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87、第 87 章

　　胡喜在杨家做总管有那么十来年了，就像他爹胡顺是杨家上一任的管家一样，虽然说不上是两袖清风，但是昧心钱，他是一份也没拿过。

　　老话说上行下效，如今老太太还在，就仍未分家。可是这公中的钱说白了全是大房两位，加上二房那位跟着忙活。但大太太把着公中的帐这么多年，每一笔的去向都清清楚楚，一点徇私的地方也没有。就算是三房的两位主子年轻不懂事，大手大脚的花着，大太太也连眉头都没动过一下。

　　上头有这么个公正严明的主子，底下的人就是再伸，心里也都自个儿压着条线。

　　所以今日里当账房找上门来的时候，胡喜那滚圆的脸上总笑成两道缝儿的眼睛头一次睁大了。

　　“您多担待，我这没听真着。劳烦再说一遍？”胡喜诧异的看着头上隐隐生了白发的陈账房。两人共事了这么些年了，彼此瞧一眼就知道是阴是晴，可他还是不敢信。

　　陈账房把手中的账册往他怀中一递，脸上的神色也说不上好：“您老自个儿瞧吧。”

　　胡喜接过那一册簿子，瞧了个大概，心里就明白了大半，抓起帽子扣在头上就急匆匆的向外院的书房奔，走到半路这才一拍脑门，转头就往嘉澜院赶。

　　要说这嘉澜院可真是邪性，早先那三姨娘都没能把老爷拿住，如今却叫那相貌只能说是清秀的四姨娘把老爷捏的紧紧的，就连白日也无事就不出来了。原来还说三姨娘是狐狸精托生的，这么看，勾魂术上还是四姨娘更胜一筹啊。

　　胡喜心中揣着事儿，两条短腿倒腾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呼哧带喘的。刚要到嘉澜院的门口，却正撞见了打另一边过来的一队人。

　　“太太，”桃仙咬着唇，感受着手上的力道。太太从出了松鹤堂就这样白着脸，紧紧地把着她的手不放，仿佛松开了，她就要叫一张网给网回那松鹤堂去似的。

　　她狠狠心道：“不然咱回去吧。”

　　桃仙自个儿的眼睛就比常人大一点，只是长而挑，瞧着便透出十分的妩媚。太太的眼睛却比她的还要大些，叫她一眼看过去就能看清楚微红的眼角。

　　太太这样冷清的人，从来也没遇见个热乎人来捂，桃仙她自己就是这头一个。谁知看着三尺厚冰，她刚把手放上去，就发现不过是层薄壳子，挨着就化了，里头是同样热乎乎的一颗柔软的心，比旁人的都炙热，都干净。

　　她捧着太太的心，就把太太这人给摸清了。太太性子如同天上落下来的一般清傲，就连对她也只有两个人私底下叫她磨得不行了，才肯低声说上句疼人的软话。若是太太那么轻易就肯向杨振轼低头，那也就没有这大半年闹得一场，自然也就没有如今的她了。

　　“就是一碗热茶，我过在嘴里走一遭就吐出来。”桃仙细长的手指绕着鬓边的碎发，看着浑不在意的样子。“大不了就是烫出一嘴的泡来，到时候叫宋嬷嬷日日替我煲甜汤喝。”

　　“不行。”婉贞一下站住了脚步，喉咙紧的发干，声音哑得叫桃仙都吓了一跳，她自己却都没发现，只看着桃仙的眼睛：“你以后都不许去松鹤堂。”说完便又抿着唇径直向前走。

　　桃仙一怔，立时明白过来太太这是叫刚才那一出给吓住了。

　　从那场雨里出来，她就知道，太太虽然不说，可也是把自己放在心上了。桃仙自己私底下偷偷掰着手指头算过，比大少爷这个亲生儿子她应该是比不了的，原本苏家应该也是在自己的前头，可如今闹掰了，桃仙偏袒着自己，她猜大约自己在太太的心里，能跟苏家那两位排个肩并肩了——太太刚刚可是说了，自己在她心里就和亲妹妹一样。

　　今天这一遭，她险些叫人烫毁了嗓子，可太太这样的护着她，担心着她，还为她动了怒顶撞老太太说了那样的话，这就叫桃仙什么怕都忘了，反倒心里甜丝丝的。

　　“您不愿叫我受罪，”桃仙手一动，细长的手指分开又合拢，就变成了五指相扣的样子。又换成是她停了步子，拖住不叫太太继续向前。“我不愿叫您低头的心思是一样的。”

　　婉贞少有走这样远的时候，已是有些气喘了，可心里的火儿还拱着，拱得她整个人一阵冷一阵热止不住的后怕。她颤了颤唇，猛地转过来，身后跟着的丫鬟们叫她一个眼神指使到远处。桃仙就见太太面上是压不住的怒，低声急促的斥责：“那能一样吗！老太太要毁你嗓子，岂能是你吐出来就了事的？就是你喝下了整一碗滚开的茶，尚且不知有没有第二碗侯着！”

