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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   耳边是簌簌雨声,雨点被风吹打的挂在窗纸上劈啪作响。婉贞眉头轻轻一皱,只觉得身内好似烈火燃燃烧得她头昏脑涨,偏偏又叫这凄风冷雨从外头给包住,直打寒颤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隐隐记得身侧应该是有个人在的,却摸了个空。睁开眼,眼前分明是山涧中的那间破旧木屋,外头的狂风猛地将那发霉枯朽的木板门卷开,雨打进来寒意逼人。

      站在门口那个艳鬼狐仙般彩绣辉煌的女子,背着光影,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只隐隐见猩红唇瓣一弯,耳听得媚声道:“太太,奴家改日再来给您请安。”原来是桃仙。

      她话音未落,便款款摆动着腰举身赴向屋外的风雨中去了。

      俄然白光闪过,一道银龙轰隆一声由天而降劈得天地为之一震,骇的婉贞猛然坐起了身。

      “桃……桃仙——!等等我!”婉贞顾不得通身湿透,蹒跚的向外跑去。骤然一阵狂风卷起,豆大的雨点跟弹子一样的打在她身,犹如刀割。再回头去哪里还有木屋?只见四下黑漆漆枯木寒鸦,苍虬枝节遮天蔽日,林间处处暗影摇晃不知是人是鬼。

      “别走!桃仙——!别留我一个人……”她双手抱肩冷的浑身发颤,无措的望向四周,哪里还有人影在?唯有雾迷衰草高崇峻岭,石崩谷陷雁落深壕,她竟是一个人站在那鹿微山的山道上。远处就是那日躲雨的凉亭。

      暴雨打的她睁不开眼,忙迈步向前欲往亭中暂避,忽然见一队人进了那亭中,打得提灯上大大的苏字。

      “哥——!”婉贞忙向前跑去,那亭中栏杆年久失修,千万别叫他们掉下去。“翰常——!那栏杆是坏的——!”

      可这满天骤雨间哪里听得到呢?待她奔至亭外,已是跑的喘不上气来。正欲开口,就见莹儿笑着拉菀儿向那栏上一倚。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花容失色,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径直掉下了万丈深渊。

      “不要——!”她发足向前,却突然两脚似是叫人钉在了地上。亭中悲痛欲绝的哥哥弟弟听见这边的声音望了过来,两张熟悉的面孔登时化形青面獠牙恶鬼,只恨不得生啖她肉。她大哥满头斑驳花白头发凌乱,那枯瘦的手指拼命的向前伸来:“是你——!是你设计害我全家——!”

      “不是我!!”婉贞吓得骨寒毛竖瘫软在地,欲向退也动弹不得,低头望,只见脚上两道怀抱粗的金锁链,顺之向后看去,那金锁链上竟然系着一座高入云端的银山,杨振轼在银山上坐拥着娇妻美妾,狂笑着看她挣扎不脱:“竟敢偷盗家中银款——!我要送你去见官拿你下大狱!你不是能耐吗?!叫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杨振轼身后是祁儿,俯首看着她,悲声道:“娘!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身后的来索命的大哥越来越近,狭长的双目怒瞪,裂眦嚼齿:“你不守妇道——!竟然和姨娘做下灭人伦的勾当!须知天地阴阳乾坤自有定数,你和个女人欢好是要天打雷劈的!苏婉贞!我可是这样教诲你的?!你可对得起苏家列祖列宗——!”

      婉贞心中最深处的秘密被说了出来,登时魂飞魄散毛骨悚然,一股寒气沿着背脊直上后脑慌忙辩解道:“我不是——!我是为了救家里,是为了救家里!”

      “你敢说你不存半点私欲——!沉溺婬道你枉为人!”苏大老爷几乎到了她身前,那枯枝般的手好似索命的夺魂钩一样探过来。

      婉贞欲开口,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那紫色闪锻包袱从天而降被摔在路上,里头的婬器散落了一地,叫她登时色若死灰。只见眼前大哥的怒吼,银山上杨振轼的狂笑和儿子一声声的娘混在风雨声里向她逼来。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耳边有人在唱靡靡的南调小曲。婉贞猛地看去,一只纤白的手举起钥匙,来替她解脚上的枷锁。婉贞忙抬头看那手的主人,昏天黑地飞沙走石间一袭红衣刺眼,娇艳妩媚的桃仙灿烂笑着对她唱:“我的亲太太,只见活人身受罪,哪件死鬼去批枷。件件桩桩都是假,何劳终日把佛珠拿?”

