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85、第 85 章

　　酒楼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要知道，这吃饭喝酒哪里都能吃喝，可只有在这酒楼，酒过三巡，飘飘欲仙的时候把肚子里的奇闻异事掏出来，周围认识不认识的老少爷们儿都跟着听上那么一耳朵，收获大把的惊叹，这才叫男人满足。

　　“这话，可不是我瞎编的。”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讲究的用手帕擦去胡子上的酒渍，他面前的酒壶可早已经空空如也。把空了的酒杯向前一推，就有旁边听得入神的人急着等下文，拿起自己的酒壶替他斟满。

　　一楼的大堂里坐的都是又好面儿又没钱的人。他们自己觉得和穷鬼一样去小茶馆丢人，却又上不起二楼，只能在这一楼坐下，点上一壶最便宜的酒一样最便宜的肉，再上一盘花生米。又或者是主子们进了楼上雅间，只留他们在底下吃上几口。

　　“小爷不信，”一个半大小子剔着牙斜楞那老恒头一眼，这八宝楼一楼常见的老几位谁不认识谁啊。老恒头为了骗酒喝，成日里编了不知道多少故事，他的话十分里也就那么两成是真的。“那胭脂水粉，谁也不是没挨过个娘们儿。香嘛，也就那样，闻了让人想打喷嚏，脸涂得白是白了，一抖直他娘希匹的掉粉……”

　　“哈哈哈哈哈哈……”四周的男人们发出会心的笑声，他们睡得起的暗娼都是岁数大了被赶出来的。为了引人上门，恨不得拿粉把脸上的褶子填平。天黑看不出什么来，回了家在灯影儿底下这么一照，身上蹭的全是他妈的粉迹。有经验的老嫖客们自然会加小心，可这小子才多大，一看就是叫家里女人抓着了。

　　“去你妈的，你是谁的爷？拿太太们用的东西跟娼妇比。”老恒头抬手就照他后脑袋来了一巴掌，“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如今的杨家，变天了。大太太说了不算，老爷整日就在四姨太太那儿盘着。一箱子一箱子的金银珠宝往里搬，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我也是听小丫头嚼舌说，这都是因为用了那唤春归的妆品。原来我们府上最受宠的三姨太太，那可是个活妖精，如今都得靠边站了。”

　　“这妖精我见过！”一个人急急出了声，说了这么半天可有他能显摆上的了，登时说得眉飞色舞：“我那次跟着我们老爷到杨家去拜访，门口放凳呢，正碰上杨家大太太带着那个三姨太太出门。天爷啊，那前边，这样。”他抓起刚送上桌两个浑圆松软的馒头在前头这么一比。

　　“后边”他又弓着身起来，要把馒头往后放，结果叫混入楼里的乞丐趁机伸手一下抢去了。忙叫馒头的主人给了他一脚，在笑声中把那两个馒头抢了回来。

　　自有跑堂的把乞丐赶了出去，这大中午的正是饭口，加上最近乞丐太多，难免一时看不住就混进来一两个。小伙计过来道了歉，重新上了两个馒头还赔了碟咸豆。

　　这人咧嘴笑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把手在面前比了一扎半长短：“那小腰儿，也就这么个宽窄。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感觉咱这手不使劲儿就能给掐折咯。那嘴抹的红通通的，就这么一点。眼睛跟狐狸似的，能勾魂！她笑着说话时看了我一眼，爷们儿回家愣做了一个月的春一梦。连楼子里的窑姐儿也没她够味儿。”

　　四周的男人们听着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哄笑起来。那半大小子听得眼都直了，把杯子里的那点酒一饮而尽也解不了渴：“这三姨太太都这样了，那四姨太太得成什么样儿才能叫杨大老爷连这么个妖精都不碰啊。”

　　“这跟什么太太姨太太都没关系，关键在这个唤春归上。我听说啊，”老恒头小声的说，周围的人恨不得把耳朵抻成了兔耳朵伸过去听个清楚。“是有起子盗墓的，挖着了武帝、杨妃的坟，那唤春归的东家呢，正好收书册，一下收着了这里头的方子。那武帝杨妃是什么人物？倾国倾城啊！人家用的东西，那是仙方！用了之后那皮子，细的就跟，就跟天上的云彩似的。最重要的是那个香味儿，闻了之后，嗬——别提多美了。”

