刻下的。”
沈玉兰应声点头,跟着管家一路缓步穿过长廊到了正厅门外,刚抬手准备叩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顾时安不满的嚷嚷声:“什么时候定的亲?我怎么不知道?我不要这门亲事,谁爱要谁要。”
她脚步一顿,抬到一半的手也停在半空,隐约听见厅内顾丞相传来蕴着怒气的低吼。
沈玉兰立在原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管家叩门后推门而入,争吵中的两人齐齐向站在门口的她投来视线。
顾时安的目光在看清来人是沈玉兰后立马就收了回去,沈玉兰偏头看了一眼顾时安,他的胸膛因刚刚激烈的争吵而急促地起伏着。
也是,任哪个大好青年摊上这么个家世势力强大、要供起来对待的药罐子当累赘都会不乐意。
但顾时安怎么能这么对她……
沈玉兰抿着嘴忍下心头的酸楚,把该行的礼数尽了,就捧着热盏坐在红木椅上对顾丞相对关怀询问不时微笑点头。
站在那头的顾时安始终不肯再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看似其乐融融的两人,他就笔直地站在那摇扇给自己打风。
开什么玩笑,娶妻?他们这种风骨雅士就该梅妻鹤子,不落凡尘。
秋意已深,顾时安给自己扇了一会风后终于觉得有阵阵凉意渗入心底,便收了扇准备回房。而那边的顾丞相不知说了些什么,和沈玉兰的谈话间将顾时安给牵扯进去了。
他让顾时安多携着刚归京的沈玉兰四处游玩熟悉下汴京城内,顾时安刚将视线转过去就发现沈玉兰不仅没有像其他贵女般故作矜持地拒绝,反而温婉地笑着应下,对上他的眼神里甚至有几分羞怯和期待。
更让顾时安气恼的是明明和沈玉兰只见过今日一面,纵使他名声在外,也确实有许多贵女明里暗里表示非他不嫁,但像沈玉兰这般占了便宜还妄想得寸进尺的倒是第一次见。
顾时安合上折扇负手走出正厅,全然无视身后自家老爹的气急败坏。
顾时安面上一片寒霜,心里想着既然无法让自家老爹退婚,那就只能让沈玉兰知难而退。他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全然没注意到沈玉兰和顾丞相对过眼神后就一路跟着他从大厅里出来,并且还悄声地不断凑近。
“顾哥哥。”
顾时安集中的思绪被这一声娇滴滴的称呼全都搅散,他受惊般地转过身,险些因为动作过大而晃出长廊边的凭栏,还好沈玉兰及时伸手将他扯回来稳住身形。
沈玉兰在牵住顾时安手的一瞬间就被脑中汹涌而来的信息量而冲击地头晕目眩,她想顾时安不愧是汴京第一才子,这短时间内的心思真是令人难以琢磨。
“明明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她怎么敢这么得寸进尺,有没有一点贵女的矜持……”
“得找林枫商量一下想个法子让她知难而退。”
“已经为家族牺牲了许多,不可能再将终身幸福也牺牲进去了。”
等到沈玉兰终于梳理完从顾时安处接受而来的信息意识清醒时,抬头才发现顾时安早已面目不善地盯着被她牵起的手。
沈玉兰立马识相地松开手,并立马退后两步以示友好。
“我不是……”
“跟着我想干什么?”
顾时安现在反倒没有了原先的烦躁,他沉下心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玉兰。
沈玉兰在明白顾时安是不记得一年前的事而非真的讨厌她后心情瞬间雀跃起来,她无视顾时安的冷脸,仍歪着头冲顾时安甜甜地笑:“我想救你啊。”
那时正值深秋,他们临水而立,如火般的枫叶簌簌下落到湖面上荡起波纹晃动着他们的倒影。凉意未曾驱散少女的热情爱慕,当时的顾时安也没能想到沈玉兰的这句话会一语成谶,她确实闯进了顾时安的生命里,在他最无望迷茫的时候来拯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