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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   “放肆!”

      各国使臣与王族面前,竟敢对天子直呼其名,丞相厉声高呵道:“苏忻,你怎敢这样对陛下说话!”

      风雨欲来的死寂,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秦旌是出了名的阴暴戾恣睢,苏忻的话,无疑等同于当众扇了他一巴掌。

      哪怕再得宠,苏忻也不过是个男宠,现在能留一具全尸,都是秦旌仁慈。

      龙椅上的秦旌一脸平静,脸上毫无怒色,反倒别有深意地,深深看了眼苏忻:“苏忻,就算你救他们,他们未必会真的感激你。”

      “感激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但是恨,却能穷其一生。”

      两人桌椅离的很近,秦旌垂眸,看着苏忻五指发白的手握着杯子,抬手拿过茶杯,皱眉不悦道:“茶凉了,去换。”

      见秦旌居然出言维护,丞相急了:“陛下,您怎么能——”

      “方相,”瓷器坠地碎落的声音,秦旌手中的茶杯四分五裂,低沉的声线不耐烦道:“何时轮到你来教孤做事了。”

      身子一颤,丞相慌忙跪下,颤巍巍道:“老臣该死——”

      “陛下小心!”

      齐风高吼一声,腰间抽刀脚尖点地,剑指秦旌正前方、冲破狼群飞奔而来的一名青年男子。

      目眦欲裂的男子行动飞快,为了摆脱锁链的束缚,竟不惜自上手脚。

      手腕脚踝上的森森白骨清晰可见,血肉模糊。

      “找死。”齐风面色如霜,牙缝间冷冷挤出一句,舞动长刀,迅速判断男子行动轨迹,刀尖对准心脏方向刺去。

      男子双眼充血,身子不偏不倚,生生被齐风削去一只胳膊,疯一样的朝高台扑过去。

      见人根本不躲,刺偏的齐风突然呼吸一紧,招式来不及收回,惊呼一声:“不好!”

      这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秦旌!

      而是他旁边的苏忻!

      冷眼望着男子攥着匕首刺来,苏忻抬手将头上玉簪扯下,黑瀑般的长发散落下来,眸中冷光闪烁。

      纤细的腕骨轻抖,掌心玉簪正要脱手之时,腰上突然被人环住,力道大的惊人,瞬间将苏忻整个人向后一拉。

      隔着几层衣料,对方掌心温度仍旧灼人,苏忻呼吸微滞,还来不及反应,腰上的手就立刻抽离。

      遂即眼前一黑。

      熟悉的龙诞香侵略,干燥温热的手掌盖住他的双眼,不容拒绝的气势下,动作却意外轻柔。

      耳边有道声音响起:“这不是你该看的。”

      “......叛徒,你害死了所有人!你不得好死!!”

      黑暗中,苏忻静静听着粗重的喘息声,知道男子是被秦旌扼住了喉咙,颈骨碎裂声清晰可闻,男人的叫声越发凄厉。

      人之将死,男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疯癫般大笑出声:

      “我以为你在中原过得有多好,原来也不过是像条狗,一样被锁住罢了哈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

      光影重现,视线再次清明,苏忻垂眸,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秦旌溅了血的衣摆,以及浓重的血腥气。

      死去的男子躺在血泊中,掌心是苏忻杀死狼王的匕首。

      秦旌划伤的手背上,血珠正争先恐后地往外涌,顺着指尖滑落,一滴又一滴地砸在地上。

      而从始至终被护在身后的苏忻,身上毫发未损,连衣角都滴血未沾。

      “——去喊太医!”

      秦旌的受伤,突如其来的行刺,让场面一度无比混乱,在嘹亮的啼哭声中,丞相大臣手忙脚乱地大喊着太医。

      无人在意的内场里,天真无邪的小孩正放声大哭,嚎啕声撕心裂肺。

      听见哭声的苏忻动作一顿,身体僵硬地转过身,不算远的距离里,恰好对上男孩黑漆漆的幼瞳。

      和朝他行刺的男人死前说的话一样,苏忻听懂了这男孩口中喊的是“哥哥”。

      可他们说的明明不是大豫的语言。

      “你看见那孩子的眼神了吗?”