　　“那香粉再好，还能好过洋货去？”旁边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忍不住出了声，他压低了嗓门道：“我跟你们说，有一回，我那个相好的从她们太太那儿得了赏，一个瓶底儿的法兰西洋香水儿！那味道真是……”

　　“你那相好的，她喷了洋香水，叫你们老爷看上日了吗？”老恒头笑着拿酒往嘴里灌，“要洋货真能好过唤春归去，那她可就不是你的相好喽……啊？咳咳咳咳”那个八字胡气的一伸手去抬他的杯，呛得老恒头一杯酒一半咳在了衣襟上直叹可惜。

　　“你说的，真这么神吗？”后头有人问，“不成我也掏掏家底儿给我家房头儿抹抹，咱也尝尝天仙的滋味。”

　　“呸，你也配！”后头有人说话了，众人又去看他。那汉子挺了挺身子，不屑的说：“都不知道吧。那唤春归你别看铺子就在那西大街上，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咱们寻常是人挑货，那唤春归可是货挑人。只有拿着那店里发的个凭证才能进得去，你这德行的，一辈子都别想瞧上一眼！”

　　“凭不凭证的我不知道。”那先前说过话的知府家的门子撇了撇嘴，“那好东西我可是亲眼见过。这么大一个匣子。”他伸手一比，“十个八尺的好汉子骑着马扛着刀护着来送，还不记账，叫我们管家出来亲自结的。银票掏了这个数。”

　　“嚯——”周围的人见了不免咂舌，这样的东西可真是神仙人物才配用了。这天底下还有这么贵的胭脂水粉么？这可又有了吹嘘的话头了，别人没听过的没见过的东西，那就算自己没用过，可是你们都不知道就我知道，那提起来可就与有荣焉。

　　楼底下说的热闹，楼上一扇画窗被一紧拉严了缝隙。靠着窗的那个一身儿锦葵红对襟罗衫儿的妩媚女子水蛇腰一拧，转回身倚向旁边椅子上的那身穿玉色通袖袄儿略年长些的端庄妇人身边，笑的合不拢嘴：“太太，您看，这就成了。这几天我看人可越来越多了，过两天不用安排人，他们自己就能说个热闹。刚才下去那个女客我看就听见……”

　　桃仙笑吟吟的一抬眼，却见太太面上不见半分笑，一双点漆似的丹凤眼直直地看着她，看得桃仙浑身都不得劲。她心底里打了个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由得小心扯了扯太太的袖子，小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我是让安排传话去了。可你怎么把咱们自己家编排进去了。”婉贞两道柳叶弯眉紧蹙在额间，看得桃仙忙伸手去按，却叫太太轻轻一下拍开。

　　桃仙见太太动了气，忙晃着太太的手，撅起红馥馥水润润的唇来娇滴滴地哄道：“您看，这编谎儿啊，说远了，哪有人信。自然是要七分真，三分假来才叫人看着有数呢。杨府的事儿，是真的。知府家也订了，是真的。普通百姓买不着，是真的。那自然神仙方子和功效也是真的。这不是叫人听了信服么。”

　　婉贞看她又装出一副可怜相儿来，心里又是气又是叹。伸出手来一点她的眉心，气道：“你啊，杨府内宅的事儿也是好拿出去教人嚼舌头的？你没看、你没看那帮人都胡沁些什么？”

　　艳名儿是个什么好东西？她如今是杨府的三姨太了，不是什么妓子。那么起子帮闲也配嚼舌的？还比量她的身段，看来以后出来进去的都该清清人。

　　“哎呦，您心疼我了这是。”桃仙混不拿外头的话当个什么，她心里还透着美呢。想来桃仙姑奶奶功力还在，是个男人瞧了她一眼，就不该有忘了的。那话虽然荤了些，不也是夸她的么。

　　“老子不信这个鬼话，没个凭证就不卖？几百两的东西，我出一千两，你看那老板放着钱赚是不赚？”

