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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封知榆悲悲戚戚看向顾衍,不曾想他亦附和重睦道:“灿戎,恭送夫人出府。”

      灿戎闻声应答,却听得封知榆猛一跺脚,全然不顾侯爵夫人之身份:“顾衍,你别后悔!”

      接着倔强避开灿戎指引,甩袖而去。

      那肩膀一抖一动,看得出是在落泪且极为伤怀。瞧着她那受尽委屈的背影,重睦不免看向顾衍叹了声:“心疼吧,心疼也得记着她是旁人妻。你是男子,传出去不过一段红袖添香之笑谈,知榆的名声却得毁了。”

      顾衍不语,侧首垂眼,忽地抬手覆向她唇角,吓得重睦一个激灵后退半步。

      “板栗。”

      他话音未落,重睦倏地涨红了脸。

      “还饿吗。”

      本想摇头的重睦只听见夜色静谧间一声咕噜从她腹中传来,终是认命道:“饿。”

      顾衍示意她进屋,自己随后而至。

      不多时,灿戎便带着慈衿端上了三盘花样各异的小菜。

      素炒笋尖,酸辣土豆丝和莲藕排骨汤,无一不是重睦所爱。

      她将桌上的鱼脂霜递给顾衍,弯起眉眼:“答应要给顾卿的,眼下倒可作为这桌菜的谢礼了。”

      重睦指尖发润,是多年顽疾所致虚汗凝结,触及顾衍指间时,一阵暖意直通心底。

      与旁的贵女妃嫔不同,重睦指上装饰点染极为朴素,唯两点梅花,鲜红热烈。

      感受到顾衍目之所及,她下意识弯过指尖,微微抿唇:“凛冬不惧,甚是独特。所以本宫喜欢。”

      顾衍颔首:“确实符合公主个性。”

      重睦幼时与舅舅抚北大将军亲厚,却在八岁那年骤闻噩耗,大将军战败云邕关,身死他乡。

      封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膝下唯剩封贵妃一女。

      自那之后,重睦拜外祖为师学习兵法武学,此生所愿除却征伐渊梯外,再无其他。

      卯时起戌时休,无论冬夏,栖霞宫后院中永远能看见梅花桩与比武台上翻滚跳跃的身影。

      岁月荏苒,数年转瞬。

      梅花香自苦寒来,瘦小单薄的八公主长成了身形修长,体态优雅的冷美人,旁的姐妹娇滴滴地出现在镇元帝跟前各个人比花娇,独重睦立于云邕关外,承继抚北大将军名号,戎装替红妆。

      “姐姐很厉害,爹爹离世后依旧声名不减,都是靠姐姐。”

      顾衍第一次知道重睦之名,还是从封知榆处听闻。

      “我就不一样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幸好还有姐姐和广益保护我。”

      她与重睦皆是女子,顾衍不喜封知榆如此言说,淡然否道:“公主与小姐并无不同,遇到难处,也需相助。”

      封知榆抿唇嘟嘴:“我的意思本就是也会尽力照顾姐姐,广益干嘛这么凶。”

      顾衍不语,她自觉无趣,进而转移话题,不再谈及重睦。

      那之后没多久,他被贬出燕都,于乡野间沉寂,落病早亡。

      细细算来,重生后于封知榆出嫁那日相遇,却是他两辈子第一次见到重睦。

      方才发现她与他想像中全然不同。

      更瘦些,也更——

      弱些。

      燕都人口中的赐周公主,凶神恶煞令人胆寒,实则不过是位年轻恣意的姑娘家。

      擅权谋,不失胆魄,提出与他合作时不卑不亢,无法拒绝。

      在等待他回复时亦显露胆怯忐忑,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胜券在握。

      “龙岩侯夫人救过下官性命。”

      将最后一粒米送入口中,重睦舀汤的手踟躇着放开汤勺:“顾卿不必解释,本宫幼时受舅舅照拂太多,所以对知榆上心些。方才也并不是怪罪,性急了些,顾卿别误会。”