      秦旌阴恻恻的声音停在耳边,在杂乱无章的背景音中,尤为清晰:“今日之事,他不会感激你。”

      “他只会永远记得,是我们杀死了他哥哥。”

      -

      “陛下身体并无大恙。”

      斗兽场的外场,有专为天子王族设置单独隔间,不仅隔音极好,用于休息的卧榻等也完备齐全。

      隔间内,陈太医颤悠悠地弓腰回话,担忧地看着秦旌裸/露在空气中的伤口,欲言又止:“只是您手上这伤,还是包扎一下——”

      秦旌凉凉甩去一记眼刀,颤声猛地停住。

      “年逾古稀者,流放南疆,余下明日问斩。”

      随意丢下一句指令,秦旌侧目看了身旁的苏忻一眼,抬起手,开口道:“过来,给孤包扎。”

      苏忻站在原地没动,黑发肆意散落着,眉眼之间尽是寒意。

      除年逾古稀者,明日处决。

      这也就意味着,那个不过六七岁的男孩,依旧要被处死。

      方丞相小眼睛一瞪,又开始指手画脚:“苏忻你还愣着做什么?方才若不是陛下帮你挡着,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

      “滚出去。”

      压着戾气的声线响起,秦旌不甚温柔地一把拽住苏忻衣袖,头也不抬,朝丞相冷呵道:“孤不想说第二次。”

      被拽地脚下踉跄一步,苏忻甩手,正要拍开衣袖上秦旌的手,垂眸看清手臂上的伤口,动作一顿。

      伤口长足足两寸,匕首将皮肉划开,刚刚上药止血时,滚出的血珠染湿了三块方巾。

      “我去叫太医。”苏忻说着便要往外走。

      “孤说过了,要你包扎,”手臂再次被用力抓住,秦旌像是根本不在意伤口崩开,紧紧盯着苏忻双眸;片刻后,似是嘲讽,男人讥笑出声:

      “你在怪孤残忍?”

      背对着秦旌,苏忻冷冷开口:“那孩子不过六七岁年纪。”

      “苏忻,孤第一次进斗兽场,也不过八岁的年纪。”

      “被孤叫做‘额娘’的人,为了一个名分,亲手把孤送进斗兽场,”这是秦旌第一次谈起自己的过往,话中淡淡的讥讽,让苏忻不禁眉心微皱。

      只听秦旌漫不经心地轻笑出声:“孤一个人,在斗兽场里单打独斗;而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就这样笑着看孤,整整六个时辰。”

      手臂一痛,苏忻被秦旌一把用力拽过来,整个人调了个个儿。

      四目相撞,秦旌向来波澜不惊的黑眸下,此时翻滚着惊涛巨浪。

      腕骨上还留有一圈印记,苏忻吃痛,鼻尖就嗅到刺鼻的血腥味。

      低头一看,秦旌手背上的伤口果然再次裂开。

      像是压抑太久,今晚的秦旌情绪格外激动;他将苏忻扯到眼前,眼底的阴翳近乎扭曲。

      手背上的血顺着凸起的腕骨落,他却还记着偏离些许角度,不让血染上苏忻的白衣。

      “你说孤令人作呕,恨孤冷血残暴,”他一字一句道,“但苏忻,在这乱世中,你若不杀人,就只能被人杀。”

      “秦旌,这是你的处事方式,与我无关。”

      眼看着崩开的伤口血流不止,苏忻被拽的动弹不得,只能从袖中拿出绣着梨花图案的手帕,飞速给秦旌包扎好:“但你也无权这样要求我。”

      “还有,老妪和那男孩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对你有威胁?”苏忻凉声道,“别再为你轻贱生命,找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手无缚鸡实力?轻贱生命?”

      “你知道孤当年是如何被二哥重伤的么。”秦旌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落在苏忻修长白皙的颈后,托住后,轻捏几下。

      身体最脆弱的地方被拿捏,苏忻被秦旌轻而易举带到身前,黑白衣料紧紧相贴,鼻尖交换着呼吸,秦旌眼中闪烁的情绪几乎要将他灼伤:“也不过是将孤年过花甲的奶娘,在孤的茶中下了剧毒。”

      “苏忻,你太干净了;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心。”

