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自杀推演悖论 ...
-
在首映会彩排现场与筑山的偶遇让柯南始料未及，并且，显然同行的灰原对此更为惊讶。当天事件的后半段时间里，她直接回到了阿笠博士的车里，直接干脆地逃开了与那几个人的见面。柯南被杀人案件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等事情终于解决，他才突然发现灰原不见了踪影。
“你这家伙啊……怎么一声不吭地跑了。”柯南双臂环胸，瞪着眼睛看向坐在旁边的灰原，说道，“而且，如果当时真的有组织成员在场，你一个人待着不是也很危险吗？”
茶色短发的女孩没有因为对方话中的不满而产生动摇，只是靠在车门边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声音仍有些颤抖，语气却很笃定。
“一定是在场的。”灰原说道，“那里绝对有他们的人在——我能感觉得到。”
柯南轻轻地应了一声，捏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不久之前，他从冲矢昴那里得知组织出动了一名新的成员，代号是巴塞洛，很可能在毛利侦探的相关者中出现。冲矢提醒男孩多加注意，这一次的对手也相当狡猾，比起贝尔摩德和波本也不遑多让，如果发现了线索，也务必不要打草惊蛇。
“他的目标或许与朗姆一样，是来辅助他调查毛利先生的，但很可能也有其它的任务。”冲矢当时是这样说的，“那个人……据说是朗姆非常器重的手下，跟了他很多年。而且身份非常神秘，许多组织里的干部都仅仅停留在听说过代号的程度。”
后来灰原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然而，当柯南尝试向安室询问情报的时候，却凄惨地碰了一鼻子灰。
安室非常抗拒谈起这个人，态度甚至比谈起赤井的时候还要糟糕。侦探的直觉告诉柯南，金发男人知道的东西一定不少，多半还和那个巴塞洛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安室不开口——不但一点消息也不透露，貌似还要千方百计地阻止他往下查。
起先，柯南对安室的行动百思不得其解，但后来冷静地分析了一番，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是那个姓“筑山”的女人，安室在护着她，或者……也有可能是在护着她背后的什么人。
想到这里，男孩微微舒展眉头，迟疑着斟酌了一下用词。
“先说好，灰原，我没有怀疑你的判断。只是……”男孩停顿了一下，像是陷入了回忆，随即继续说，“如果是说那位筑山小姐和她的男朋友的话……我感觉他们都不像是坏人。”
说完，他又兀自点了点头，仿佛在自我肯定。
但谈话的对象显然有别的看法。只见灰原听了，猛地一下回过头，双眼瞪大，一对瞳孔惊恐地缩小。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工藤！坏人可不会写在脸上，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她情绪激动地说着，似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音量压低，“不要被骗了！那种看起来总是笑容满面，甚至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好人，说不定其实是心狠手辣的职业杀手。组织里到处都是这种人！”
尽管有所准备，柯南还是不禁被灰原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什么心虚的必要，便重新坐直身体，试图继续反驳道：
“这我当然知道，只不过，话是这么说……”
“你根本就不知道！”
女孩不容分说地打断了柯南的话，然后一甩脑袋，又把视线转回车窗的方向，梗着脖子不再看他了。
听完了两人全部对话的阿笠博士适时地“哈哈”了两声，分别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句劝慰，努力地打起圆场。没过多久，车子开到了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柯南推门下车，与阿笠博士约定了下周修理麻醉手表和追踪眼镜的时间，再看向仍旧怒气未消的灰原，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口简短地说了一句“再见”，最后也不管她有没有回答，便直接跑上了楼。
虽然刚刚说了那样的话，但并不代表小侦探完全放弃了对筑山的调查。至少，他还想要弄明白她、还有她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男朋友，他们两个人与安室的关系。如果结果表明，这件事与组织无关的话，他一定会如那位公安先生的愿，绝对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而要说巴塞洛——最近出现在毛利侦探和波本身边的人物，那个突然调职过来的陌生警官也很可疑。
*
柯南这样暗暗地打算着，没有想到，机会很快就自己到来了。
摇滚歌手波土即将演出一首名叫《ASACA》的曲子。据小兰和园子说，这首曲子其实写于十七年前，只是直到现在才决定为它填词。而与日本人习惯使用的罗马拼音不同，曲名中本该是字母K的位置却被特意用字母C取代。
听到这一点，柯南和冲矢昴立刻联想到了充满谜团的羽田浩司一案，毕竟作曲的时间也与那次事件极为吻合。两人当即决定一起前往观看波土的演唱会彩排。
然后，他们在彩排现场遇见了正与经纪人圆城交谈的筑山晓子。
“筑山老师怎么也在？”意料之外的偶遇让园子很是兴奋，刚刚被通知无法观看彩排的失望都被一扫而空。
“波土先生是和我关系很好的前辈。”短发的女人站在圆城旁边，双臂环胸，回答道。她向两名女高中生点头示意，又看了一眼柯南，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戴着眼镜的高大青年身上。
“对了，这位是冲矢先生，在东都大学读研究生。他是波土先生的忠实歌迷呢！”园子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没等筑山开口询问，便先一步介绍道。