      婉贞大惊失色不曾想她竟然在这里,心想若是叫大哥捉住和自己做下丑事的桃仙,定然不由分说要把她乱杖打死。便开口欲叫她快逃,逃得越远越好。谁知却听见自己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刺耳的怒斥:“你个勾栏女子,哪知血肉至亲是怎么回事!你当全天下的人都同你一般,不通亲情伦常,不知人间礼教吗?!”

      又是一道巨雷劈下,直劈得地动山摇乾坤颠倒,看着桃仙眼底笑意渐渐冰冷站起身,婉贞好似万箭穿心,泪如泉涌。那不是她本意!她从来也没那样想过!只是气话只是气话!那边桃仙竟然又走到了栏杆边放肆笑着向后倒去。婉贞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惶然伸手去拉她,却只抓了个空。

      “不——!”婉贞猛然坐起身,一块湿帕子从额上掉至一旁,心跳如鼓浑身都叫汗水湿透,凌乱的碎发贴在她的颈上额上粘腻难熬,口干舌燥,喉管枯痛。

      窗外白光大作,紧接着雷声轰隆巨响,吓得她一颤。惶惶看向四周,熟悉的纱帐一动不动,此时身在静安阁卧房中,方才种种竟是一场梦魇。

      “太太!”歇在桌边的雪青听见动静,急忙起身,手持烛台,掀开帐子。“您醒了?可吓坏奴婢了。”

      婉贞看看她,动了动唇,一下掀起身上的锦被。尽管手脚绵软使不上力,仍强行踉跄的把着床沿下了地向外去。猛地扯开门,卒律律寒风扑面有如钢刀刺骨,身后雪青急急拿着床边放的外罩衣从身后给她一下披上,语带呜咽道:“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您还带着病,这大半夜这么大的雨,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 暖春阁 =

      地上零零散散扔了好几个酒壶,群青在一旁拿着瑟瑟发抖。

      今日晚膳送来的晚了整整半个时辰。虽是起了风雨,但怎么也不至于耽搁了这样久吧?群青想着屋子里不高兴的姨太太,一问才听大厨房送饭的人说原来是太太病了,晌午昏着用轿子从外院抬回来的,好大一口血吐在地上。不知道是在前头发生了什么争执,只听说苏家的舅老爷来了又走,还把两个表小姐也接走了。

      群青忙跟屋里好大不乐意的三姨太太回禀,实在不是厨下怠慢,是事出有因的,把听来的事由如此这般一说。谁知三姨太太听了之后就跟失了魂似的,撒腿就向外跑。却到了院门口又止住脚步,折回身来,自己在那儿喃喃着不知道什么,又哭又笑了好半天。

      吓得群青还以为三姨太太是失心疯了的时候,三姨太太却和往常一样,坐在桌前自酌自饮起来,只是这酒却越喝越急,起先还一杯一杯的,后来干脆对着壶饮,喝空了就直接把壶丢在地上。

      如今这已经是第三次去厨房要酒了。群青忍不住看看外头风雨交加的样子,姨太太可别再折腾她们去厨房取酒了。

      粉雕玉砌的一只手高高举起乌银洋錾自斟壶,丁香软舌探出唇外向上够着,将小指粗细的壶嘴上挂着的几滴酒水也舔进口中去。

      桃仙从来没这样恨过自己这千杯不醉的本事。若是醉了,就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偏偏她喝的越多就越清醒,满脑子都是静安阁。想着那人病的可厉害,怎么会吐血了?难不成苏家又给她出了什么难题?还是苏家债主上门……

      “群青!”桃仙将那精致的壶信手一抛丢在地上,金属声咣当一响,吓得一旁的群青又是一抖。“还有酒没有?”

