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为何那样》时时雨

2、重逢

　　“人都到齐了吧？那我们正式——”

　　展演厅里坐满了人，总评委站着，正准备宣布比赛开始。

　　突然，“轰”得一声，展演厅的大门被大力推开。

　　夏日午后的阳光争先恐后地从那扇门外涌进来，形成一个光亮的甬道，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背光而立，面容模糊，只看到她被光线勾勒的身形，高挑纤细，玲珑有致，马尾辫在脑后轻轻晃荡，在后颈处弯曲成一个柔软的弧度。

　　一片寂静。

　　她快速跑下楼梯，走向舞台，周遭的议论声逐渐变得嘈杂，如蜂鸣似的一直重复一句话：

　　“是甘棠。”

　　展演厅很大，楼梯层层叠叠，甘棠穿行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脑海中闪过几幅场景。

　　十分钟前。

　　“许宁露！”

　　站在甘棠面前的许宁露吓了一跳，她虽然预料到了甘棠必定会生气，但也没想到她会生气到直呼自己的名字。

　　许宁露现在都已经快后悔死了，早知道她就不自作主张了。

　　为了仲仁百年校庆文艺汇演而举行的舞蹈比赛，即将在十分钟后开始。她，许宁露，偷偷帮甘棠报了名。

　　她当时就是一阵脑热，一冲动，什么也没想就报了名。但她后来越想越觉得害怕，好几次都想和甘棠坦白，结果拖到了现在。

　　拖到了这比赛开始前十分钟，才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地告诉了甘棠。

　　甘棠喊出许宁露的名字后，反倒没再说什么，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许宁露微微抬头，想要确认甘棠此刻的表情，却不小心望进了那双眼睛，几乎要被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拉进泥潭之中。

　　甘棠病愈之后，唯有这双眼睛，仍留在过去。许宁露想。

　　但她越是这样想，她就越不甘心。

　　“棠棠，不如我们将错就错，去参加一下也没关系吧？”她恳求着。

　　许宁露不会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才帮甘棠报名。甘棠不愿意回想，可她清清楚楚。

　　那是甘棠从前，所拥有的一切。

　　为了百年校庆，学校配备的资源都是最好的，这次比赛更是聘请了四位专业的艺术老师。以甘棠的实力，想要在他们面前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并不难。校庆大典的表演机会对于甘棠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到时，各界人才齐聚一堂，甘棠凭借这次表演，想必轻易就能重新回到舞蹈界。

　　甘棠看着许宁露讨好似地握着自己的手，局促不安地站着，像一个做错事的学生。

　　甘棠沉默良久，终于用平淡的声音问：“你想我去？”

　　许宁露一愣，反应过来马上开始顺竿爬。
　　她暗戳戳地探出一个头，试探性地问：“你不生气啦？”

　　甘棠面无表情，不发一言。许宁露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加大劝说的力度。

　　“去去去，当然要去。棠棠，以你的水平轻轻松松能拿第一，到时候你在校庆大典表演，很快就能重回舞台了。”

　　许宁露笑着，弯弯的眼里满是亮晶晶的光。从甘棠认识她到现在，一直如此，只是此刻，甘棠忽地觉得刺眼。

　　重回舞台？
　　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甘棠恍惚觉得，自己又被扔在空旷的荒原上，除了巨大的空、无限的循环，什么也没有。

　　许宁露见甘棠没什么反应，时间又快来不及，就硬拉着她来到了展演厅，叮嘱道：“要好好跳啊棠棠，你可以的！”
　　然后踩着上课铃声，奔跑着消失在校道尽头。

　　甘棠机械地下着楼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她差点忘了是怎么来到这里。

　　很快，她来到总评委面前，大幅度地向她鞠了一躬。
　　“抱歉老师，可否请您取消我的参赛资格。”

　　她低垂着眉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昏暗的地板上。

　　总评委闻言，挑了挑一侧修长的眉，“为什么呢？这位同学。”

　　甘棠没有抬头，目光滞在地面上，仿佛那里写着一行字，而她正在把那行字念出来：“误会。我同学误会了，帮我报了名。”