      -

      狂欢热潮后,深宫终于在凄凄月色下露出寂寥原貌,交错纵横的道路空无一人,放眼望去,四周只剩红砖高墙,和那随风凋零的枯叶。

      苏忻独身一人走在无尽长街,前后皆无人经过。

      秦旌受过伤后早早歇下,齐风作为贴身护卫,今晚必定会寸步不离地守在秦旌身边,以防出现变数。

      入宫后,这还是苏忻第一次,不受任何束缚的,在这座宫城中走动。

      晚风萧瑟,鬼使神差地,他再次来到了斗兽场。

      隔着厚厚壁垒,刺鼻的腥臭气源源不断地向外扩散;并不见士兵把守,苏忻皱着眉走进内场。

      场中一片狼籍,处处可见不久前的打斗;狼王的死尸早被同伴啃咬吞入腹中,累累白骨连一抹肉渣都不剩。

      龙椅旁的不远处,躺着无人问津的尸体;那个试图刺杀他的男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沙地上。

      这个人认得他的脸,死前还在大喊着他害死了所有人,是不得好死的“叛徒”。

      夜色昏暗朦胧,走近也看不清男人的五官;苏忻正欲缓缓俯下身,一旁桌底下突然传出窸窣声响

      有一道黑色身影,正躲藏在桌下。

      手腕一抖,袖中玉簪滑落掌心,苏忻冷声呵道:“什么人。”

      缩成团的黑影瑟缩一瞬,片刻后,手脚并用的从桌底下爬出来。

      灰头土脸的男孩浑身是伤,身上枷锁却不见;他静静盯着苏忻,双手背在身后,眼中笑意不再。

      苏忻想去看眼他的伤势,男孩却谨慎地后退一步;半晌后,清脆的童音响起:“婆婆解开了我身上的绳索,让我快跑。”

      “然后她死了,和哥哥一样,”男孩不含杂质的眼睛干净清澈,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忻,似是有些迷茫地开口补充,

      “你看到了吗,所有人都死了。”

      看着侥幸逃出来的男孩,苏忻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和男孩解释“死亡”这个晦涩难懂的话题。

      弯下腰在男孩面前蹲下,他抬手,想去摸摸男孩的头:“别怕,我带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男孩突然歪了一下头,他依旧背着手,纯净的童音,干干净净地砸在苏忻耳边,“他们说是你害死的所有人。”

      “那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呢。”

      悬在空中的手,倏地停在半空中。

      “......苏忻,在这乱世中,你若不杀人,就只能被人杀。”

      脑海中猛然回荡秦旌沉沉声线,苏忻愣怔一瞬,玉簪自掌心滑落,眼底方才的一抹淡淡柔情还未褪去,眼睁睁地看着男孩握着一片碎瓷,朝他而来。

      ......这孩子刚刚一直将手背在身后,原来是想杀他。

      男孩的动作并不快,脚步因为受伤甚至还踉跄着。

      苏忻一时却忘了躲开。

      直到碎片叮当坠地,在地面四分五裂,心脏中箭的男孩口喷鲜血,双膝重重在面前跪下时,苏忻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苏公子,臣等罪该万死!”

      手持弓箭的统领带着一队精兵飞跑而来,一时间,士兵手中的烈焰火把立即将内场点亮。

      见到苏忻险些受伤,背后冷汗立即浸湿了后背,匆忙解释道:“那老东西拼死护着,这孩子才偷跑了出来。”

      今日斗兽场的刺杀,统领当时就在现场;虽然不知道苏忻和草原的北蛮子有何恩怨,但他能确定,若是让秦旌知道苏忻因为他的失职险些受伤——

      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后怕地吞咽口水,统领小心翼翼地开口:“苏公子,这件事您看陛下那里——”

      “别动。”

      “火把照过来些。”

      缄默不语的苏忻突然开口,被点名的士兵立马服从命令,将火把放低,停在男孩身边不远的位置。

      明艳的火把熊熊燃烧,将男孩未凉的尸体照亮,身体上的每一寸伤都照的清清楚楚。

      苏忻俯下身,双眸紧盯着男孩的脖子,贴着脖颈的环锁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一动。

      除去枷锁后,男孩右侧脖颈上的图案清晰可见;不仅如此,刺杀他的男人的脖子上,也有相同的图案。

      ——在那本书册和那把弓箭上,苏忻也见过一模一样的图案。

      抬起手,苏忻轻抚摸上脖颈上的环锁,指尖感受着冰冷的触感。

      “苏公子,这二人脖子上是忽必一组的图腾,”统领在一旁出声提醒,

      “这个族的所有人,脖子上都会有这个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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