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49、第 49 章

　　说是不叫她走，可偏偏这几日过的流水一样快。纵使桃仙日日痴缠着太太，行走坐卧都要在一处，夜里更是连纱橱也不回去睡了。

　　她越是这样的做派，婉贞心里就越是堵得慌，就连桃仙故意献宝似的和丫头们逗趣，她连嘴角也扯不动一下，只同各处人手吩咐筹备入秋的一应事宜，把自己埋在一堆事务中。

　　雪青轻悄悄的到书桌前，太太正写着什么，三姨太太侧身坐在她一旁托腮看着，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研着墨。

　　“太太，”雪青只得轻声唤道，两个主子齐齐的抬起头来看她，“该叫膳了。”

　　婉贞下意识的转头瞧向窗外，果然日头已经高高的挂在天上，至少是要到午末了。她胸口一堵，明明刚扯了早膳的桌子。她不过略写个礼单的功夫，怎么就到了正午？

　　“我还不饿，只叫她们送三姨太太那份吧。”桃仙听见太太这样说，忍不住回头看她，太太这几天一日比一日用的少，人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没人比她更清楚太太晚上睡得好不好，几次她夜里醒来，都能听见太太的轻轻的叹气声，就是她怎么劝解，都一副郁郁难消的愁容。这一个月来刚有些丰盈的脸颊，竟有了几分原先的样子。

　　“您这不吃东西怎么行，”桃仙放下袖子，冲雪青说道：“去把午膳摆在湖心亭，我和太太去园子里逛逛，也散散心。”

　　雪青犹疑的看了一眼太太，若是前几日，她自然莫有不从的去了。可这几日太太的心情明显的不好，她们都听说了，老爷在谈的买卖失了手，赔了几万两银子。就是三姨太太这几日变着法儿的哄太太开心都叫她们看在眼里，太太也一点笑模样也没有。如今三姨太太，还做得了太太的主吗？

　　“你，你明日去不行吗？”婉贞停笔看她，一滴墨滴在了红底洒金的纸上。“今日过晌我还...”

　　“您明日再谈不成么，求您了，咱们去吧。”雪青只见三姨太太拖着太太的袖子央道。

　　到底还是三姨太太有真本事，几句话下来，太太就被她拉着出了门，艾绿快跑在前头去吩咐人准备一应事物。

　　可园子里头湖心亭上早已有人在那儿呢，大姨娘二姨娘两个正靠在围栏上喂鱼说话，就见远处一队人搬着东西往这儿来了。

　　“得。”雁儿翻了个白眼，把一把鱼食儿往湖里一掷，拍拍手就站了起来。“别愣着了妹妹，起来给人家腾地方吧。”

　　二姨太太莲淓嘴巴也不禁一撇，“真是，这说个话儿也不得消停。又是哪路神仙啊？”

　　雁儿听她这么一问，便扶着丫头的手望向了那边“看不真着。秀红，你眼神好你瞧瞧。”

　　她身边的丫头秀红手搭凉棚张望了一阵，不确定的说：“我瞧着打头儿的像是三姨太太身边的艾绿。”

　　雁儿冷笑一声，就把刚抬起来半个身子的莲淓按了回去。“得，踏实坐着妹妹，咱们姐妹还没到要给她挪空的地步。我当哪路主子呢，瞧瞧她这阵仗。”

　　莲淓笑着摇头还是起了身，“你还不知道，她和太太那是秤不离砣。她来了，太太自然也来了。走吧，非得给人家行个礼，你才心里自在么。”

　　“哼，”雁儿还是不动，“太太也是叫她那个哈巴狗模样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也不怕等明日老爷回来叫她反咬一口。”

　　“你呀，卖萝葡的跟着盐担子走──好个闲嘈心的小肉儿。”莲淓一拉她，这个傻子。凑到她耳边说：“她们现在越好，回头掐的不就越厉害。你我就等着捡漏儿吧。”

　　等婉贞和桃仙到了园子里时，自然一切都打点完毕。饶是婉贞一腔愁思，见了这绿树碧波叶稠阴翠的样子也不由得一松。

　　“直接把酒菜摆在船上。”桃仙向雪青一挑眉，雪青就领命去了。

　　叫人扶着登了棠舫，船娘在身后划着船，几下儿就离了岸，到了湖心。湖中的荷花仍在开着，只是没前些日子那样好了，巴掌大的花瓣向下垂着，到底有些凋零。

　　岸上的两个正沿着湖边踱步，听见不远处湖面上突然起了琵琶，另有妩媚婉转的歌声，不由得抬头望去。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莲淓伸手一指，“你看，那不是太太是谁。”

　　雁儿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去，湖心飘着的棠舫上，一个身穿银红纱衣的女子正弹着琵琶，对面坐的青衫妇人坐在那儿的十分气度，全家除了太太再找不出第二个。

