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彼岸遇新雨》赵亦可

2、梦台1

　　“人间三月天，最是春光好，远瞧花枝美，近看公子笑！”
　　梦台阁楼上花朵朵靠着躺椅，那翘在那窗外的两只脚不停的抖动着，嘴里一边啃着阿娘从人界带回的糖葫芦，一边含含糊糊的念着打油诗。
　　一只青绿色的引魂鸟飞过，花朵朵瞟了一眼后，嘟囔到“七百六十二……”
　　糖葫芦还没啃完，来了个梦台的小斯，扶手作揖后呈上了几张纸。
　　“储姬，有新的梦契了。”
　　“哦？”生意可算是来了，这都多少天未开过张了？
　　花朵朵把糖葫芦猛的从嘴里拔了出来，抽回双腿，“噔”坐了起来，忙不迭得把手伸出去。
　　“快给我瞧瞧！”三份签了抵押人名字的梦契，差点令花朵朵老泪纵横。
　　如今人界盛世空前，就连这往生之人都少有执念，多数魂魄投胎投的义无反顾。如此一来，阿娘虽在奈何桥旁忙的打转，可这梦台的生意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花朵朵在冥界中算是顶顶爱钱的一位散仙，她发现一些往生之人的魂魄入冥界后因存有执念不肯过奈何桥，只能逗留于冥界，便想出了一个赚钱的法子。
　　梦台，便是花朵朵建立的收留往生魂魄的地方，而想在这儿住下，是要以生前记忆作为代价的，一日记忆换一日居住的权利。不肯投胎的人多执念深种，越是这样的人，他的记忆也越是精彩。花朵朵拿了这些记忆编织成梦，卖与那些住在人界床头边上的散仙，给他们夜间布梦省些力气，一年到头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花朵朵欢喜的抚摸着梦契，还未从愉悦中清醒过来，拐角的步梯上便响起了“噔噔噔”的上楼声，只用耳朵听，便知道那上楼者的兴奋与急迫之情。
　　“阿姐！阿姐！”
　　花朵朵抬头，便瞧见一个身着鸦青色布衣的少年，头发全由一条葛巾束起，许是来时路上跑的急，额前落了几撮散碎的黑发。
　　“阿六啊，这梦台阁楼上的步梯早晚给你踩碎。”花朵朵的语气中透着无奈。
　　阿六是个极乖的孩子，就是力气大了点，梦台里大到吊梁台柱，小到瓶瓶罐罐，多数是他情急之下的“无意为之”。花朵朵常想着，若是当年阿娘捡到他的时候，把其魂魄封入一本书、一幅画里，而不是封于那石头中，想必她的梦台也不会总是遭罪。
　　“阿姐快去瞧瞧吧！忘川边上可热闹了！冥界里魂魄和鬼吏们都快在那岸边急破头了！”阿六的言语中透露着急切与兴奋。
　　“冥界可是难得有热闹可看，发生什么事了？”答是答着，可花朵朵的眼睛未离开那梦契半秒。
　　“说是出了位上仙，不过刚满两千年的修行！”
　　“两千年？！上仙阶品？”听到这份上，花朵朵才抬眼瞧了阿六。
　　一般来讲，这五界中的生灵想入神界成为神尊，都要先经历散仙、上仙的阶品，这其中有才能者也要花个万年，多数的终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神尊的地步。
　　“是啊！可是罕见。”
　　想着自己苦修一千余年不过刚成了个散仙，想要成上仙还不知是不是要个七八千年，花朵朵立刻收起惊讶地表情，仿佛满不在乎的摆弄着自己那几张梦契。干咳一声：“不去不去，那有啥可看的，想必是得了哪位神尊的点化，撞了大运罢了。”
　　阿六闻言只是揪着自己的衣角，满脸的无辜：“阿姐也常受冥王点化，怎着千年不过一散仙？”
　　“那是阿姐之前不愿意做储姬，故意不学的，你小孩子懂什么！”
　　被花朵朵虚张声势的一吼，阿六只得乖乖的“哦~”了一声。“只是…听说那上仙生的俊俏极了，阿姐不愿看，倒是可惜了。”
　　“俊俏？”花朵朵突然延伸放光。“阿六，走！”
　　转眼两位便下了阁楼，出了梦台，直奔忘川而去。

　　忘川是天界与冥界的界限，左天右冥，两界隔川相望。川水表面平和，其下暗流汹涌。
　　忘川下游连接人界，往生魂魄于水中逆流而上，到达冥界后方能上右岸，当然，一些入人界历劫的仙君们归来时也是要逆流而上的，只不过入了左岸。
　　老神仙们说，忘川上游的尽头便是神界，花朵朵不曾去过，总觉得是胡扯，毕竟千年来也未曾见一位神尊顺忘川而下。

