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
-
假山真水，翠竹苍松间。一片碧蓝蓝的天忽高忽低的，桃仙闭上眼睛，风迎面而来吹拂在面上，吹走夏季的闷热。日头已经偏了下去，可桃仙总觉着这方城是要比咸州来的热些。
“三姨太太。”艾绿过来说，“苏家舅太太走了。”
桃仙自顾自的悠得高兴，迎着风漫不经心地说：“她来了，我就得出来。她走了，我就回去。合着我是给她腾地方呢。”
艾绿偷笑一下，知道这位是不乐意了。用了午膳，三姨太太正犯了懒，要歇午觉呢，谁想苏家太太就来同太太说话了，被跟往常一样径直引到了太太的房间来。没的说为了姨太太歇午觉，叫客人移步的，只好说让三姨太太去西厢房歇了。
这位主子好大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却也不往西厢房去，径自来园子里玩了一下午。
“太太让问您晚上想吃什么呢。”艾绿一张小圆圆脸儿上笑出一对酒窝，“让您提前想好，别再坐到饭桌子上现点了。今儿大厨房的掌厨可来诉苦了。”
“我怎么知道我过会儿想吃什么？”秋千还没停稳，桃仙就从上头跳了下来。斜着眼满脸不高兴的掐了艾绿肉乎乎的脸一把。“让你叫我回去就叫我回去，没得拿吃的勾我。当我成什么了？我是那么馋嘴的？”
艾绿撑起伞为她挡着日头，笑嘻嘻的扶着三姨太太朝静安阁走，“教您看出来了。可太太真的让我问您今日想吃什么。您总是夜里给大厨房出难题可不成。”
两人说着话还没出园子，就碰见了前边游廊下一起子少爷小姐身后跟着一班抬着船拿着桨，并其余遮阳幔子围屏桌椅等的小厮，眼见是要划船去了。
桃仙自打那日这大少爷把太太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就只推说太太要她在左近侍候，再没应了她们的约。这起子姑娘们也不过是觉得她这人和别人不一样，有些新奇罢了。既然她不来，就自去寻了别的玩意儿。不想今日在这儿碰见了。
桃仙假笑着福了福身，就要继续走，不想那李大姑娘却叫住了她。
“三姨太太，”李清媛向前走了几步，一张英气的面孔上满是少女的开朗：“您之前给的那个胭脂膏子的方子真是妙极了。”
莹儿见她说起那个胭脂来，也起了兴头。“是啊，我近日来一直用的这个”拿手一指自己的唇，十分红润可爱。“也比外头的好闻些。”
桃仙拿团扇一遮嘴，只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姑娘们不嫌弃，用着好就成。”余光瞧见了一旁的杨廷祁正把玩着一把金钉铰川的扇子，心里有些不耐烦。“您们这是要去湖上泛舟吧。快去吧。”
福了福身行了一礼，桃仙转过身就收了笑脸，自搭着艾绿，款款摆着着腰肢妖妖娆娆的往静安阁去了。
这边几个姑娘少爷们径直向湖边去。莹儿好奇的挽过李清媛的手，“媛姐姐，想什么呢？从刚刚你就一直不说话。”
李清媛这才回过神来，拍了拍她的手背轻笑道：“没什么，我瞎想呢。”
一旁杨廷祁听她这样说立时笑了起来：“要是莹儿说我就信了，可媛妹妹你说你在瞎想我可不信。你那脑子想出来的主意件件桩桩都有趣极了。”
杨亭韵忍不住打趣道：“是啊，我们媛姐姐这钟天地之造化的人物，定是想什么好注意呢，快说出来听听。”
说话间就到了湖边，自有下人将一应事物摆排好，船儿入了水，钓竿也架起，只看这一起子小祖宗们要耍些什么。
李清媛一张杏脸迎着他们好奇的目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原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心里还没拟好个章程，总不好和你们说起。如今既然教你个小机灵鬼儿发现了，”她笑盈盈的拿手指刮了刮莹儿的鼻子，逗得她整个靠了过来撒娇。
“这几日同我母亲去做客，遇见的姐姐妹妹们都要问我这胭脂是哪里买的，可是京中来的货。”李清媛把着苏莹儿的手，一双眼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叫她们这一问才点醒了我，这方城的女眷里，说句自夸的话，咱们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了。我们都觉着好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苏莹儿眼睛一亮，笑着合掌一拍，“媛姐姐你是说，我们来开个铺子？”
“正经当个买卖算不上，”李清媛抿嘴一笑“就当是个乐子了。原本就是你们家三姨太太的方子，我刚才有心想叫她商量一下，又觉得自己心里还没想明白呢，怎么好贸贸然开这个口呢。”
一听是做买卖，杨廷祁难免失了兴趣，“这开铺子有什么意思，家里头的铺子还不够人头疼的么，岂不是自寻苦吃？”
他把扇子一合，皱起眉来：“你不知道，我也叫我娘逼着去铺子里过几日。那些人一个个眼睛只紧盯着钱，言谈举止粗俗不堪。满身的铜臭，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今日廷礼不在，也是我不愿意去，叫他替我去顶着受罪去了。”
“媛妹妹想的倒是有趣，”苏菀儿低着头，温温柔柔的笑着，只看着手中团扇上的画儿：“只是我们姐妹俩如今没什么零花，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苏莹儿明明心底感兴趣的很，只是见姐姐替她把话说了，心知开铺子这种出格的事情是大姐万万不许的，没奈何只能低头，拉着李清媛撒娇缓和气氛：“真羡慕媛姐姐，我娘从来不肯给我零花，怕我偷偷拿去买了外头的吃食，吃坏了肚子。”
