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二十四】高华不染 ...
-
陈茜慢慢至他身侧,"我本便没有这个打算,反正早晚…….你也要明白的。"漆黑无比,韩子高几欲行礼,"子高退下……"
身前的人扶住他手臂,"不用,同我一起回去。"
回去?韩子高一愣,来不及反应便被那人握住手间带了出去,"陈顼送了些贡物来……"平常地说起来,陈茜好像想着些什么。
"县侯既是已经应下,还是让子高同下人们一处起卧吧。"
"这件事不准。"于是手里的人便是瞬间就要脱开,陈茜并不回身,"你所想之事我答应了,但是同我一处,这似乎并不妨碍你求功业吧?"
说完已是望见寝阁兽吻飞檐,庑廊曲折回转,冷杉寥落间却是门前人影重重,这可是内苑,韩子高不由惊异,方想看清楚是什么人堵在寝阁廊下,却被陈茜一把拉至身后,"别说话。"
默然同他走,漆红木柱前陈茜渐渐明白过来,"在柱后待我,我若不唤你出去决不准出声!"韩子高不及反应被他按在那柱后,"出什么事了?"
"这是命令,韩子高。嘘……" 陈茜深沉笑意隐入夜色,眼光一动,迈步出去。
竹声依旧,离兮全是无奈的声音不断劝说着什么,"夫人……他确是不在寝阁中,县侯往书房去商议了,现下屋中真的无人啊……."
"让我进去!"
"这……县侯的规矩从不准东边的人入寝阁内,纵是夫人……"
一方素白的刺绣披风,内里露出的一方裙角竟不是外出的绣衣,玉儿也是没办法,急得走来走去把那手里的帕子揉成了团,"夫人这边风大……"
陈茜悄无声息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款袍缓带发丝轻扬,"妙容?"
额角破碎的女子一直在那寝阁祥兽门雕前伫立不动,听了这唤突然转过身来,"陈茜。"她开口就让玉儿吓了一跳,挪过来不住地拉她,"夫人这可是失了礼了…夫人!"
县侯倒好似并不理会,"离兮,这是怎么了?不是吩咐过…….不许人进来。"
"回县侯,未时刚过夫人便来了,怎么也拦不住,这还是玉儿刚取来的披风,不然才穿了浅浅一层纱衣……"
"陈茜你不用怪她们,这是我要来寻你。"沈妙容面色静极,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你让我进去……"
陈茜微微仰首,层云渐隐,突地厉声开口,"玉儿!照管夫人不力,当日我是怎么说得?定要好生看顾,来人!"黑影一动侍卫上前,玉儿不住地颤抖,"县侯……县侯!是玉儿错了,且绕过我这一次吧!县侯……"
"带出去至府前打!打到她……"转了眼色望向沈妙容,"夫人你说,打她多少好呢?"
沈妙容深深吸一口气,"陈茜,你仍旧是如此,放了她,不然我们便在这里说清楚。"陈茜摆手立时守卫退去竟是不见踪影,韩子高柱后暗叹,竟然训得了影卫。
玉儿瘫在地上泪落不止,苍青一动上前几步,"妙容,秋风夜凉,还是回去吧……晚间的药可服了?"
"我知道他在你寝阁里是不是?你让我见他一面……我只是……"她突然缓了口气,"陈茜,我什么都不求,你想如何都好……如今我已至此,你便再让我见他一面吧……"
陈茜看着她的眼睛,"你想见谁?"
"竹。"
"他死了。"声音干净利落,冷月萧索,枯枝凋敝的侯府内苑甚至还来不及点灯,巨大的飞檐投下尺寸暗影,众人聚于其中,苍青颜色一语掷地立时起了尖叫。
"夫人!"
沈妙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歇斯底里地嚷起来,"他没死!你让他见我……你必须让他出来见我!"
扑簌而起的黑鸦嘶哑低鸣,离兮不由上前扶着,"夫人你冷静些。"玉儿也吓了一跳,"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陈茜你是个恶魔!你忘了当日对他做了什么?如今他回来了你还妄想囚禁他……放竹出来!侯景已经死了他对你没有任何用处…...放了他!"扑上前去全然失了平日里端庄仪态,眼色溃散已经无法自控,疯了般地向着那黑洞洞的寝阁里喊,"竹!竹你出来!"
陈茜并不唤人,望着她身后不住阻拦的两个丫头,"如今只有你们还知道当日之事,留下了你们的性命……告诉夫人!他是否已经死了?"这两人都是旧年跟着的,虽然具体不清晓,竹却是都曾见过的,四下再无旁人,他倒也并不避讳。
"夫人,竹公子确是故去了……夫人可还记得那笛子?"
