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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   兴北州以平城为首府,是大周与渊梯草原交界之处。城内遥见浮禺山风蚀沟壑,广袤天际如苍穹盖野,六畜生息自在。平素无有渊梯骑兵犯境之时,更是安定和谐,欣欣向荣。

      边地官衙向来不算什么肥差,如西疆那般天高皇帝远倒还好说,但平城背后便是燕都,州刺史即使想要谋些私利,都无从下手。

      幸而平城官衙与抚北营常年来往,州刺史程怀毅与程况又是同族亲眷。逢着节庆,双方俱是给足了彼此颜面,这些年也算相安无事,共同进退。

      重睦等人昨日便已经过平城,但当时只在城门处与程怀毅匆匆见了礼便先行回营休憩,直到今日方才备下厚礼赴宴。

      抚北营如今将领是女子,从前那些歌姬舞女自然派不上用场。程怀毅因此在府中招揽不少清俊少年,有擅诗词才华横溢者,也有那无微不至知冷暖会看顾人的,还有生得容色俊朗,说是鹤立鸡群亦不为过,总之各有各的长处,讨人欢喜。这些年每逢重睦前来刺史府,都由他们亲自服侍。

      重睦倒不以为意,左不过除却斟酒外,她也没什么其余事宜需要麻烦这些在她看来甚是羸弱,与欢场卖笑讨生活之歌女并无太多区别的可怜人。

      但如今她携驸马而归,新任驸马又是朝廷亲派的御史台巡按,这其中关窍该如何把握,程怀毅做了这许多年一州长官,岂能不察。

      美少年们一扫而空,独在刺史夫人身旁多出两位貌美多情的良家女子。

      酒过三巡,众人各自起身相敬,那两位女子自也端起酒杯向顾衍而来。

      重睦瞧在眼底并不作声,只侧首与程况道:“你那远房大兄弟莫不是忧心本宫与驸马有心架空他刺史权力,非得塞个自己人与本将后宅才罢休。”

      程况先行一步携礼到达刺史府时看见他们这副做派时便觉得头大,整场宴席坐立不安,此刻听得重睦出声,只得干笑:“他们自是想着,柔弱孤女送入巡按府也不会危及大将军地位,又与新任巡按结下亲缘,何乐而不为。”

      道理虽听着没什么错处,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程怀毅此举原是再正常不过,但只顾着徇私失了平日恩情,实在粗蠢。

      重睦低语间难掩嘲意:“本将新婚不过半月有余,他们也不至如此急不可待。”

      程况如何不知重睦脾气,心有戚戚自己这段时日也不知撞了什么天煞的倒霉灾星,总能叫跟自己扯上关系的种种腌臜主动往她逆鳞处撞,没得祸害他一道株连。

      只见顾衍礼数周全应了那两位女子敬酒,正欲抬手举起满满一盏时,重睦忽地将他面前酒盏挪到自己身前:“驸马不胜酒力,本将替他。”

      名叫冬画的女子弱柳扶风,纤细腰肢盈盈不及一握,闻言只略略施礼:“还请公主莫急,奴家与夏妆下一杯便敬公主。饮得太急,终是于女子身体不适。”

      夏妆乃另一位女子名姓,显然比这游刃有余的冬画怯场些。

      她立于冬画身边,从离开刺史夫人身侧到现在一直默默垂首盯着脚尖,根本不敢与重睦对视。

      重睦眉角微微抽搐半刻,暗道程怀毅也是有趣,竟不知知会这两朵娇花一声,不必自不量力与她拼酒。

      “姑娘误会。”

      正待开口的重睦虽被顾衍抢先,唇边却不经意掠过一丝笑意,恍眼即逝。

      “下官家中向来以大将军为尊,按理,你们本也该先敬大将军。”

      冬画握着酒盏的双手僵硬半晌,她原是听闻顾衍不擅饮酒,才想借机劝他多饮几盏,再借着这由头扶他下宴歇息,到时一切水到渠成,自己也算是为刺史大人立了功。

      谁知他这尚了主便害怕自家妻室怕到这份儿上的软弱东西,连饮酒都要推了女子出来,根本不堪托付。

      无奈之下,也只得先行面对重睦:“奴家敬公主。”

      重睦并不抬盏,手指轻轻敲打着盏边,将两人晾在案前恍若未见。

      大约又过了一刻之久,方才听得程况不紧不慢提醒道:“抚北营中从来只有大将军,并无赐周公主。”

      两人这才回过神颤声道:“奴家敬大将军。”

      “本将这两盏,是替驸马,”重睦毫不费力饮尽两盏,接着再次全部倒满,示意案几对面两人:“你们随意。”