筑山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也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她冷淡疏离的反应似乎让兴致勃勃的园子感到有些尴尬，这时，圆城突然地“咦”了一声，轻笑着插话道：“东都大学啊，那和筑山小姐还是校友。”
“诶……？筑山姐姐是东读大学的毕业生吗？”
“是啊，看不出来吧？她还是金融学的高材生呢。当年可是有不少商社招揽她，结果最后竟然进入了音乐界。”
“……那种事有什么好提的。”话题当事人咂了一下舌，撇着嘴打断了圆城和柯南的对话，“商社那种无聊的工作，一眼就能看得到头，我才不想干。”
“但你的确很擅长嘛。”
“只是从小就莫名其妙地擅长算数，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的打趣，小兰倒是回忆起了与筑山初次见面时发生的那场杀人案。当时，筑山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就瞬间算出了一道数学题的答案，轻松解开了被害人留下的死亡讯息。
她正打算开口，却听见不知什么时候入场的安室和榎本梓与几人打了个招呼。小兰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筑山已经去和现场的工作人员交谈，而冲矢和安室那边也聊起了喜欢的歌曲。
因为波土本人正在专心写词，看不成彩排的几人只好打道回府，然而就在这时，前来检查仪器的工作人员推开表演厅的门，发现波土被一根长绳吊在了天花板上，已经死去了。
排查过相关人员的不在场证明后，警方最终锁定的嫌疑人有三人：经纪人圆城、唱片公司的社长布施、以及杂志记者梶谷。
“要说长时间没有出现，那个女人也该算进去吧！”
因为遭到怀疑而心生不满的梶谷抬手，指向了靠在墙边的短发女人，颇有些阴阳怪气地大声说。
“没认错的话，是有名的音乐制作人筑山晓子老师吧？你的确是和波土有些交情，但我可没听说你会出现在这次的彩排现场。筑山老师突然不请自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吧？”
梶谷的口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以及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的话外音，让布施和圆城都忍不住开口警告他注意用词。而话题中心的女人听了，只是不情愿地掀了一下眼皮，慢悠悠地收起手机，转头递过去一个施舍一般的眼神。
“见不得人的目的我不知道，但我建议你放下手，并且马上闭嘴。”
女人眯着眼，轻飘飘地开了口。她的眼睛轮廓本就很漂亮，而且是那种带着点棱角的锋利的美，蓝色的虹膜像是晴朗干净的天空。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也很平静，不带轻蔑也不带傲慢，但就是平白能够产生一种强烈的能量与气势，看得人禁不住想要缩头后退。
筑山又抬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目光营造出的压迫感立时消散。只听她幽幽说道：
“毕竟，热爱叫嚣的不是苍蝇就是蚊子，你是哪个呢？”
这一番小插曲几乎让现场的所有人都在瞬间愣住了，过了几秒才陆续有人回过神来。安室快速地收起惊讶的神色，在身边伪装成榎本的贝尔摩德注意到筑山的表现之前，拉着她谈论起了关于案件的事。
这也太像了。
这真的太像了。
简直是越看越像。
安室嘴上正常地说着话，内心已经被无数个“太像了”疯狂刷屏。
刚刚那个眼神，那种感觉……完全就像是他认识的苏格兰威士忌，架着枪在瞄准目标时的模样。
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完全相同。
好家伙，这两个人要是没关系，他降谷零就把诸伏景光的贝斯吃下去。
尽管梶谷的话很难听，但为了谨慎起见，目暮警官还是低声与身边的东村说了两句，随即后者点点头，例行公事地走过来询问起筑山来看彩排的目的。
“……我朋友很喜欢波土先生，让我帮他要签名。”
女人迟疑一下，最后直接实话实说，毕竟隐瞒也没有意义，只要再去圆城和布施那里询问，警方也会得到同样的说辞。在这之后，东村又问了几个问题，筑山也一一配合地回答了，只是全程靠在墙边，双臂环胸，保持着一种具有强烈自我保护意识的姿势，并且尽可能地不与问讯的警官四目相对。
东村当然注意到了对方过于警觉的反应，他一边露出微笑，试图释放善意，一边从口袋里找出纸笔，递了过去：
“那么，我们需要简单做个笔迹鉴定，麻烦您写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身后园子和小兰的惊叫声打断。东村与筑山同时扭头看过去，只见梶谷的背包在与高木的争抢中脱手而出，径直朝他们的方向飞了过来。
下一秒，躲闪不及的两个人同时跌倒在地，而反应更快一点的警官伸出手，放到筑山的脑后帮她垫了一下。
只是一瞬间，手指轻轻地擦过了女人的头发，紧接着，他很快又收回了动作，与对方一同撑着地站起来，转身关切地询问道：
“失礼了。您没摔到哪里吧？”
“……没事。”筑山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低着头答道，末了见东村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纸笔，又问，“不需要我写字了吗？”
“嗯，不需要了。鉴识科的警官刚刚出了结果，说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就是波土先生自己的。”
“是吗。”
女人不轻不重地撂下两个字，没有再出声，只是直接拎起包，快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了。柯南眼神一动，拔腿想要跟上去，然后再一次被金发男人貌似温和实则强硬的声音给叫住了。
“柯南君。你要去哪儿啊？”
“我、我去洗手间……”小侦探有些心虚地飘忽了一下眼神，随即一咬牙，摆摆手示意安室蹲下，然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只是关于这次的事件啦！安室先生明明也发现了不是吗？筑山小姐她之前去过表演厅，一定看到了什么……”
“柯南君——”
安室用力地按上了男孩的脑袋，有些无奈，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你啊……偶尔也学会读读气氛吧。”
柯南听了，不解其意地愣住了。随即，他跟着安室的视线一起移向前方，正好看到筑山拐进走廊的背影。