陈茜听了慢慢探手入怀,眼看着沈妙容恐惧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手间,唇齿颤抖,"不……你不要……你不要!"来不及,他还是拿出了那只竹笛。
曾经林风乍起,吴兴竹林一曲倾心,白衣之人和煦淡笑,"太湖碧波结庐而居,粗茶布衣,若是得了闲,便可泛舟其上……"轻轻地吹起这只笛子,宁静致远,虫鸣鸟飞俱是安然。
凄厉地惨叫,沈妙容双手捂住自己的耳侧疯了一般地叫喊出声,原是雍容的发髻凌乱不堪那额角上的残破更添凄绝,"不!他没死!"
一双手至她面前,清润的眼色,不过一只竹笛,却好似让沈妙容望见了阿鼻地域一般地惨叫躲闪,陈茜拉住她袖口一把将她带至身前,韩子高柱后蹙眉,但见他收起劈在她颈后,素白的纱衣软软地失了气力,"竹……"
"送夫人回去。"
玉儿慌忙上前扶着,"县侯息怒,玉儿疏忽,是玉儿……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夫人只言竹公子今日回了竹苑看她。玉儿端药回来她便是坐立难安非要出去,拦了不多时候便怎么也不得法子冲了出去。"
"回去看她?"陈茜略一沉吟微微瞥向柱后,"先将夫人扶回去,请大夫过来……仍旧是那日的方子,让夫人好好安歇睡上一觉。"
"是。"离兮帮着一起送沈妙容回去,渐渐去得远了,陈茜立于寝殿门前半晌,外边的下人终于听得动静小了,这才探出头来,"县侯……可还有什么事……"一般这种时候陈茜都决不许旁人进来,待得人都散了,方才有人赶过来伺候,"明日起竹苑外派人看守,不得夫人离开一步!"
幽暗眼色,声音低得人心生畏惧,余人领命匆匆退下。
"为什么?"红衣一闪,韩子高慢慢走出,陈茜恰是以背相对,听得他问,转过身去推开寝阁的门,"进来。"
挑了灯起,终于见了光影一时韩子高眼目有些不适,缓了片刻望向陈茜,"原来她是……你夫人。"
"果然,我便知道,你今天见过她?"已经是带了危险地气息,韩子高颔首,"是,我碎了窗子出去寻马,一时找不到,不想转入了竹林之后。"
"我记得应该同你说过,不准你出去。"
"是。"韩子高坐在桌案旁侧,"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想她见到我是不是?"
"闭嘴!"陈茜竟是拍案止了他的声音,"谁准你去见她!"
韩子高望他眼色半晌扭过脸去看向一旁,"我说了我不是有意。"
"韩子高你别以为你我之间只是公平交换,我若是现在说句话,你立时就能死无全尸!"
果然,都是错觉,现下他的话冷冰冰地震在耳侧,韩子高豹一样的目光凛然不惧,"县侯所言极是,子高今日接连冒犯,还请县侯降罪。"说完单膝跪地,再也不抬首望他,"只是……饶了我爹和郁书。"
"起来!你给我起来!"
他不动。
"我再说一遍,韩子高,起来!"怒吼而出,为什么这绯莲一色的人总是这般动他心意,他顺着自己的话领罪,可是陈茜更加愤怒,豁然起身拉住他的头发拖他直起身去,"你不许再见她,听见没有?"
"为什么?"他便是非要问这句话。
还是那般很清亮的眼睛,眉心朱砂一点,长长的头发被他握在手间使力,韩子高只得微扬起头,颈线轮廓清晰分明绽开的清气。那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自己不肯退让,陈茜忽然出手拥住他,"不行……你不是他。"紧紧地抱在怀里,韩子高依旧是不动,却突然在他颈侧开了口,"我猜……她一定和竹有关,是不是?"
陈茜不答,放开他去转入屏风之后。
塌边轻轻地探看他臂间,"本就是伤还未好,今日非要去动那惊马,如今这身上……"陈茜说着以指按他手臂,果然见他倒抽一口气,手下使力转旋骨头不见损伤,"无事,淤血破了些皮。"
韩子高也是拂落袖间,"这点磕碰总是难免。"
"倒真的未曾想过你能驯得了它……这般坚持的脾气,弄了一身伤。"说着竟是扯了软垫来,韩子高推开去,"不用。"
"好,这样子将来才能上得了战场。"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指风而过,熄了烛火,他拥着他淡淡地绯莲一色,声音低闷,"子高……"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睁着眼睛,壁上饰剑重重。
身后的人却放佛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带了疲累,"知道为什么想你叫子高么?"韩子高却是笑起来,"看来你真的不想说。"非要挑起了别的话来,却也并不是自己所关心的问题,"县侯怕是随意起的吧……什么都好。"
"以前幼时尚在吴兴……我娘素喜莲花,似是首旧调吧……莲绯子碧,高华不染,落落修妍,静静清宁……"
韩子高微微合上眼,四下里平和静默,他安心地靠着身后的人应了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吟,陈茜忽地转了声音,"我字子华。"
话里的人周身一震。
莲绯子碧,高华不染。所以,想你叫子高么。
将他的佩剑许他,给了他一起的名字……韩子高蓦然睁开眼睛,微微回过身去,却见那人呼吸绵长,"陈茜?"
是真的睡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