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101、第 101 章

　　与孟家定下的迎亲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虽然只是庶女的婚事，可到底是杨府唯一的女儿。婉贞也不是那等刻薄人，只要是能备下的都备全了。

　　这几日那雁儿奔来奔去，一时到老太太那儿求些恩典，或是说想换些个什么。一时又去寻婉贞，总是嫌给的陪嫁少了，怕杨亭韵到了夫家受气。浑然不记得当初是谁口口声声孟家是个破落户，杨家的芝麻粒掉过去都是他们家吃用不了的。

　　桃仙跟在太太身边，只见这满眼的红布红绸红灯笼，什么都是红的。她原来最好这红色，只是进了杨府有规矩在，便不能穿了。如今看得好不眼馋。

　　这是她头一次见人成亲，杨府这样的大户人家，自然不是娼妇从良能比的。她原来见过的那些莺莺燕燕，甚至是她自己。不过是买家交了银子就把人接走了。或是爱玩儿的主，在楼子里摆上一桌闹闹哄哄的酒，假模假样的办席。原来正常人家成亲竟是这样的费事，说法这样的多。

　　官媒的媒婆在一旁喜盈盈地说着定下的全乎人请的是哪位。铺床抬床又是谁，明日从什么时辰开始，吉时出门，大约什么时候到孟家。

　　一开始听是个庶女，这媒婆还没当回事。可不想，这真是老虎身上拔根毛也比人腰粗，就算是个庶女，杨家的嫁妆也是实打实的富。昨日六十四担绕着城走了一圈，别说那帮臭要饭的，就连她看了都眼红。

　　“这是喜事天定，瞧着这日头，无风也无云，明日定是艳阳高照的好天。咱们小姐啊上了八抬大轿，出城门就换上马车……”媒婆这嘴皮子功夫是练出来的，如此这般一说，见婉贞点了头，这才笑着说：“那您看还有什么增减？”

　　婉贞看着这桌上的红纸，心里不免有些堵涨。本想着等亭韵的婚事一过，就该是祁儿的亲事了。如今亭韵就出门了，祁儿却，唉。

　　她只转过去问那雁儿：“你说呢？”

　　雁儿站在太太身前仔细的赔笑，心里打着鼓，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可还有什么是没想到的。看得媒婆暗自叹，杨太太真是宽厚的人。

　　“哎哟太太，这自然是您说了算，哪有奴婢说话的份儿。”雁儿也挑不出来了，立时笑得一朵花儿似的。

　　“再有就是这个了。夫妻和睦还是全靠这个”那媒婆面上露出一抹隐晦的笑，从一旁桌上的东西里拿出来一个小盒交递与了婉贞。盒中是一卷没名的书。

　　在座的都是妇人，哪里有不懂的。婉贞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把那春宫给了雁儿，让她去教。雁儿这才放下心来，太太她哪懂女人讨男人欢心这码字事儿啊？还是要她去教韵儿才行。

　　婉贞看着那雁儿带着匣子离去，心中不知怎么起了怅然之感。她要如何去教亭韵？她可会嘱咐她若是疼了该怎么办？或是，或是……

　　等人都散去忙了，桃仙见屋中无人，这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你的眼长得同别人不一样，整日里总瞧见别人看不见的可笑事。”婉贞闭起眼，身子向后倚在在青缎靠背上伸手揉揉颈后。

　　突然眼上一凉，绸子的质感搭在她的眼上。婉贞略睁开些，光打在绸带上，眼前是一片艳红色。

　　那妩媚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说：“奴是笑，您怎么叫雁儿这蠢东西去教？难不成您会的还不够多？”

　　不想她说了这样一句，婉贞登时红了脸，伸手拿起绸带坐直身子。转过身去看，桃仙自在的坐在扶手上倚着，一双水盈盈的眼正看着她，看得婉贞不由躲开她的眼神。

　　“偷吃了那么多喜糖，却也不曾粘住你的嘴。”婉贞轻轻啐了她一声，才不去接她那个荤话。

　　虽是说都是她的子女，可婉贞心里清楚，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不一样的。想来杨亭韵在家的最后一日，也是要和她亲姨娘说说话儿吧。

　　桃仙又笑嘻嘻的坐在那儿闹了半天才安分下来，贴着太太去看她手中红纸上记的东西：“原来成亲还这样麻烦。”

　　“这是自然。”婉贞弯了弯唇角，任她像只猫儿似的钻进自己的怀里。“这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一个女儿家，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她的亲事，再慎重也不为过。”

　　桃仙伸手指向那红纸，悄声问上头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她这辈子是无缘婚事了，看心里的好奇压也压不住，仿佛多知道一点也是好的。她知道拜堂成亲，只是这些什么扫帚竹伞之类的杂物甚至子孙桶怎么还要备下，那孟家总不至于是个空房吧？