　　“哎哟，啧啧啧。”莲淓摇了摇头，“不是说这阵子太太心情不佳，你上次去问话儿都让撵回来了吗？我瞧着不像啊，人家又是唱歌又是斟酒的。”

　　“太太就让她哄着吧，”雁儿一甩帕子满脸的冷笑。“横竖跟咱们没关系。”

　　“怪道太太拿她当个宝贝，你瞧瞧。”莲淓一扬下巴，“这太太叫她打扮的年轻了得有十岁。”

　　“你说，”雁儿眉一皱，“不是老太太上次那话真说的太太听进去了，打算卯着劲儿再生一个吧。”

　　叫她这样一说，莲淓心里头也是一咯噔。“不能，太太这个岁数，犯不上再闯一闯鬼门关。”

　　“那我就纳了闷儿了，你说她跟这个桃仙打交道是为了什么呀？”雁儿疑惑道。

　　船上的人可不知道远处还有人琢磨不透，桃仙嫩葱枝似的手指款弄冰弦，故意逗弄，唱了支银名《山坡羊》。

　　起先船上的人还不觉着什么，婉贞自有心事，饭菜在口中味如嚼蜡，怔怔的盯着远处湖面。只划船的船娘这些俗腔俚调是知道些的，听了头两句就借着划桨的动作转过身去偷笑，不成想太太们原来也是听这些的。

　　船上两个丫头，虽不识得这曲儿，也不懂得南音。可到底见左一句“冤家”右一句“狠心贼”，不多时也听出了不对来，两张脸儿比着就红了起来。难不成太太就纵着三姨太太唱这样的霪词艳调也不理会么。

　　悄悄一看，才知道太太心不知哪儿去了，根本没在听。雪青见三姨太太越唱越不像话，那船娘笑的身子都抖了，忙壮着胆子给太太布菜：“太太，你快管管吧，三姨太太都要臊死人了。”

　　婉贞让她这一叫刚回过神来，就见对面桃仙一摇一晃的抱着琵琶朱唇轻吐：

　　“骂了句煎彻了的三倾儿捣槽斜贼，空把奴一腔子暖汁儿真心倒与你，只当做热血。”

　　“你胡沁什么呢。”婉贞登时也红了脸叱道，一下就把心上的事忘了大半。

　　见太太终于回了神来，桃仙这才扑哧一声儿笑出来，眼儿妩媚一挑娇嗔道：“我见您听这么半天都不理会，还当您觉得我唱的挺好呢。”

　　两个丫头并一个船娘都捂着脸偷偷的笑了起来，就连婉贞自己也抿了抿唇。

　　雪青在一旁见这么些日子，总算看着太太的笑模样了，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还是三姨太太有法子。心里却不由得想，要是三姨太太不在，那可怎么办呢。

　　船儿靠了岸，婉贞就要叫回，却让桃仙又闹着拉去了湖边的秋千架，说什么也要让她坐在上边。

　　婉贞叫她按在画板上，蹙着眉连连摆手：“我打什么秋千，叫人家瞧见了说我不尊重。你要是想玩儿，我在一旁看你就是了。”

　　“这里哪有什么人家。”桃仙娇笑着一指，四下除了两个丫头再无旁人，“谁会说出去。”她把着太太的肩不叫她起，“今天就是要玩儿个尽兴。”

　　“我不像你，若是跌下来可不是好玩儿的。”婉贞摇摇头。

　　“那我把着您不就成了。”桃仙挨着太太，肩并肩坐在了画板上。婉贞见她这样胆大，忍不住就去看两个丫头。

　　雪青见太太又被三姨太太缠上，忙后退了几步：“太太您别瞧我们，这个混世魔王我们做奴才的也拿她没辙。”

　　桃仙笑着手把着太太的手将彩绳挽定，也不叫丫头来推，脚一蹬就晃了起来。

　　“啊！”婉贞叫她猝不及防的一下带的整个人向后靠去，好在身后有桃仙的手臂挡着，稳稳地将她拦在前面。

　　如画美景下，两个美貌妇人肩靠着肩，手挽着手，坐在画板上临湖荡着。

　　秋千一下一下的悠着，只见湛蓝蓝的天忽近忽远，风儿轻轻拂面带着湖上的荷香，婉贞的心也就跟着静了下来。

　　“太太，”桃仙闭上眼睛把头轻轻侧倚在在太太的肩上，小声说道：“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跟您一样待我好的人了。”

　　婉贞的心一颤，低头也靠着她道：“突然说这个酸话干什么。”胸口就跟有只猫儿扑腾一样，什么东西一动。

　　正要再说话，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小厮跑过来叫艾绿雪青给拦在不远。桃仙见状忙缓缓停下了秋千。

　　“太太！”小厮喜气洋洋的一拱手：

　　“老爷让人来报信，说是到了十里亭了。老太太让您快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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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杨振轼上线啦。
李金钏即将加入群聊。
杨振轼：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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