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不是个天下第一》十夜语

2、第二章

　　入夜，太湖城被黑幕笼罩，一个黑影出现在街上，他怀抱包袱，佝偻着背，小腿跑得飞快，时不时还往回瞅一眼，看看有没有被人发现追上来。
　　黑影正是向酒闲，他在小虎的掩护下，成功逃出向府。
　　路上他不敢耽搁片刻，饶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依旧咬牙坚持。
　　太湖四面环湖，如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无论去哪儿都得坐船，是以，渡口晚上仍有船只。
　　向酒闲隔老远瞧见船夫在解绳子，他连忙大喊：“船家，等等吾，等等吾。”
　　他爹娘最快也要明日晌午后才会发现他离家，到那时，他人都走远了，他们再想抓他回来，难如上青天。
　　他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一步跳上船，还没来得及缓口气，竟瞧见了熟人！
　　“向少爷，你怎么在这儿？”那人惊道。
　　向酒闲嘘声道：“小点声，吾要去长安，考状元。”
　　面前这人一副书生打扮，他叫林秉生，字念意，是向府资助的举人。
　　林秉生有几分诧异，“少爷怎么突然想考状元？”
　　“吾今天……”向酒闲刚起了个头，迎面走来一位白衣少年，像是在哪里见过。
　　再细一看，可不是见过嘛！
　　冤家路窄！
　　古人诚不欺吾！
　　“汝汝汝，汝怎么也在这？”
　　何曲星眉头深锁，他也没想到，特地避开白日，就怕遇上这位，避来避去，还是给撞上了。
　　何随大为吃惊，“你怎么也在？”
　　“吾去科考，汝等着下跪跟吾赔罪吧。”向酒闲道。
　　“何随，走。”
　　何曲星不愿听他说话，大步流星的离去。
　　向酒闲气得大骂，又把今日发生之事和林秉生赘述一遍。
　　城中百姓愿意哄着向酒闲，因为他是向老爷的独苗。
　　向老爷是何等人物？
　　太湖有半坐城都是向家的，这还仅是土地，不包括酒楼布庄粮店钱庄当铺等，总之一句话，在太湖凡是赚钱生意都有向家一份。
　　大家上赶着巴结太湖首富还不够，怎会拆他公子的台？更何况这位富家子弟除了喜欢查案，没有其他恶行，大家就更没道理不去哄大少爷开心。
　　林秉生早前便觉如此不妥，太湖虽偏僻，到底也不是山沟里，湖对岸东西南北四通八达，早晚会撞上不知风土人情的外乡人，人家自是不肯吃亏。
　　就像方才那位公子。
　　他有些头疼，该怎么劝说向酒闲回去？
　　于情，向老爷于他有恩；于理……
　　“向少爷有所不知，科举三年一举，今年八月刚举行了乡试，你若要参加，须等两年后方可。”于理，向酒闲已错过本次乡试，纵使他天赋异禀，满打满算也得四年才能高中，这个赌约他注定是输了。
　　“什么？那少爷吾岂不是输定了？不行，不行。”向酒闲好容易决定去考取功名，千辛万苦从家中跑出来，现在告诉他还要等两年！这叫他怎能接受？他焦躁的来回踱步，“念意，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汝帮帮吾吧！”
　　林秉生摇摇头。
　　莫说他只是个小小举人，纵是县官也无法左右科举之事。
　　“夜里风大，请少爷先进船舱内再说。”林秉生道。
　　向酒闲恹恹的跟他进去，晚上人少，他们不出意外的又撞上了何曲星二人。
　　互相挑衅傲视对方几眼，坐到两侧，中间隔着八丈远。
　　这时，船夫送来一壶清茶和一碟酥饼，他转身之际面上闪过一丝奸诈，只是没人注意到。
　　向酒闲吃了一口酥饼便立刻吐了出来，嫌弃道：“这也太难吃了！”
　　林秉生笑笑，以向少爷的身份吃这个是委屈些。
　　他思索着怎么把大少爷哄回家，便也不曾动过糕点。
　　“不好，糕点中有蒙汗药！”
　　不多时，一位见多识广的黑袍男子看同伴栽倒，起身踢翻小矮桌，身形摇晃着大喊。
　　林秉生脸色骤变，几乎没有多想，将向酒闲护到身后。
　　幸好，他没吃，向酒闲也因难吃并未多食。
　　大汉的喊声惊动了船上的歹人，他们纷纷持刀进来，其中便有刚才送来糕点的下人。
　　林秉生轻声道：“少爷，我们退到角落去。”
　　向酒闲没见过这种场面，眼睛一下就亮了，压不住心中的激动好奇，却也隐隐有几分害怕之意，顺从的往后退。
　　歹人们都在看闹事之人，也就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既然被你发现，我也不装了，摊牌了。识相的乖乖坐好，否则爷爷把你们丢下去喂鱼。”
　　说话的歹人换上狠戾的神情，凶相毕露。
　　林秉生道：“向少爷，趁他们不备跳下去游回去。”
　　向酒闲道：“吾不识水性啊！”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太湖穷人以打渔为生，通常水性都极好，可林秉生又忘了，向少爷不是穷人，也非寻常人。
　　说话间，那边已经打了起来，桌椅被砸烂，茶点洒了一地。
　　何曲星见状不顾阻拦抽出剑，前去助那位勇士一臂之力。
　　随着时间推移，蒙汗药进入五脏六腑，很快他四肢绵软无力，脑袋愈发昏沉，眼前人影重重，他晃了晃头，试图看清对手，反应也变得迟钝。
　　匪徒看准时机，一刀刺入何曲星的腹部。
　　何曲星栽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鲜血四溅。
　　血腥味混杂着潮湿的湖水味冲进在场所有人的鼻腔内，刺激着每个人的心弦。
　　众人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少爷！”
　　何随振臂高呼，噗通一下跪倒在何曲星身旁。
　　向酒闲亦叫出声。
　　他从小连只鸡都不敢逮，二十载安乐人生被硬生生的划出血淋淋的口子，这一幕，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惊骇！
　　也因为他的害怕，他们暴露了。
　　匪徒举刀警惕的看过来，“谁，谁在那儿，滚出来！”
　　由于角落没有烛火，又背靠月亮，他俩完全处于黑暗里，向酒闲紧张的出了一手汗，他绕过林秉生时，捏了捏他的手，以林秉生的才智，定能领悟他的意思。
　　走出黑暗的那几步，是他这辈子走得最长、最艰难的一段路。
　　爹娘，儿子不孝，汝们的大恩，吾，只能来世再报答，只盼汝们还肯让吾做汝们的儿子，到时候，吾肯定听话！
　　向酒闲心中如同飓风过境只剩荒草般无限悲凉，却又因着那个人，生出无畏的勇气铸就一身的盔甲。
　　林秉生，就让吾来保护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