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Scattered_

8、Chapter 8

　　“陛下，”齐风垂眸将折子双手呈上，恭敬道，“这几日自北上边境一直南下，数地有婴孩被抢走杀害，再丢进乱葬岗的事件发生。”

　　秦旌接过奏折，面无表情地打开。

　　折子上密密麻麻满是小字，记录着各地婴孩从丢失，到死后被发现的全过程。

　　这些婴儿都是男婴，由于不同原因被偷走，被人恶意放血后，随意丢弃在乱葬岗，等到被发现时，尸体已经呈现不同程度的溃烂。

　　所有男婴都是窒息死亡，颈骨断裂，心脏都同时被挖去。

　　从杀人手法看，杀人者应当是同一个。

　　或者，至少是相同组织的一群人，选择了相同的杀人手法。

　　按婴儿丢失的地点和时间先后排序，杀人者的行动路线是由北南下，而根据最新的抛尸地点，不难推断出杀人者的下一处目标地——

　　就是京都。

　　齐风由犹豫片刻，开口道：“当年陛下便是通过突然多出来的死婴，推断出‘血祭’一事的，这次会不会也是——”

　　血祭，又名换血巫术，巫族流传至今、也被列为十大禁术之一的巫术。

　　是指将献祭者的心头血肉割下，再不断加以九九八十一名刚出生男婴的血，在巫术和奇珍异材的加持下，慢慢熬煮三七二十一天，最后由血亲亲口服下。

　　据说，这个法术能有“起死人而肉白骨”的效果；对于生命垂危之人，这血能救他一命。

　　而对于身体健康之人，这血能延长寿命，至少十数年。

　　只是术法要求严苛：献祭者必须是服用者血亲，且献祭者越接近弱冠的年纪，效果越好。

　　此术一出，不说因为无数父子亲兄相互残杀，更有大量无辜婴儿被残忍伤害。

　　好在此术法为大多数人不齿，很快便被列入禁法，现如今，也只有寥寥巫师还能掌握。

　　“除了婴儿被杀，还有件事，让臣怀疑此事与巫族和忽必哲有关。”

　　“说。”

　　“.....忽必烈的头颅，被人偷走了。”

　　眉心紧蹙，秦旌抬眸，眼中寒光大盛：“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早。”

　　即便时间过去一年多，秦旌于边境亲自迎战忽必烈的那场激战，齐风仍然记得清楚明白。

　　那日清晨天还未亮，边境城墙外尸首堆积如山，硝烟重重，湿寒的空气中，满是铁锈味与腐臭味的腥臭，令人作呕。

　　不自量力的忽必人，仅仅只有几千精兵，就飞蛾扑火般地杀到边境，自然被杀得片甲不留。

　　大豫精兵将最后十余人团团为主，成败早已成定局。

　　秦旌一身戎装坐在马上，黑金色的披风在狂风中舞动；如掌管生死的弑神，漠然睥睨着人群中心的一族之长——忽必烈。

　　他冷冷道：“现在投降，我可以饶你不死。”

　　只听一阵狂笑，忽必烈目眦尽裂，倏地举起手中弯刀，又狠狠挥下——

　　“——派人去查，城中城外客栈酒家，一个都不许放过。”

　　“既然敢来，孤便要他有去无回。”

　　殿内气氛冰封冻住，死一般的寂静中，材质坚硬上好的玉石茶杯，在秦旌掌心发出尖锐的求救。

　　沉默良久，似是轻叹一声，秦旌沉沉出声：

　　“苏忻呢，今日还没醒么。”

　　愣怔片刻，齐风侧过身，有人影在屏风后的殿外等候。

　　屏风外的人双手比划，齐风继而开口：“禀陛下，公子早晨用过饭后，方才才睡下；太医说，乏力应当是身体无力导致，多歇息不是坏事。”

　　自那天在牢外咳血昏迷，苏忻接下来的几日里，整日都昏昏欲睡。

　　常常在窗边一坐就是一天，时不时低头看两眼手中匕首，整日一言不发。

　　身上那点零丁生气，仿佛随着金秋流逝，也一并消失了。

　　秦旌只淡淡嗯了一声，又低下头，接着去看手中奏折。

　　将腰间佩刀摆正，齐风并未得到更多指示，便自觉从空旷的大殿退出来。

　　自苏忻那日挥刀欲刺后，陛下再也没去过清幽殿。

　　或许是错觉，齐风总觉得，陛下像是在刻意逃避什么，又向在放任某些事发生。

　　哪怕是日头最好的正午时分，秋日暖暖倾洒大地，这座皇城依旧安静的令人生畏。

　　金砖红瓦，一座座宫殿宏大而华丽，长廊望不到尽头，却见不到人走过，更听不见哪怕一声轻快笑意。

　　比起拥江山无数、享无边财富的金殿，齐风却时时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座逃不出的囚牢。

　　——惹一代又一代的人前仆后继，再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困锁在这所牢笼。

　　寂然无声中，头顶上空突然响起类似乌鸦的鸟叫声，凄凄然然，令人心头一紧。

　　草原与大漠会专门饲养用于通信的乌雀，据说训练有素的乌雀，甚至能闻着气味寻人，而大豫城镇楼屋多，嫌少有这种鸟类出没。

　　齐风心中警觉，掌心牢牢握紧刀柄；抬头，却只见头顶万里无云，日光正好，根本不见任何鸟类。

　　翱翔高空，高速飞行的乌雀在天空盘旋几圈，像是终于确定目标，在某处大殿徘徊片片刻。

　　然后俯冲而下。

　　停在竹帘卷起的窗边，乌雀扑闪着满是绒毛的双翅，黑豆似的眼睛，警觉地观望四周。

　　许久不见人来，像是提醒一般，它细声啼叫几声，细而短的腿上绑着一段卷起的信纸。

　　混着花香的淡淡药味，半晌后，殿内传来闷闷轻咳声，有微弱虚浮的脚步声响起。

　　“.......受伤了？”

　　一双细长白皙的手出现，小心温柔地托着乌雀的身体，将它从窗边抱进屋内。

　　这双手指尖冰凉，动作却万分谨慎，似乎怕惊扰吓到它，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顺着它的毛发。

　　被抚顺地十分欢心，乌雀舒服地眯了眯黑珍珠般的兽瞳，悠长地呼唤一声，在那双手的抚/慰下，乖顺平躺下来。

　　而腿上捆/绑的信纸，也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抚摸它的双手突然停下来，迟疑须臾，才抬手解开乌雀腿上的红绳。

　　这信纸上的笔记苍劲有力，只寥寥几字，和末尾处一个梨花图案。

　　那双枯瘦温柔的手，却突然微微颤抖起来。

　　【不日后秋日围猎，届时想个办法摆脱秦旌，盼望着与你重逢】

　　【——长兄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