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30、第三十章

　　且说自杨振轼去了咸州也有约么十日了。前厅内婉贞与账房的李先生，钟大掌柜和负责古董行的丁大掌柜四人一同在两本并拢的账簿上落下了印。四枚印章依次压在缝线上，将两本账册拼在一起，需得看见四枚印章都严丝合才行。

　　合完了帐，另外两人便告了辞各自去做后续的工作。只钟大掌柜深深的看了苏婉贞一眼，将个圆滚滚的腰折了下来，行了一礼：“太太辛苦了。”说完这才拿着典当行的账册转身出去了。

　　婉贞面无表情的坐在交椅上，静静的盯着手中的螭虎钮田黄冻石章，小小的一枚方印不过一寸大小，上头只刻了一个苍遒有力的篆书杨字。核对了三日，她什么也没等来，只能亲手把这章子按了下去。七月头上正午的日光从门窗照了进来，整个厅内似洒金辉，可她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太太，”桃仙见那三个人都走了，这才一提精神，整个人喜气盈盈的端着个高脚缠丝白玛瑙碟子打帘儿进去。“您尝尝这个。”

　　婉贞听她说话，这才回过神来，勉强向她笑笑。待她走进来，这才瞧见盘子里堆得是几块新出锅的糕。

　　“我说你这一头晌到哪里去了，”婉贞垫着她递过来的帕子轻轻的捏起一块儿来，白嫩嫩的一块儿糕，还带着些温度，上头压着精致的图柄。轻轻尝了一口，饶是婉贞心头正烦，也叫她逗得一笑。

　　“怎么茉莉糖的糕，用的是这桂花杜鹃的模子？”婉贞失笑道，“我记得前月刚打了两副银模子，你下次叫她们找出来给你。”

　　桃仙见她肯笑，心里就放下了一大半。也不去开解她，只避开了嫁妆的事顺着她的话向下说。

　　“味道如何？我还是头一次下厨房哩。今儿个早晨莹姑娘说摘多了茉莉花，特登叫人送了来。原本是要做茉莉花露的，只是我那里如今托了她们的福，各式香露是应有尽有，您平日又只喝茶。宋嬷嬷便出了主意，教我做了糕来，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婉贞略尝了口正要放下，听她说是第一次做，便把一整块儿都吃了下去。桃仙见太太赏脸，一张粉面上的笑就又夺目几分。

　　雪青自早晨起来就觉得太太情绪有些不大对劲，见三姨太太有能耐哄得太太高兴，自然也乐得捧着她往下说。

　　“还不是亏了您的方子。我瞧小姐们是上了心了。今年园子里的花还不见败就没了影。”

　　婉贞摇了摇头：“我这一园子的花都叫她们糟蹋去了。如今好容易盘完了帐，得了闲，却连个赏花的去处都没了。”

　　桃仙听她们说来说去说道自家头上，只抿嘴一乐：“还不是您当初叫去的，如今又来悔了，糕您可是吃了的，别想赖给了我。”

　　三人说着玩笑话，起身向后院去。婉贞如今的脚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行走的时候还是要人搀扶。桃仙自如影随形的跟着，连三老爷给婉贞着人打的一根鸾首红木拐杖都排不上用场。

　　“柱个拐多难看呀，打眼一看还以为您上了岁数呢。我不比那拐杖来的好看多了？”三姨太太如是道。雪青竟无言以对，毕竟自家模样也比不上这位狐狸托生的姨娘，便也收了自己去扶太太的心思，以免自取其辱。

　　因为李大夫说婉贞多日未曾下地，两脚虚弱，血气不通，如今需要多走走来强健脚力才行。于是桃仙扶着太太在前，雪青给她们打着伞在后，其余跟着的六七个随行的小丫头又在雪青的后头，两个小厮抬着顶朱红软轿随后跟着，待婉贞走的无力了再换乘上轿。

　　却不想刚过了三进的垂花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胡喜的声音，婉贞听见了，站住了脚回头看，于是一行人立时停下脚步。

　　桃仙踮脚瞧了瞧，一个棕色圆球似的胡大总管小跑似的往她们这里来。跑到了她们的面前时，那胡喜的脸上已经满是细汗，热的他直拿袖子去擦。另一只手却举着封信。一张肥圆的面上喜向腮边笑脸生。

　　“太太，太太！”他停下脚步，呼哧带喘的匀着气，把个信递到了雪青的手里。“老爷来信了。”

　　“辛苦胡总管了。”婉贞又惊又喜，从雪青手中接过信啦来，入手不薄，想来至少是有个七八页的。杨振轼这一去，路上连封信也没有，具体咸州的情况如何实在叫人惦记。她今日原本有心与两个掌柜定下明年的各项开计，但若是要收购咸州的产业，其中变动极大。怎么也要等杨振轼的消息才行。

　　“去，通知各处一声，叫着都去松鹤堂，再派人告知三房二房一声，大老爷来信了。”婉贞向后走了几步，桃仙扶着她上了轿子。

　　“走，去松鹤堂。”

