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53、第 53 章

　　坐在姨娘们的桌上，桃仙左手挨着和她要好的玉蝶，新姨娘就坐在她的右边。吃过了，桌上的菜碟都叫撤了下去，换上了干果和山楂糕之类的零嘴儿。

　　玉蝶可是好些日子没见着桃仙了，她眼睛看着台上李香君一颦一笑，嘴上却小声和桃仙说这话：“怎么，跟我透个底吧。你到底是让你们太太抓去看着了，还是你自个儿送上门卖好儿的？”

　　“去你的。”桃仙笑着把瓜子皮儿往她身上一丢，“我们太太那是什么人，她看我干吗。”

　　“行啊，”玉蝶一掸身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侧着瞧她，“我们桃仙姨奶奶这是得了倚了，看看这说话的底气。”

　　她们说话，别人也没闲着，只听在一旁的雁儿又把几个月前那套拿了出来，问过李金钏。桃仙和玉蝶忍不住相视一笑。

　　“这才几个月啊，”玉蝶悄悄的和桃仙咬耳朵，“你们大房这也算是后发先至，这四姨太太进门就算是就撵上了。你们大太太以后怕是不敢再让大老爷出去谈生意了吧，啊？”

　　桃仙拿帕子上拴的三事儿挑着指甲，抿嘴一乐道：“太太？太太才不管老爷纳几个呢。只要住得下、养得起，她老人家就不理会。欸，别光说我呀，你们那个带着宝的大姨太太怎么没来啊？”

　　“她？她现在是叫老爷捧在手心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我们太太也不敢多说她几句了。”玉蝶笑了笑，“就这样还是天天苦着张脸，好像谁得罪她了一样。”

　　桃仙心里暗想，这样的事儿就是放在谁身上也笑不出来。她忍不住看向少爷小姐们那一桌。一帮半大孩子正在行酒令，杨廷礼抱着五少爷坐在一旁正笑的灿烂。

　　杨家这些人桃仙如今也摸透了底，小一辈的这些孩子，真是数他杨廷礼为人行事样样上品，却偏偏做了灭人伦的勾当。若不是亲自撞见，就连桃仙都没看出其中的猫腻来。

　　举起酒杯来，桃仙又看向太太那边，太太正侧耳听二太太说着什么，眼睛却偏偏的和她撞在一起。一下叫桃仙想起她刚到杨家的头一天晚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她，偏偏给太太抛了个媚眼。

　　桃仙忍不住一笑，仍是一个媚眼丢了过去。

　　叫她这眼儿一勾，婉贞自然也想起来那日的事来，略带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听二太太说话。

　　“.....就不劳您费心了。”二太太脸上是脂粉也掩饰不住的苍白，一副思虑过重的样子，瞧着竟比上次去婉贞那里的时候清减了不少。

　　如今大房也添了新人....听二爷说，昨日苏家在锣鼓街的铺子都叫人砸了。她还因那样的小事恬不知耻的叫嫂子烦心的话，也太不知进退了些。二太太低头看着手中捏成一团的帕子，低声道：“多个人来侍候二爷本就是平常事。”

　　她好命的过了这么长一段梦一样的日子，早就该知足了。如今心中酸楚，也不过是她贪心罢了。

　　婉贞拍拍她的手背，蹙着眉看她这副样子，心里不大舒服。“好弟妹，你听我说。”婉贞在她耳边轻轻道。

　　“我近几日手头确实有些事情。可亭韵出嫁在十月，过了这几日，我们细细的再说。别叫一时的意气毁了事，可没有后悔药吃。”婉贞拍了拍她的背。

　　“大嫂！”身后突然三太太一伸手拉过婉贞的手臂，带着醉意的笑着扯她起来：“您快去替我治治这帮猴崽子，我是不行了。”

　　原来三太太在孩子们的桌旁过，叫孩子们拦下一起玩儿起酒令。却叫她亲儿子杨廷祯使坏，一起哄被架着吃了好几杯酒。登时脸上起了酒劲儿染上飞霞，忙不迭的来拉婉贞去帮她。

　　婉贞安抚地看了二太太一眼，笑着随三姨太太到了那一桌上去。见婉贞来了，旁人不说，廷祁、廷祁与亭韵、菀儿、莹儿五个，轮番上阵，只把婉贞哄得独自喝了小半壶酒，又笑出声来才算完。

　　这一桌上杨振轼杨振辑坐在自家如画的园景中，台上是最当红的角儿咿咿呀呀地唱着。兄弟俩推杯换盏的笑看那妯娌俩和孩子们嬉戏，另一桌上的妾室们坐在一起更是百花争艳，直叹夫复何求。

　　独独二房的夫妻俩在这里倒像是外人，夫妻两个略坐了一阵便道退了。杨振轼听了不过一点头，就又转回去和弟弟说那咸州的风土人情，听得杨振辑手中一把红檀骨撒花金扇摇了个不亦乐乎，恨不能亲眼瞧瞧。