李清媛素来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样的：苏家姐妹两个虽然苏莹儿是个聪明伶俐胆子大的，可姐妹中做主的还是她姐姐苏菀儿。偏生苏菀儿为人心思细腻，举止刻板端庄，做生意这样的事情她绝是不会同意的。祁哥哥又向来对做生意不感兴趣，自幼与杨夫人总是因这件事来吵架。她又哪里会拉他们这样的几个来做生意呢。
只不过正巧今日叫苏莹儿问了，就把这事情从她们的眼前过一遭罢了。李清媛实际要找的，就是那个三姨太太，不过也不急，她要把事情细细的想过了再去问。
“我说我不说，你偏叫我说。”李清媛没半点不自在的掩嘴一笑，点了点苏莹儿的额头“等下要罚你吃酒。”
“她本就乐意吃酒”杨廷祁见不提做生意的事，乐得把话转开，笑着看苏莹儿抱着李清媛的胳膊撒娇耍痴“你这哪里是罚她，要是罚，你得罚她不许吃酒才是。”
杨亭韵李清媛和苏菀儿三个听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苏莹儿又羞又气的追着要撕了杨廷祁的扇子解气。几个少年在湖边饮酒垂钓，乘船采荷好不热闹。
这边桃仙回得静安阁，太太正坐在小书房写信。桃仙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吃，拿着杯子走到了太太身后瞧她写字。
婉贞刚觉着身后有人靠了过来，就闻见了一阵甜而不腻的香气，自然知道是谁来了。没回头看，继续写着自己的信，“回来了？”
“人家走了我就回来了呗，”桃仙坐在扶手上侧着头看，嘴里慢条斯理的说，“左右奴家是您指东就不敢往西的。”
叫她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逗得手一颤，婉贞便停了手，把笔架在一旁转过来含笑看她。“引路的小丫头哪里知道你要歇午觉，人都到了，哪里有让客人移步的道理。又不是不让你睡了，叫你去西厢睡，你又不肯。怎么回来和我闹脾气？”
桃仙百无聊赖的拿水葱似的指尖拨着太太耳坠上的缠丝绿翡翠坠子，“我自睡我的，你们聊你们的，明明两不相干。”
婉贞按住她的手，轻笑道：“好了好了，我也罚过那引路的丫头了，不来请示就贸贸然的把人带进来，打了她十下手心长长记性。”
桃仙面色不变，撒娇道：“那奴今儿要吃酒酿清蒸鸭子，还要吃上次那个松穰鹅油卷。”
婉贞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这时现做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也无奈的笑笑，叫雪青去厨房说一声，至于掌厨如何头痛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才再要提笔，见刚才最后一字叫她逗的手抖，婉贞就要把这张纸撕了重写。
“好好的字，您怎么要撕？”桃仙见太太作势欲撕，忍不住拦下，把手里的茶碗搁在一边，拿起那写了字的信纸来看。
“还不是叫你闹得抖了手，”婉贞抬手指给她看，“这样的字哪里见得了人。”
桃仙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方方正正的十分好看，有些不舍道：“我看不出，这样好的字，撕了多可惜呀。”
婉贞一双凤眼看她一副十分可惜的样子，轻声说：“你要不要同我学识字？”
“我，我是那块儿料吗？”桃仙听见太太这样说忍不住惊喜道，一颗心在腔子里跳的快了起来。她也能像太太那样读书认字了？怕不是在做梦。
见她一双眸子瞬间明亮了，婉贞不知怎么也觉得有些高兴起来。细想自相处以来，许多时候都得了桃仙帮衬，不过是认字这样的小事就能让她开心，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她这样一个玲珑的人物，不识字也可惜了。
“你来。”婉贞拉她坐在身边，本就宽大的交椅上，坐了她们两个倒也正好。
婉贞先自己提笔，在纸上写下了桃仙两个字，转过头看她轻笑说：“你可识得这两个字？”
桃仙挨着太太，有些欣喜的点了点头：“我见过，原来的时候我门口的牌子上就写的这两个字，日日都看得着。”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的去摸那字，却不想墨还没干，抹了一指尖的墨迹。
她这话倒叫婉贞听得一愣，心里越发的怜惜起来，拉过她的手用帕子擦着，“傻孩子，这就是你的名儿了。”
桃仙的眼睛跟着太太的手看向那纸上，太太的字如其人，端端正正中带着温婉，白纸黑字上两个方块儿上下摞着。太太那白玉似的指尖指向上头那个方块儿：“这个字就是桃，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桃。”
“桃，”桃仙跟着念道，扑哧一下笑出来说：“我还以为我的名儿是桃子的桃，桃树的桃呢。”
“那是一个桃，”婉贞叫她说的有些忍俊不禁，“都是这个字儿。”
雪青出去了一趟嘱咐小丫头去叫厨房加一道酒酿清蒸鸭子和一道松穰鹅油卷，转回来就见不知怎么艾绿也退出来了，只在门口站着看。雪青走过去在艾绿身边站定，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太太和三姨太太正肩并着肩坐在桌前，太太正把着三姨太太的手拿着笔。
三姨太太那张妖娆的面孔如今满是小心，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手中的笔。太太的脸上是罕见的温柔笑容，口中低声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雪青忍不住问道：“这是....？”
“还用问，”艾绿拉着她退出来低声说“太太教三姨太太认字呢。”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3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