      “回姨太太的话……这儿还有,还有一壶!”群青颤着声把酒壶从桌上递三姨太太的手里。

      “你会弹曲儿吗?”桃仙接过那酒壶,辛辣的酒液入喉化作阵阵热流。她把手边的琵琶拿起来塞进了群青的怀中。小丫头被吓得捧着那琵琶连连退了几步,慌声道:“回姨太太的话,奴婢没学过……”

      “那你总会唱点什么吧?什么都行。”桃仙只觉得外头的风雨雷电吵得惊人,像是在耳边敲锣打鼓似的,叫她一下想起了那夜同太太被困在山涧里头,两人在那小破屋里挨着取暖时耳边的风雨声来。

      一壶,一壶不够啊。桃仙见那群青又瑟缩着摇了摇头,自嘲着笑了笑:“也是,你们好人都不会这些个。去,再给我取些酒来。”

      外头电光突闪,一个炸雷响起。群青只觉得两股战战,颤声劝道:“姨太太,外头的雨这样大,厨下怕是已经没人了。”

      桃仙看了看她,心知这丫头胆小害怕。她起身走到门边,扬手又灌了一大口酒,却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打开门,风雨灌进了屋中,卷着纱帷乱舞。桃仙笑着看向外头,对群青道:“你没听说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

      抬手指着隐隐窜着电光的漫天乌云,她狂笑着把酒一扬大喊:“贼老天,你有本事就劈死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叫你桃仙姑奶奶看看你到底长没长眼——!”

      唬的身后的群青小脸煞白一下跪在地上,三姨太太是真的疯了吧,灌了点黄汤满嘴胡吣,竟敢对上天出言不逊。外头这样大的雷,她就不怕真触怒老天爷么?!

      “别他娘的光跟好人过不去。”桃仙渐渐笑不出来,杏眼怒瞪,狠狠的啐了一口,都是他妈的欺软怕硬狗怂东西。

      把壶中剩得残酒一饮而尽,桃仙扔下酒壶一把扯过廊下的雨披来就向外走去:“你不去,我自己去取。”她也不是去静安阁,只不过是去厨房,只是顺路远远看一眼罢了不能算她犯贱。

      走到了院门边,只听得院门咚咚作响。因着今日有风雨,守门的婆子料着无事也躲懒回屋去睡,院子里头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屋里又听不见,竟是不知外头敲了多久。

      桃仙皱起眉来,这时候又是谁来?今儿她可没心情去装笑陪杨振轼那个老东西。干脆只当没听见,转身就欲回去。耳边却隐隐听着狂啸的风雨里好似太太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冷笑一声,桃仙看那地上的酒壶,别说,还真是上来酒劲儿了,今日竟做起白日梦来。可刚向前迈了一步,耳边又真真切切的听着是太太的声音。身后的门被拍的直晃,再一听,竟又似乎听着雪青的动静了。

      桃仙浑身一僵,立时转过身来猛地将那人臂粗细的门闩抬起向内一拉,门外的两个浇得落汤鸡一般的不是太太和雪青还是哪个?

      一时桃仙竟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许是刚刚听着风雨声,就叫她想起来那日太太叫雨淋湿的狼狈来。

      接下来就更叫桃仙知道,她定然是在做梦了。不是梦里还能是什么呢?门外的太太面色惨白写尽了辛酸悲痛,哪里还有半分平静冷漠,见着她急急就要上前,却被门槛绊得整个人向前扑倒。

      桃仙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入手一片湿冷冰凉,谁知太太却拉着她的手不放,整个人扑进了她怀里,紧紧的抱着她,就像那日在山间破屋里一样放声大哭。

      是梦吧。真是个好梦。桃仙怔怔的被太太抱着,冰冷的面颊贴着她却叫她的心一下就热起来了。太太在她的耳边颤声哭道:“原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桩桩件件都是我错了——你别不管我!你别不理我——!”

      “我不会!我不会不管!”桃仙脸上湿的一塌糊,也分不清是雨是泪,怀中人似乎没了力气渐渐下滑,她忙双手死死的箍住怀中柔软的身体,恨不得两人融在一起。“我的命都是您的——”

      也不管身侧还有个雪青,桃仙寻上那渴望已久的柔软唇瓣,放肆的啃咬吮吸。果真是梦了,太太不曾躲闪,手越发使力的抱着她,还主动送上了香舌,同她唇齿相接,生涩的用舌尖缠绕着她香津款度。

      好梦,这梦可千万别醒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噩梦,一个好梦。
    写的太顺了,于是直接放出来!
    呜呜呜你们终于和好了我好欣慰。感谢在2020-12-21 01:06:00~2020-12-22 01:1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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