　　单说这杨振轼原是接了王家的急信去的，一路直奔咸州，谁知半路上在那汾城路过时，正叫他撞见一桩事情。一个女子提着裙子在前头跑，后头她老子和娘追打，这女子边跑边回头提防，一时没瞧见就撞到杨振轼的队伍上。

　　她这一撞一跌，就叫后头追赶她的男女两个撵了上来，按住就要提了去，那女子挣扎不依就在杨家的队伍边上闹开了，好事的人自然就围了上来，把杨家的队伍都拦在了里头。

　　若说径直叫护卫驱赶了也就罢了，偏偏叫杨振轼听见了外头有女子在哭喊，好事的一掀轿帘，只见一个婆子一个老头两个合力擒着一个二八年纪的女子，挣扎打闹间十分的不像话，是打的那女子钗横鬂散，一条翠青挑线裙子挣扎间被翻了上去，露出底下纱裤罩着的两条腿儿，隐隐约约瞧得见其中的细嫩白肉，倒叫一众旁观的懒汉饱了眼福。

　　杨振轼瞧着不像样，听她声音婉转，起了怜爱之心，一声喝止了那公婆两个。这等平头百姓见了这等高头大马护队的富贵人家老爷哪敢不从，这才叫女子挣扎着脱了身，站了起来。

　　只见她一张瓜子脸生的貌若梨花，檀口轻盈，腰如杨柳，脸上稀稀多几点微麻，却瑕不掩瑜别有一番少女俏皮。女子见有贵人出来，自己掸了掸裙子上的浮土。哭诉家中爹娘爱赌，耽误了她的婚姻事不说，如今要捉了她送去勾栏学唱，她不愿意这才有了这样一出。

　　一番自述娓娓道来，兼之垂泪几点，好不可怜，把个杨振轼听得是心头好似蚂蚁爬。读的小说传奇里才见的故事，今日撞到了他杨大老爷的怀里，倒真有几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思，当时就挺身而出，义正辞严地说了几句，把那公婆二人数落的面红耳赤。加之他这次出来身边正愁无红粉为伴，这正是芝麻落在了针眼儿里——凑巧了。于是取出些银钱买下了这女子收用在身边，一路缠绵。

　　这女子名叫李金钏，年纪虽小却知情知趣，知道自己是撞见了机缘，飞上枝头了，自然对这位杨老爷是千般百般讨好，把个杨振轼哄得喜笑颜开，只觉这李金钏虽是及不上桃仙玉貌妖娆，床第间风情万千，但胜在年纪小，天然可爱，对她也是十分的疼爱。

　　携着新得的娇妾到了咸州，好在这杨振轼也没忘了正事 。杨家本就在咸州有几处产业，到了咸州歇了歇脚，立时就跟着王家的引路人去了。

　　这一次王家当家人差点亲个把命丢在里头，是真的决心南迁，只将有来往的几大商行都请了来。

　　杨振轼自己知自家事，把在咸州所见所闻细细的写了下来只隐下了金钏一节未写，连着平安信一同寄了回去。好在这样大的事情，各家都要斟酌再三，倒也不是只他一个拍不了板的。只说护卫拿了信，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自然是要比去时快的，这才赶在今日把信送了回来。

　　这边松鹤堂里，全家齐聚，只除了三老爷在外头不知道去了哪里找不见人，二老爷二太太，三太太，大房的姨娘们，玩花弄草的姑娘们，书院里读书的杨廷祁，商行里做事的杨廷礼杨振辅，也全都到了。

　　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坐在上首，闭着眼睛，一张脸有些青灰，呼吸间好似风匣。婉贞忍不住说：“母亲近日可曾请过脉没有？”

　　在老太太身边贴身侍候的一个叫吴嬷嬷的回了话“回太太，前儿个李大夫刚来枕过平安脉，只说是近日有些思虑，肝火燥热。不用吃药，只饮食上头略微清淡些就好了。”

　　老太太一开口就先是一通咳嗽，“咳咳咳咳..我儿在外头餐风露宿，做母亲的如何不忧心啊。既然人都齐了，咳咳，老大媳妇，看信吧。”

　　婉贞应了声是，把信用一旁雪青递上来的小银刀拆开，取出来几张信纸，头三张是报平安的，内里另有一封信上书商行事宜，婉贞忙禀了老太太。

　　“咳咳，这铺子里的事情我既然交给了你我就一概不管的，你只把那平安信念来我听。”老太太又咳了几声，一旁的吴嬷嬷连连替她抚着胸口顺气，又递上了茶。

　　婉贞这才展信，拿了那信读了起来。

　　信上杨振轼将路上的衣食住行说了个清清楚楚，其余众人倒是都觉得一切如常，出门在外自然是比不得家里，一日吃得上三餐热乎餐饭已经是极好的了。却听得老太太连声叫苦了我儿，一旁的二姨太太连忙叫着姑母就上前去与她抱头痛哭，一旁的大姨太太哪里会让她专美于前，也泪珠涟涟的上前哭个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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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捡了一个，嘿嘿！
桃仙：其实丢了两个，嘿嘿！
阿酒：脚伤就快要好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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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终于攒够了月石哈哈哈哈，我终于有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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