　　婉贞心里不由一软，把手轻轻搭在她身上，任她问一样就答一样。

　　想桃仙当初叫一顶小轿就这样抬来了杨家，无缘凤冠霞帔，只是那样的草草吃了桌席。若是当初她能知道两人后来竟有这样的缘法，怎么也要办的仔细些。只是如今来说这样的话却也没用了。

　　翌日清晨，天不亮家中就开始有了动静。

　　只说从打年头到年尾，今年真是不知怎么样样不顺。这借着大姑娘的婚事，也算是爽爽精神。

　　不说满眼的红纸红灯笼红绸球，就连树枝上都挂了红。杨亭韵的小院里道喜的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

　　桃仙本是困得睁不开眼的，可到底好奇，便也跟着太太一早就去了。几十个人脚不沾地的围着那大姑娘一个忙活。

　　早先桃仙瞧着那大姑娘也不觉她姿容如何出众，可今日这样一打扮，竟叫她也看呆了。正红的红地上满绣龙凤呈祥团纹，珠宝锦绣，晃得人眼晕。凤冠上垂下的丝穗上串满米粒大的珍珠，一动起来就互相碰撞。底下是若隐若现的新娘子的脸。

　　十七岁的女儿家正是好时候，面上羞意期盼和紧张害怕混在一起。她要离开生她养她的地方，去到将和她相伴一生的那个人身边。她的夫君就是她的依靠，他的家便是她此生的归宿了。

　　喜气盈盈闹哄了一整日，看得桃仙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儿。人的命，真是天注定。她十七岁的时候都已经在男人堆儿里摸爬滚打三四年了。

　　夜里四下无人，她抱着太太不由悄悄问道：“您当年，也是这样嫁过来的吗？真好啊。”太太平日里总爱穿素净衣服，可桃仙眼一瞧知道，太太这样白的肌肤穿红衣裳最衬人了。

　　太太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是这样盛装嫁到杨家来的吗？

　　婉贞叫她这样一说，也不由追忆起了往事：“我？我那时可要比今日热闹多了。”杨苏两家的婚姻事，不光是商人，就连知府都送了礼来。

　　弟弟最是体贴她的辛苦，恨不得把半个苏家都给她带走。还是她最后删减了一大部的田地，就这也叫全城的人都追出来看。一百零八担的嫁妆，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的嫁衣上，绣的是滴溜溜圆的南海珠，凤冠上累丝的鸟儿满百只，个个口中衔着明晃晃的各色宝石。

　　只是当时满怀少女心事的她怎么也没想过如今会是这般模样。她的嫁妆，叫她大哥做主已经补回来，可再也不是她娘留下来的那些了。那些东西又卖到了何人手中呢？

　　“明日叫雪青找出来叫奴儿瞧上一眼吧。那得多好看呀。您若是信我，过两日做冬衣就叫周娘子取了那匹大红呢绒金的做件来穿。”桃仙盯着太太的脸一时看得痴了。“您穿凤冠霞帔的样子，怕是神仙妃子下凡了。”

　　婉贞静了一静，这才说：“你若是有机会穿上嫁衣一穿，定然要把旁人都比下去了。”

　　桃仙听太太夸她，也不似旁个那样谦让几遭。吃了蜜似的嗤嗤一笑，脸儿一扬，毫不掩饰她的妩媚艳丽：“那是自然。自夸一句，您看我如今二十好几了，若是一起扮上。那些十几岁的姑娘家也别想有奴儿的三分好看。”

　　“你啊，不知羞。”婉贞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太太高兴，她心里就也说不出来的高兴。桃仙忍不住又说了几句俏皮话，却未曾听见太太再出声。

　　太太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明明说的正高兴，却无由来的轻叹了声。又静了静，突然轻声说：“我本想是把你嫁人的。”

　　“如今却舍不得奴儿了吧。”桃仙笑嘻嘻道，早先她也是怕这太太把她提着脚就发卖到不知何处去了。

　　“……不是早先，是月前。”婉贞动了动唇，喉咙突然有些干的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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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又跳票了……这章要讲的有点多，分个上下吧。
明天加更一章。菜明天上。
好菜，自然是小火慢炖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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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这两个看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满怀期待嫁人会是什么心情呢？
一个已经吃过了其中的苦头，却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却连参与这样不平等的婚姻制度的权力也没有。
有时候我就真的挺好奇的，我见过的婚姻，绝大多都不是幸福的，生活的琐碎下大多人都是古老制度的牺牲品。那种状态比起婚姻来说，更像是就一男一女搭伙儿过日子。
但是他们真的会异口同声发自真心的劝你结婚，并真的认为不结婚的人才是不幸福的。而且一定要有孩子。
好在我家就都被我的歪理说服了，爱结不结。只是过年听听亲戚絮叨絮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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