      顾衍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中汤碗,替她盛汤:“下官进京赶考时偶遇歹匪,虽有武力傍身,双拳难敌四手。恰逢夫人带侍卫从城外扫墓归来,得以相助。”

      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耐心相告,不过是见她坐在身侧,便觉不该让她继续误会封知榆与他关系。

      将盛满汤的碗递回重睦面前,顾衍又继续道:“下官感念夫人善举,遂入朝后常常来往,有求必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重睦咬了口莲藕,依稀忆起母妃曾在家书中提及此事。

      那时她与外祖还有表哥都未能回京祭拜舅舅,竟不知其中穿插着这段插曲主人公便是顾衍。

      听他之言,他仅为报恩,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重睦送到唇边的汤汁停在原地,略抬眼睑,与他对视:“这番话顾卿可对知榆说过?”

      顾衍颔首,仿佛在言旁人事般波澜不惊:“夫人出嫁前三日,曾来寻下官。下官方知数年报恩弄巧成拙。解释之后,夫人始终认定是下官不满她背信弃义嫁与龙岩侯。”

      姑娘家被人拒绝,总得寻些借口安慰自己,因此重睦只道:“顾卿此举无错。”

      两勺汤入口总觉不够爽快,习惯性单手端起汤碗一饮而尽,方才又接过话茬:“如此于本宫而言倒是极好。半月后顾卿按约随本宫出关,不为感情所累,一身轻松。”

      伐渊大业不容儿女情长,黏黏糊糊更难成大事。

      顾衍果然是她选对的一步好棋。

      “下官遵旨。”

      都说江南男子最是儒雅温和,但重睦读起他那篇登科之作时,却见入眼满目掷地有声,怀柔中不失狠戾决绝。

      与此刻面前露出淡淡笑意的清隽公子,十分不符。

      他唇角的那抹笑转瞬即逝,恍惚之间,重睦甚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时辰不早,”只听得顾衍话锋一转,顺势起身:“公主准备何时歇息。”

      两人都心知所谓洞房花烛夜不过幌子,他不便留宿,自是主动告辞。

      重睦送他离开,忽地被突然出现院中的慈衿拦住去路:“驸马,大婚之夜您不留在我们公主房里,于理不合。”

      顾衍侧首,正想征求重睦意见,她却已抬手扯住他的衣袖:“留下,进屋。”

      说着还不忘看向慈衿叹气道:“慈嬷嬷,这下放心了吧。”

      慈衿双臂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她,随即令灿戎一道告退,随着房门落锁,重睦立刻松开手。

      她也不管顾衍如何,自顾自搬了床被子扔在地板上靠近炭火边:“顾卿是文人,睡床。本宫是粗人,山里土里睡惯了,打地铺。”

      话音未落,顾衍已然拦腰挡住她的动作:“公主是女子,睡床。下官,地铺。”

      思及上辈子这人的死法儿,重睦难免心底发怵:“顾卿这身板,可别着凉重病,让本宫新婚守寡了。”

      谁能料竟被他扛起搭在肩头,三步扔到床上。

      愣是惊得她直到火烛尽灭,方才低呼:“看不出来,顾卿竟真是习武之人。”

      顾衍合眼假寐,并未搭理她。

      “对了,忘了正事儿。鱼脂霜还没用。”

      重睦倏地从床上跃起,根本没给顾衍反应机会,就着月光将他从炭火旁拉至窗边坐稳:“一般晚上敷,明日白天便能恢复。不过本宫瞧着顾卿这伤年岁久远,想必不会好得那么快。”

      她将那霜在他掌心推开,手法熟练,力道恰好:“在军中弟兄们起初还在意男女授受不亲,后来熟络起来,倒是不再管本宫给他们上药了。”

      想起今日前院宴上抚北军中诸人因着重睦出嫁哭天抢地,顾衍微微失笑,看得出虽非男女之情,但确实感情极好。

      “好了,睡觉。”

      顾衍闻声垂首,恰好对上重睦仰头露出笑意。

      月光倾泄而下落在两人身间,他甚至能看清她眸中倒印的自己。

      再往下是她高挺的鼻梁和同样溢出开怀的唇,还有修长脖颈和一片刺目雪白。

      顾衍眼底略沉,终是避开目光,缓缓抽手:“多谢公主。”

      却见她面上难掩犹豫,半晌一言未发,最终还是顾衍主动道:“公主有话,大可直言。”

      只听得重睦低声不解:“顾卿分明是读书人,为何,手?”