她的脚步有些凌乱，肩膀似乎还在颤抖，转过去的一瞬间便抬起一只手，捂上了自己的嘴。
……她在哭吗？
小侦探皱起眉，对着那个方向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安室又微不可闻地叹气，见他不再坚持着追上去，便也赶在贝尔摩德看过来的时候直起身，假装无事发生。
*
正如柯南猜测的那样，筑山刚一踏进走廊，离开了大厅里众人的视线之后，立刻加快脚步，小跑着找到洗手间，一把推开门冲进去，双手撑到洗手台上。自动感应的水龙头开始“哗啦哗啦”地出水，而她低着头，细碎的额发遮住了双眼，却遮不住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在脸颊上划过一道又一道清晰的水痕。
柯南说得对，她当然看见了。筑山到达现场之后，与经纪人和社长寒暄了几句，便想着去和波土也打个招呼。尽管圆城对她说，波土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静心写词了，但筑山和他关系不错，之前也多有合作，波土也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样凶巴巴的男人，想必不至于对这位后辈兼合作人大发雷霆。她没有和别人说，因为不想多麻烦工作人员，自己一个人从后台走了过去。
随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将自己吊死在舞台上的波土。
“他的手已经冷了……我发现这一点的的时候就知道，我已经来晚了。
“我应该再早一点去找他的。如果我再早一点过去，至少可以听他说说话，至少可以劝劝他……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他就不会死了。”
失去力气的手肘和膝盖难以继续支撑身体，女人弯着腰，几乎整个人趴在了洗手台的边缘，额头抵上光滑的大理石台面，冰凉又潮湿的触感令她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显示为通话状态的手机被平放在一旁，贴近耳边的位置。她没有开免提模式，加上洗手间里似乎信号不好，因而必须靠得足够近，才能听清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
“晓子小姐？晓子——”
隔着一部手机，青年的嗓音让人感觉不太真切，间或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杂音，但唯独在叫她的名字时显得格外清晰。
“听我说，冷静下来，现在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你的错，晓子。”
筑山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又将手机挪得更近。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是相当熟悉的声音——是能够带给她力量的声音。
想来想去，她果真是喜欢这个人，否则也不会在这种难得狼狈的时刻还要打电话过去——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自己做出了行动，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接通了。
青川似乎很意外，他等了几秒，却没听见筑山的声音，于是再次开口叫她的时候，语气里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担忧和焦急。也许就是那一声呼唤将沉浸于思绪中的女人彻底惊醒，像是一下子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她带着还没有缓过来的抽泣声，倒豆子一样一股脑把刚刚发生的事给讲了出来，语无伦次的样子完全不似平常。
筑山拿起手机，用袖口擦了擦沾在上面的水，然后慢慢地直起腰，抬手放到耳边。她动了动嘴唇，轻轻地开了口：
“……光。”
“嗯，我在。感觉好些了吗？”
“你……千万不要死了。”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秋庭怜子说得对，如果将来不想让自己后悔，就必须好好地珍惜眼前的人和眼前的事。秋庭怜子就曾经失去过，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筑山长叹了一声，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垂着眼睛，继续说：
“养父母去世之后，我的身边就没有亲人了。要好的朋友也不多，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你……对我很重要。所以……还请、不要轻易地离开我。”
她很少见地对青川使用了敬语。
轻盈的尾音传进电话里，慢慢地消散了。四周围一时间变得很安静，对面的青年长久地保持着沉默，直到筑山开始怀疑他根本没有听清自己的话，才突然地听见那道温和却坚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我来接你。”
青川有些无厘头的回应让女人发出一个不解的疑问词，但对方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兀自继续说。
“我现在就来，请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吧。十分钟……十五分钟，不会很久，我马上就到。”
“你在说什么呢？再怎么样也没必要让你跑一趟……”
“我想见你。”
“……什么？”
“我很想快点见到你。”青川笑着说，“而且……我觉得，晓子小姐现在或许会需要我。”
这是什么自作多情的犯规发言。
筑山揉了一把眼睛，一时间只觉得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要开始往下掉，可嘴角却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地上扬起来。
“就十五分钟——你快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自杀推演悖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