　　楼下突然起了哄，桃仙伸手一推窗，只见底下的人都瞧向门口，又各自转了回来窃窃私语。原来是有个外地口音的男人听说唤春归的事后不信邪，扬言要去花大价钱买一份来，竟是当下就起了身向西大街去了。

　　“这是机会来了。”婉贞听了，忙叫门外的雪青着人骑马去给媛儿送信。

　　“他若真去了，就叫人围起来引着人看，把里头的事儿大声传出去。”她细细叮嘱道。这可真是正瞌睡呢就有人上前递枕头。闹得越大越好，几百两眼前的利拒了，往后就是滚滚不尽的流水。

　　乘上车，是该回府的时候了。桃仙边剥着椒盐小核桃边看着窗外，这外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可惜如今她们也不能出来长了，不然可真想叫太太带她去瞧瞧那外地人是怎么蠢呼呼的送上门帮她们打出招牌来的。

　　“嗯，别说。这椒盐的是香。”桃仙放下车帘子，白馥馥的玉指托着琥珀色的果仁来在太太唇边。谁知太太却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把脸扭向另一边。

　　不是还气着吧？桃仙这才想起来方才说在一半的话。只耍赖一般的把整个娇软身子靠了上去。可她刚一靠过去太太就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一截。桃仙不依不饶的又靠过去一点，太太就又挪开一截。桃仙忍着不笑出来，太太什么时候这样小孩子脾气了？干脆她自己伸出手来将人一推到底，直接把太太拘在车厢的一角，逼得太太只能看着她。

　　“你这是干什么？”婉贞挣了挣自是挣不过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去看桃仙，淡声道：“我说的话，如今越来越没用。我也管不了你。”

　　“诶呦，这又怎么了？”桃仙造作地娇呼了一声，盯着太太生气的样子心底里直痒痒，拿脸凑上去贴着太太的脸蹭了蹭。“奴儿这辈子再没这么听过别人的话了。您就是要我的命我都给，还怎么不听您的了？”

　　婉贞叫她蹭的心砰砰跳，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忙把头侧开一躲，“那我刚才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听？”

　　“他们说说去呗，还能说掉了我一块儿肉不成？”桃仙借机细细地看着，太太这些天终于又填补了回来一些，脸色也红润了起来。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眼皮轻轻地颤着。

　　太太的五官较旁人也深邃些，尤其是眼窝，和高挺的鼻梁。因此虽然一双丹凤眼中和着，却还是看着有些硬气在里面，瞧着就有主见，一生气起来的威风样子，叫人看了就腿肚子打颤儿。

　　可谁知道这么个硬壳子里头的人，软的就像是那扇贝里头的软肉，轻易不露在外面，可你要能碰见，就一下明白了。这里头湿滑的软贝肉，轻轻一碰，就羞的缩回去，再碰碰，就吐出水儿了。

　　可如今这软肉，只有她一个人碰见。桃仙心口一酥，媚声道：“他们啊，都是看得见，吃不着。能吃着的，就您一个。”

　　婉贞听她说的不像样，眉一皱刚要说话，就觉得唇上一软一酥。惊得她忙睁开了眼，那粉浓浓的红艳香腮就在眼前，一双水汪汪的点漆眼儿直直的看着她，看得婉贞慌忙一躲，伸手推她。

　　“你要是听话，就快起来。”桃仙正笑的跟偷吃着鱼的猫儿一般轻舔着唇，就听太太这般道。

　　婉贞看着身后的车帘子，总觉得时刻会叫人掀开，忙低声道：“以后不许在外面，不，白日里都不许这样。听见没有？”

　　车子在朱雀大街上停了下来，婉贞刚叫桃仙扶着站稳了脚步，就见敞开的两扇朱漆大门间从门房里出来了人迎。那门子弓着腰眼瞧脚面，大太太就如今不管事了，从前的威望也不是掺了假的，没有哪个活腻了的敢不尊重。

　　“太太，老太太让请您回来了去松鹤堂一趟。”他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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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今儿是有手感的一天。
阿酒：我们的目标是？
太太：搞钱！
桃仙：吃肉！
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