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那些事儿》六镇民

10、第十章 羽林行凶

　　但事实证明，在鲜卑人的政权里，是容不得你一个汉人如此长久牛X惯了的：到了神龟二年二月，上千名羽林、虎贲官兵果然如期在尚书省门口集结，并以瓦石击打公门，要求朝廷出来就“不使武人预在清品”这事儿给他们一个说法。

　　并且他们可能同时也在寻找张仲瑀的大哥张始均，因为他正好就在尚书省工作，羽林们或许正准备让他弟债哥偿。

　　但结果令他们失望了：从胡太后到各级高官，面对这些军人们的汹汹之势，无一人敢出面回答，采取了彻底躺平的态度，对他们听之任之，而张始均他们也没有找到。

　　这些鲜卑军人们见一直没人出来，等的不耐烦了，就转移了攻击目标：他们转而去了张彝的府邸，然后就地取材，从路边抢了些柴火，又捡了些石头木棍什么的，作为凶器——如此看来他们在集结的时候都没带家伙，倒是没有突破造反的底线，因为带仗入（尚书）省是重罪——接着就一窝儿蜂地冲进了张府，开始疯狂打人。

　　他们连张彝这种偏瘫患者都不放过，直接把他拽到了院子里，给了老头儿一顿好打。

　　光打人他们觉得还不过瘾，干脆又点了一把火，把老张家的房子给点了。最恐怖的是，这一切都是在大白天干的，光天化日，明火执仗，却从头到尾没有人敢出来制止。

　　那个上书惹事的张仲瑀比较机灵，挨了几下打之后，迅速翻越后墙逃离现场，然后一口气跑到了荥阳，捡回了一条命。

　　而他的大哥张始均就比较不幸了，本来他也已经跑了出去，但想起了因为偏瘫跑不了的老父亲后，他又折返了回去，按照那个时代孝子们的一般做法，拼命地向羽林们俯首叩头，请求他们饶父亲一命。

　　但暴徒果然就是暴徒，并没有被张始均的孝心感动，反而把他再次痛打一顿后，直接扔到了火里，活活给烧死了。

　　说起来可能是南北朝这个时代佛教太过盛行，因果报应的思想也太过兴盛，连张始均的死都被人和他以往的作为联系了起来：之前在北魏冀、瀛两州之间，曾经出现了一次大乘贼叛乱，大概就是把佛教曲解了的那种□□徒，他们杀起人来非常凶狠，而且管杀你叫帮你“得道升天”。

　　后来这伙儿人被北魏朝廷派都督元遥讨平了，结果官军杀起人来可能比□□徒更狠，直接死了几万人。

　　当时张始均作为行台郎中也参与了这次讨伐作战，他面对北魏政府军大量的杀良冒功或者滥杀俘虏的行径，感到极为不满，就干脆把几千个被上缴用于邀功的人头堆在了一起，点了一把火全给烧了。

　　可以想见，成堆的人头在这片无名业火里，肯定会显得更加狰狞扭曲，直到最后化为一片灰烬，场面必定十分恐怖凄惨。

　　张始均的这一做法的本意应该是好的，就是想打击一下北魏军队杀良冒功的不良习气，结果等他自己被活活烧死后，却被人说成是他烧那些人头的因果报应，可以说是好心没好报了。

　　但更可能的是，正是因为他干的这件事，直接伤害到了北魏武人们的非法利益，让他成为了这些人借机报复的目标，也是做个样子给其他汉官看：既然你张始均敢把我们的人头给烧了，那我们就敢把你张始均给烧了；今天我们把张始均给烧了，看谁还敢做下一个张始均？

　　而张始均能有这种怜悯百姓的觉悟，应该离不开他老子张彝的言传身教，所以说张彝虽然有诸多缺点或者是个性，但至少家风还是正的。

　　这里可以引申说一下，北魏（代国）军队似乎自建立以来，面对平民时就一直军纪极差，远逊于苻坚时期的前秦军队，接近于石虎时期的后赵军队。而这种影响可能非常深远，因为直到北魏灭亡后，在继承了北魏军队传统的三支军队（西魏-北周、东魏-北齐、侯景）中，仍时常出现烧杀抢掠的现象，其中高欢时期的东魏军队，和宇文邕时期的北周军队，已算是军纪较好的（笔者个人观点）。

　　北魏军队对平民比较明显的暴行例子有：道武帝反击刘宋元嘉北伐的时候，在淮南进行的疯狂屠戮，把婴儿穿在马槊上转圈玩，把房子全部付之一炬，以至于第二年燕子都没地方筑巢；北魏军队在和刘宋争夺青州地区时，刚一进入已经归顺的城池，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始抢劫，导致宋军归顺将领大怒，又把进城的北魏军队打了出去。

　　归根结底，拓跋焘建军的时候，应该是不给军人们（或者是军官们）发军饷的，一切收入都靠战利品分配，这等同于鼓励军队抢劫和杀良冒功。虽然到冯太后的时候开始发工资了，但积习难返，喜欢抢劫的习惯还是改不了，直到冯太后的孙子孝文帝御驾南征的时侯，当时的南齐甚至还在说“魏军只喜欢抢掠，不喜欢真打”的话。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朝廷想排抑一下武人，也不能说没有道理：这帮以抢掠为能的骄兵悍将，如果没有像张彝、张始均这样有操守的文官制衡一下，那岂不是要像明末的明廷政府军一样，“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了。况且中国历史上大部分相对稳定的政权，不都该是文官治国吗？

　　因此张仲瑀上书这件事，或许总体上还算是好的，因为从治国能力来看，汉人文官可能多少还是比鲜卑武官们强一点的，至少面对贫民揭竿而起的时候，第一反应一般不是一刀砍上去了事，而是多多少少要尝试抚慰一下。包括后来六镇地区爆发惊天事变前，反复强调应该进行事前疏导的也大多是汉族官员（笔者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