　　总评委一时沉吟，从她的角度，看不见甘棠的眼睛，但能看到她嘴角微抿，面部紧绷。很动人的一张脸，很漂亮的身体线条，但是这周身的气质，却透着一丝扭曲。

　　从她一开口，那毫无感情却刻意做出的姿态，就让她觉得别扭。

　　不用甘棠再多说，她都知道，这个人，不论如何不能留。

　　“也好。”总评委点点头。
　　甘棠再鞠一躬，“谢谢老师。”
　　总评委微笑着，像是不甚在意，“也多谢你没有直接不来。”

　　—

　　夏暑未消,远方的天空仍是夏日里的深蓝,漂浮着几朵悠远的白云,偶有一阵微风吹来，拂动这满园草木，沙沙作响。

　　甘棠扶着栏杆,静静地凝视这片天空。

　　不远处的柏树枝叶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微风摇曳，静谧良久。

　　甘棠回身爬上楼梯，低着头，脚下跨过一层层的阶梯，没有任何声响。走到课室所在的楼层，熟练地转过转角——

　　“唔！”
　　毫无预料地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很高，甘棠的额头重重磕在那人的胸膛，有一瞬间的发晕。她闭了闭眼，向后退了一步，但那男生直接低下头来，甘棠的额角又撞到他的下颌。

　　立刻见了红。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让我看看。”男生登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弯着腰，手若即若离地环着她的头，俯身查看。

　　“没事，不用。”
　　她睁开眼，推开他的手，准备径直离开。

　　不料手腕突然被他紧紧攥住，相接触的皮肤异常炙热。甘棠抬眼看他，不经意间和他视线相接。

　　他眼神深沉，目光清透，此刻却定定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甘棠莫名觉得，这目光像是透过她早已麻木的躯壳，照见她瑟瑟发抖的灵魂。

　　只是，这是一张陌生的脸。甘棠甩开他的手，匆匆离开。

　　余下那个男生呆呆站在原地，露出一抹苦笑。
　　甘棠刚刚撞上的前胸，泛起了阵阵的钝痛。他笑着笑着，心底也满是苦涩。

　　—

　　下午的最后一节班会课，甘棠踩着铃声回到课室。

　　她迎着许宁露满怀期待的目光坐了下来,淡淡道:“我退出了。”
　　许宁露立时像一朵花那样凋谢了，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问：“为什么啊棠棠？”

　　甘棠没有回答。许宁露不是第一次得不到答案了。

　　她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基础天赋样样不差，坚持努力一个不缺，还顶着这样一张脸，却一次次放弃掉登台表演的机会……舞蹈不是你的一切吗？”

　　甘棠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拿出作业，只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手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这时，班主任陈中领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他站在讲台的一侧，高大挺拔，五官精致，面庞光洁，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一班的人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就不困了。

　　“咳咳。”班主任示意大家冷静，“同学们，这位是刚刚转学过来的新同学，以后他就是我们一班的一分子了，大家欢迎。”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现在请新同学作自我介绍。”班主任冲他点头示意，把讲台让了出来。

　　他走到讲台正中央站定，不慌不忙地从口袋中取出一副金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之上，往内推了推。一双澄澈的眼，带着舒服且温和的笑意，透过清晰的镜面，从容地环视了班内一圈。

　　“大家好，我叫召明泓，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他嗓音温暖和煦，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下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

　　甘棠听到这个名字，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讲台上的召明泓。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窗，照在意气风发的少年的身上，那么鲜活、那么真实，仿佛一瞬间，久违的光照进甘棠迷雾丛生的梦里。满是阴霾的回忆里，那些刻意忘却的人和事，都清晰可辨。

　　甘棠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作业上一道顿笔极其显眼。

　　召明泓此刻，庆幸自己刚才先遇到了甘棠，否则现在就不会这样淡定从容。他收敛了一切情绪，远远地、不动声色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甘棠看到召明泓走进来，心中没有起伏，但“召明泓”三个字，却突然唤醒了她内心沉默已久的深海。
　　她已然把过去抛却了，在她最痛最痛的时刻。但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些年，当然有过反噬的时候。

　　而“召明泓”这个人，还有他和她的回忆，全部，都属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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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他们恩爱缠绵，惊觉，执念扎根种下了魔，他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