　　月儿挂上了中天，孩子们被婉贞赶着回去睡觉，这才嘻嘻哈哈的各自散了局。

　　可这夜里才见了重头戏，李金钏见老爷的一双眼睛止不住的往三姨娘身上打量，忙去扶了杨振轼往她的院子去。杨振轼虽馋的要命，可到底今日是李金钏进门的日子，也就跟着她去了。

　　白日的绿茵如今一片漆黑，只前头四盏一晃一晃的提灯照着。到底是七月流火，入了夜多少有些凉意，就连虫鸣也少了。婉贞坐在摇摇晃晃的软轿上，不禁打了个寒颤。雪青瞧见了，轻声问道：“太太，用不用叫人取个手炉？”

　　“不用。”婉贞轻声说，“就这样一点路。对了，等回去把屋里的冰盆撤了吧。”原本畏惧夏热的那个也不是她。方才耳边又是丝竹管弦，又是觥筹交错的，这乍一清静下来，倒显出几分寂寥。

　　“是。”雪青点头应道，叫太太这样一说才想起来，三姨太太走了，是不用放冰盆了。她又想起来一事，正犹疑着该不该说，身后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太太！”桃仙略追了几步就娇喘吁吁的，扶着艾绿的手喊前面的软轿。“您慢点。”

　　“是三姨太太。”雪青回头看了看对太太道。

　　婉贞哪里能不知道是她，还有旁人能把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喊得这样旖旎吗？叫住了抬轿的婆子，婉贞就坐在轿子上等她追上来。

　　三步并作两步，桃仙赶上来时已是满身香汗淋漓。她拿帕子轻轻拭着颊边的薄汗：“我不过和玉蝶略道个别的工夫，您怎么就走了。”

　　婉贞垂眸看着青石板路上斑驳的月华：“你还有什么事儿吗？”一颗心却远不似话音儿那么平静，自个儿扑腾了起来。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桃仙见太太这副样子，嗔笑了一声耍娇道：“太太，您疼疼我。奴家吃多了酒走不动，咱们顺路，叫奴儿搭着您的轿子回去吧。”

　　雪青和艾绿两个在一旁悄悄的偷笑，被婉贞一眼扫过去忙收敛起来。

　　“...艾绿，去给你们姨太太叫个轿子来，就说是我许的。”婉贞轻声说。

　　“别呀，”桃仙把正要动作的艾绿一拦，莲步轻移跨过滑竿就挤着婉贞坐了下去，也不理太太推她一推，兀自抱过太太的一只手臂在怀里，把头歪在她肩上闭起眼睛。说起胡话来：“哎哟，我的亲太太。我醉的都站不住脚了，她一去一回我非歪在地上不可。”

　　婉贞挣了又挣，偏偏手叫她抱的紧紧，怎么也挣不脱。方才还沉如水的一张面上起了飞霞，近似羞涩和欢愉的情绪和片刻前的离愁萧索几乎要将她撕成了两半，叹了口气到底任她去了。

　　见太太又叫三姨太太制服了，雪青这才忍俊不禁的叫抬轿的婆子起步。

　　小轿一摇一晃的继续往前去，婉贞只觉的今日抬轿的婆子走的额外快，淡淡的说：“你们慢一点，她吃了酒，别颠的她吐出来。”

　　抬轿的婆子们应了是。雪青掩面一笑，这太太还真当真了，谁不知道三姨太太是个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呢，不过是变着法子的讨太太亲近罢了。幸而大老爷又带了个四姨太太回来，这三姨太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从太太这条船上下去了。

　　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小轿的竹竿吱呀吱呀的响着。远远的瞧见三进的垂花门，婉贞心里就像有根细绳提着一块重石头一点一点的往上去，说不出来的难受。

　　“起来吧，”她轻轻拍了拍桃仙的肩膀，“别真睡着，仔细着了凉。马上就要到了。”

　　“嗯”桃仙倚在太太身上懒懒的哼了一声，她哪里有半点醉意。抱着太太的手臂，闻着熟悉的香气，再舒服不过了。

　　到了暖春阁同静安阁间的那一条小路，轿子停了下来落在地上。婉贞见她闭着眼睛又不吭声，只当她真睡着了。

　　“醒醒，到了。”又叫了几声也不见她动弹，婉贞这才知道她是醒着的。

　　心头莫名一酸，婉贞自己站起身来就要往回走。手却被她抱在怀里扯不出来。

　　低头看她装睡，婉贞轻声问：“你这是干什么。”

　　“太太，”桃仙见太太气了，不敢再装。动动眼皮，假作打了个哈欠，眯着眼说：“嗯，咱们到了？”娇吟着伸了个懒腰，扶着太太的手就向静安阁走去。“这一睁眼真有点冷。”

　　“你该回那边去。”婉贞站着不动，向暖春阁的方向看去。

　　“艾绿。”桃仙只当没听见，娇声使唤道“你快前面走着，去给我烧水。诶呦，快点。”

　　左右今日杨振轼是定要在那个李金钏那儿歇的，谁管她睡在哪里呢。桃仙一双眼睛在月下闪闪发亮，她就是不想回暖春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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