      顾衍闻言面色并无任何反常,只垂首看向自己那双手,拢起修长五指,如实答道:“下官家贫。晨起做工,午后赴武馆,唯晚间读书。”

      重睦这才想起今日拜堂时,镇元帝与封贵妃到场列席,可顾衍爹娘所在之处,却仅有一牌位。

      “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多年。故乡家中,独下官一人。”

      困惑迎刃而解,重睦点头大悟:“倒是本宫误会顾卿了。”

      细细想来,若是自幼和煦而生,又如何能写出那般凌厉之文辞。

      趁着重睦发呆不语时,顾衍缓步行至婚床前,还未等他动作,重睦仿佛会读心术般抢先阻道:“顾卿不必多此一举。本宫马上颠簸惯了,御医诊过,不会有落红。”

      她也是直到出嫁前由封贵妃请了御医全面问诊,方才得知此事。

      见顾衍并无反应,重睦难免尴尬:“当然,顾卿要是觉着本宫在军营行为不检,想休了本宫倒也无妨。”

      “此事不必天下皆知。”

      顾衍还是取下随身佩剑划开手指,抹下几道血印:“下官府上仆役百人,难防悠悠众口。”

      “还有,”他从床边起身,剑眉微蹙行至重睦身边,隐约间仿若带着些薄怒:“下官理解公主行军之苦,以后切勿再言妄自菲薄之语。”

      重睦微怔片刻,心底蓦地升起一阵不可名状之感。

      瞧见他还未止血的手,赶忙扯下小片裙角递过去:“记着涂抹鱼脂霜后再包扎,别又留疤。”

      “公主,”顾衍再次失笑:“下官并非姑娘家,不必过于在意疤痕。”

      他放松戒备完全露出笑意的时候,眼角眉梢舒展开来,原本凌厉的棱角也随之融化变得柔和,重睦看在眼底,竟半晌没反应过来他方才所言为何。

      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时,顾衍早已包扎完毕,和衣而卧。

      幼时家中床铺甚至不比眼下地板就着炭火与暖意融合,他习惯如此生活,却难以想象重睦小小年纪,以女子之身在冰天雪地,条件恶劣的行军途中又该如何自处。

      黑暗之中,他听见重睦淅淅索索地整理好被褥,躺下后长舒一口气。

      显然也是累了整整一日,终于放松。

      “顾卿。”

      趁她未打开话匣子前,顾衍先发制人:“早些休息。”

      “可本宫今日睡了太久,这会儿正精神。”

      “闭目即可。”

      然而不到半刻,她又按捺不住翻身絮叨:“从前在军营,睡不着弟兄们就会喝酒解闷。”

      顾衍抬手揉揉眉心,颇为无奈:“他们聊女人解闷,你起什么哄。”

      “我听啊,不过主要还是酒好喝。”

      许是夜间迷糊,她并未察觉称呼有异,顾衍也不曾提醒,只沉声道:“以后别喝了。”

      重睦闻声从被窝中探出晶莹剔透的一双眼看向他:“顾卿喝酒吗。”

      “偶尔。”

      “聊女人吗。”

      “甚少。”

      谁知她骤然跟饮了鸡血般一跃而起:“顾卿喜欢什么样的,本宫要有合适的姐妹,等顾卿与本宫达成大业和离后,介绍给你。”

      然而这次顾衍彻底不再理她,任她折腾胡闹都不为所动,不多时自顾自睡着,再睁眼已是第二日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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