      不难看出夏妆已然不复先前神态清明,冬画虽酒量好些,但也不能跟重睦这般喝酒跟喝水并无区别之人相比。

      若换作旁人,从来怜香惜玉的程况或许还舍得出言相劝。奈何眼下是自家亲眷惹了重睦,离京前被她逼得喝下十盏,醉了三日的惨状依旧历历在目,他绝不会自讨没趣。

      本以为顾衍不愿重睦多饮会及时阻拦,谁知他确实是阻了:“既是二位姑娘敬大将军,合该大将军随意。”

      他将那两盏酒随手倒入身后装饰所用花草之中,独留见底一层,方才颔首向冬画与夏妆道:“还请两位一盏饮尽。”

      程况险些被送入口中还未最后吞下肚的百花烧麦呛死。

      说什么君子端方,为人清正,那些如此言说者,果然都瞎了眼。

      而两位冬夏美人儿推拒无能饮下这许多酒,结果自是不出所料——

      醉倒后再难返回宴上。

      程怀毅如意算盘落了空,一时五味陈杂,借口外出通风时被程况拦住,竟还有些埋怨:“说到底你我都是程氏子弟,怎地也不帮衬着为兄些。”

      程况只觉这位远房堂兄为人着实迂腐,不免怒其不争:“我看兄长是疯了,大将军何许人也,从前你送的那些男宠面首她无一看得上眼,连投其所好都不会,她又可曾苛待你们半分。”

      仅这一句话,程怀毅顿时噤声,不情不愿地承认道:“我瞧着她挺喜欢与他们饮酒作乐,也不能说完全看不上眼。”

      “我呸,”程况到底是军士做派,囫囵话把儿间难掩满面嫌弃:“驸马爷什么派头,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男宠什么模样,心里没点儿数。大将军喜欢的是饮酒,不是他们。”

      “唉,我不也为着这满平城衙内家眷们能活得更松快,”程怀毅听得出程况还是在为自己打算,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话中埋怨之意早已消散:“一时情急了些,贤弟莫怪。”

      程况闻言冷哼一声:“这许多年来,平城官衙与抚北营万众一心抵御外敌,如今朝廷派出巡按也不过是为征战渊梯增添筹码。你们只须保持原样,不折腾些无谓劳什子,大将军又如何会不惦念你们的好。”

      “是这意思?”程怀毅愣了愣神,确实意外:“按理说,尚主驸马多数仕途无望,但顾大人此番外放,竟不是为了历练后再回京升职?”

      “即使他是为外放升职,与你刺史府又有何干。难不成抚北营能联合驸马爷一道,架空你这刺史权力不成?”

      被族中幼弟戳中心事的程怀毅脸上红一道白一道,避开眼神看向廊外,嘿嘿笑了笑:“贤弟说笑,说笑。”

      “你且将心放进肚里,”程况没忍住再次怒斥道:“驸马尚主便等于自弃仕途,所谓巡按不过是为他能随大将军前往云邕关外更名正言顺些。顾大人同时还是我抚北营随行校尉,多数时候随军居于营中,没得功夫管你这摊烂账!”

      话毕还觉不解气:“大将军新婚不过半月,你们便想着往人后宅塞侍妾,简直没见过这般丢人现眼的东西。一会儿我随你回去,你且好好敬上盏酒向她赔罪!”

      程怀毅被他训得越发无地自容,但他所言有理,既无法反驳,自是连连答应:“不若为兄这就与你同去。”

      未等程况作答,刺史府上的一位参军忽地冲出宴厅,惊慌失措道:“大人,程将军,库孙世子请求救兵!”

      他说着还不忘指了指厅中:“来了一位世子随侍,浑身是血,受伤极重。大人还是快去看看。”

      程氏两位兄弟面上倏地化作惨白,程怀毅颤颤巍巍看向程况道:“长孙世子不是比大将军还要早几日离开燕都吗?”

      可直到如今,整个平城不曾听闻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昨日重睦到达时还专程询问此事,当时众人都以为长孙义许是绕道从渊梯草原之内返回,毕竟那路途算来距离库孙王都图鹿城更近,他为准备两国邦交与婚礼之心急切难耐,也情有可原。

      谁也没料到竟会出了这等差池。

      眼下冬月将尽,腊月过后便至新年,正是渊梯人伺机而动的重要时机。

      能在两国边界如此明目张胆伤及部落世子所率使臣团者,除却渊梯蛮族,再无其他可能。

      程况与程怀毅齐步返回宴厅时,那名库孙随侍已被请去后屋由府内医师医治,重睦正与顾衍交谈,见到程况亦示意他道:“是渊梯骑兵。”

      要渊梯人眼看着库孙与周朝越走越近,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坐以待毙。

      但长孙义此番燕都之行带来了将近一千精兵,俱是库孙能征善战的上等将士,想是早已有所谋断,为何还会狼狈至此,竟需要派出死士前来平城求援。

      程况正待追问,目光突然扫过重睦手腕之上挂着的金镶玉寿峥通宝,刹那间替他解答了所有疑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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