　　她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替太太将有些歪的白玉莲花簪正了正，“我瞧着就是一样的。让我看见您低头，比打折了我的腿还叫奴儿心疼哩。”

　　听着是戏谑的话，婉贞却一下红了眼睛，强把到了眼眶的泪忍了回去，冷声问她：“你是不是不听话了？”

　　“奴……”桃仙刚要说话，就见太太身后是胡喜过来，她便忙把相扣的手转为托着太太的手腕，向那边递了下下巴。婉贞见状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只装作无事发生。

　　“太太！”胡喜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擦着汗，心里边琢磨这二位怎么在这儿边庆幸。说是大太太不管家中的事了，可到底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出了事，第一反应还是来问太太。

　　“如今有件事儿，该跟老爷去报的，但实在是得先问问您的意思。”胡喜掏出账簿递了过去。

　　这事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没个旧历可循。原先大太太定下的每月公中开销是五百两，年节另算，各房私用不计，直接到账上领。这数放在杨家看是小的不能再小，可在外头看，一个寻常人家大半辈子可能也挣不上这数。

　　因此家中的现银只库房存了一万两，每月花用的到了月底去西山杨家私库提回来补上。这也是用的钱庄那一套。

　　可这月眼瞅着还不到去提银子的日子，家里的现银就已经用光了。胡喜听得也背上发汗，细细的一笔笔对过，账目每笔都有去向，但的确是花用光了。

　　“别处都没，只是三老爷，中秋那灯就花了这个数。再一个就是……老爷赏四姨太太，这个数。”胡喜紧盯着脚面，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个。这太太撂下不过半个月，就出了这么个篓子，他也是面上无光，可主子们做事，哪里轮到他来置哙。

　　“账房说，前日里老爷派人去提银子的时候他就说了一嘴，怕是老爷贵人事忙……刚才厨下乌娘子派人来领下一季的柴碳煤钱，这才实在是没了办法……”

　　婉贞听得眉头紧蹙，身子站的青松一般挺直，刚要说话，却叫桃仙给拦下。

　　“胡大总管，您还不知道咱们老爷的脾气么。”桃仙向嘉澜院一挑眉，“这不是叫太太为难？”

　　婉贞把手中的账簿一横，轻轻摇摇头，拦着不叫桃仙再说。她看着胡喜一副苦相，到底是心软：“你同我们一道进去吧。”

　　“太太！”桃仙见太太移步就向那嘉澜院去，恨恨的一跺脚，这才又跟了上去。

　　进了嘉澜院，小丫头低头引着这几位来在门外。婉贞看着有些陌生的院子，不知什么时候新栽上了一棵小树，早先那棵银杏却不见了。

　　她们在门外候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婉贞何尝受人这样的冷落过，沉着脸闭目站在那儿养神，心里盘算着等会儿的事情。桃仙冷笑了声，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去推侧边厢房的门。头一扇是锁住的，嘉澜院的丫头小声说：“这间是放财物的，姨奶奶自己拿着钥匙。”

　　桃仙看看她，又向另一间去。也不叫雪青和艾绿帮，自己一手一个，拎出两把椅子来。装模作样的拿帕子掸掸灰，娇声道：“太太，您请坐。”

　　见三姨娘搀着大太太坐下，胡喜心里就跟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这是来者不善啊。难道说是来打擂台的？那他恐怕来的不是时候了。

　　又过了会子才听见里头隐约有了声儿了，一个小丫头出来接：“太太，姨太太，胡大总管，请进吧。”

　　一进门，桃仙就闻见股子香甜的味儿，她去看太太，正见太太也看向她，桃仙不易察觉的轻点了下头。

　　婉贞蹙起眉来，方才见账簿，老三的帐押后再说，光是拿杨振轼的印拨给嘉澜院的，这个月就有四千两之巨，饶是桃仙已说过那长寿膏价格之昂贵，她也是如今才知什么叫销金窟。

　　绕过屏风也不见人，进屋的人都纳闷着，就听里间叫帐子遮着的拔步床上来了声音。

　　“过来，”杨振轼白绸中衣敞着怀，一手揽着同样衣衫不整的李金钏，一手拿着那翠玉嘴儿乌木杆的烟枪敲着床柱。

　　胡喜见状哪还敢上前啊，直退到了屏风边上。中秋节出的乱子，他也隐隐有所耳闻，这下可算亲眼见了，大老爷怎么一副荒唐无度的模样？

　　“……给老爷请安。”见烟枪挑开床帐子，露出里头的人来，婉贞咬着牙，福下身去，只觉的背上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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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她们两个可真好呀真好呀，什么人才舍得be呢！
我呀，嘻嘻。
不过因为好多小伙伴都有在哭唧唧求he，所以有在考虑留个开放性的番外。大纲是我的魂儿啊。讲真就是先有的这个be结局，才有的这个故事惹。
周一见啦（最近打游戏盖房子上头呜呜呜。感谢在2021-01-07 17:50:21~2021-01-09 20:0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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