　　两人来到忘川边上时，川右岸已经挤满了来看热闹的鬼差衙役们。
　　看热闹的人群很是兴奋：“这位要来的可是不一般，当年天魔大战时，他可是战神端桦的副将，立了赫赫战功。因劫数未满才下人界历劫，却没想到，归来时竟修得了上仙阶品。”
　　也有摇头晃脑的感叹者：“不光如此，这位还是灵狐族最后的血脉了，金贵着呢。”
　　花朵朵放眼左岸，数排金甲战衣的天兵列队，前面还站了一位老头，金簪束发，白色胡子、眉毛飘得老长，他两眼望着川水，眉头都皱到一起来。花朵朵越看越觉得他的表情像是人界街边屉笼里的包子，不觉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姐可莫要笑了，那位是司命仙君，被他知道了，日后若真要历劫，是要倒霉的！”
　　“呸呸呸，我才不会去历劫呢。”
　　往常散仙飞升上仙时没个□□千岁也要六七千岁，这数千年中还有什么劫没糟够，若不是做错事被罚，哪里还需要专程历劫。将来的这位仙君既有能力做战神的副将，大体是个严以侓己之人，多半是因为年纪太小，虽说修为已够，但世间劫数所见甚少，才有了历劫这一回。
　　花朵朵耳朵里听着大家伙的七嘴八舌，内心更多的还是盘算着是不是个俊俏公子，有没有机会带回梦台之类的。
　　这美滋滋的盘算还没理清楚，突然间人群开始躁动。原本泛着蓝光的水面开始生出金色的灵气，想是那逆流而上的仙君要出水了。往常仙君们历劫归来，忘川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灵气聚集，这次大概是这位仙君归来之时正好又是其劫满飞升上仙之时的缘故。
　　花朵朵拉着阿六爬上一块巨石，直勾勾的盯着水面。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有一道金光出水，转而化成一位公子。
　　从背面来看此人很是挺拔，头戴银冠，白色的长袍上绣着金色云纹。花朵朵忽觉得这背影很是熟悉，却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只见他缓步入左岸，与那司命老头行礼交谈，方才解了老人家的一脸愁容。花朵朵在对岸也没听见两人讲的什么，见架势，约莫是寒暄两句之后便会由老头带着回天界了。
　　花朵朵正在为看不见正脸而着急，却见对岸那公子忽的转了头，这一下花朵朵可愣了，拉了拉旁边弟弟“阿六，莫不是我眼神坏了？”
　　阿六也是满脸的诧异，使劲揉了揉自己眼：“阿姐，我好像…也看见了”
　　木讷的转过身，花朵朵滑下了巨石，眼神突然不会打圈，直勾勾的看着阿六慌乱的爬下来后，拉起他瞬间开始往回飞奔。
　　对岸的司命仙君顺着白衣公子的视线望过去，只是瞧见了两个慌乱“逃命”的影子。“离雨仙君可是认识那二位？”
　　盯着两人跑路的样子良久，白衣仙君也只是回答：“不识”。随后便于司命等人一同回了天界。
　　花朵朵拉着阿六跑了好远，磨角拐弯的转了数个街道才气喘呼呼的停了下来。
　　倒是阿六先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晃着花朵朵：“姐，你说这世间真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么？”
　　花朵朵没有回答，只是索着眉毛问：“多少年了？”
　　阿六一怔“哎呦，不多不少，今儿大概…可能…有…百年了”
　　“百年？”花朵朵闻言后，原本撑着双膝的两只手忽的一软，便坐在了那路边的石阶上，眼瞅着路上那一拨拨看热闹回来的鬼差；“六儿啊，我们那个时候…怕不是…掳了位上仙”
　　“准确的说，是掳了位即将成为上仙的历劫者”阿六立刻否认。
　　花朵朵扭头“有差别么？”
　　“差别？”阿六挠挠头“他当时毕竟还未成上仙，我们，应该，不会被罚的太惨吧…”。
　　花朵朵长叹一口气，将当年分别的场景回想了一遍，只记得自己离去时，那人还是手持茶盏。“轮回之事阿娘素来严谨，想必不会错漏一个。”
　　“对呀，那人定想不起我们了。”阿六附和道。阿娘虽性子温和，但在轮回一事上却看的极紧，孟婆汤不入口，阿娘绝不会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