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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江畔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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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而后。
侯景之乱,天下动荡。
梁武帝萧衍信奉佛教,广建寺庙佛塔甚至出家同泰寺,挟群臣用巨款为他赎身。迷恋于宗教的武帝不事朝政,皇室招降纳叛成风。
侯景投靠南朝举兵反叛。他率军攻入京城建康,将皇宫围住。第二年,攻破皇城,困死萧衍,自己居丞相,执掌朝政进而自封为帝。
失尽人心,最后陈霸先率部推翻,其逃亡于外,传言已被乱军所杀。
几番野心相搏,遍野白骨,千里荒烟。
"长不了的…..."遥遥嘈杂男子之音,叹着这世道,一抬首就见路旁枯树枝上吊死的尸首,看样子还没过几日。这便是野心的代价,而站在这烽烟顶上的又有几人?血肉之躯以命想换的还是他们这些士卒。
倒行逆施残酷施暴,这侯景的皇位哪里坐得长久?长江之畔,入夜死寂,暗暗一小队人马匆匆而来,为首一人士卒装扮,却是连日奔劳已见了疲累,寻块大石坐下,向着同伴挥手,"这方尚安,乱军不至追至此处,先行歇歇,寻方渡船想法子去建康。"
"建康也难保就不遭动乱……"年纪小些的兵卒遥遥看着那尸首发丝漫在夜风里,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那吊死的或许是个受了辱的妇人,一双带血的眼直勾勾地僵直失了光影,"我……"那小卒往旁些挪挪,"我还是不要对着那边了……"到底是站了起来面对江水,月光之下,暗涌波涛,耳畔翻涌不尽,却是不见舟船,也罢,如此时候,哪还有渔家敢入夜仍旧留于江畔,除非是想象那尸首一般,当真是不要命了。
十几个人围着队长侯安都,"不曾见得有船,这方江边也久待不得,天亮我们仍是需要寻个落脚处。"
"不,天亮前一定想法子过得江去,建康纵使不定也总比这方太平些。"
没有办法,确是实情,若是不投靠一方兵力尚足的良主,他们这些散兵简直便是以卵击石,不要说回乡,定是要死在这方路上。
"先歇一时。"队长招呼一声,"一会儿顺着江岸去找找有没有船家。"
这话一说余人都觉得简直便是不可能之事,无话可说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只得都安静下来。
极远之处,赤红色的天空看得人胆战心惊。心里分明是带了恐惧的,却又因这连日的奔劳累到极致,几人听着耳畔翻涌江水之声,竟是相互依靠着不觉睡了过去。
渐渐清晨。南北限天堑。倚楼谁弄新声,重城正掩。
满面尘烟,人影纷杂,人人梦中都是血红离散,屠马也杂以人肉,疾疫而死者大半。乱刀之下亲眼所见妇孺惨死,不堪受辱吊死树上又岂止是这方一人?纵使何方血性男儿也是受不得的。
这场噩梦什么时候才能完?什么时候才有尽头……满腔满肺都是泥土尘腥,天下大乱,分崩离析已经到了极致。
忽地撞击之音,一声闷响。
这一声无异于劈空而来惊醒了所有人,瞬间刀剑出鞘浑身向后劈去,却见一身浅浅布衣,原本该是白色,却已经是染了烟尘,这人背对于己方正缠着那方绳子让一方小舟靠岸,丝毫不见戾气也不像意欲伤人。
很显然,原本是安安静静栓自己的船,那人忽地听见了身后的刀剑铮鸣也是一惊,蓦然回首,眉眼秀极,竟还是年少模样,眼见刀至顶上紧紧闭上眼去。
众人呼吸一滞,手臂之下气力顿止,刀于他面上分毫处生生刹住。
他眉间一点朱砂红色,闭上眼去缚着长发,觉得好似并未曾死于刀下,缓缓睁开眼来,清亮的眸子,却有些不辨性别的柔润,"你们……"
秀美至极的人,烽火熏黑了手间,何曾见过这般景致,秀颖脸色眉间的一点玲珑欲坠,荡开血腥搏杀,清净带些棱角的美,竟是恍人眼目。
身着男子之服,这面上却又让人迷惑。
队长率先回过神来,愣愣望他身后的一叶小舟,"你可是船家?"
那年少之人也随他望过去,又转身过来上下打量他们一行,"你们是流落的将士?"
"是,可否借舟渡江?"他心里思索不知如何称呼得当,这人明显得年纪不大,"你是……男子?"
听得那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颔首便算作应了,他最是厌烦遇上此般问题,这眉间的砂是爹小时点上的,偏偏自己这张面目总是惹来此般非议。
刚刚学步之时,便显出非常,村里的人便冷言冷语,秀白如玉的孩子,竟全然不似村野童稚,待得再稍长一些,便出了流言。
魏晋男风多有所好,此非稀奇,何况男生女相,总是妖惑。
无奈转过身去,却是言辞下不见怯懦,这妍丽少年定定看向他们一行,"如今乱世,几位急欲渡江去……怕是要去寻方投靠?"指尖一动,缓了系绳的动作,狂风而过他发丝微乱,却是难掩眉间一色。
"是,我等欲寻建康城中明主报效,看你年纪不大,别再往北去了,愈发乱了。"侯安都话说着,眼睛瞥向身后的尸首招摇。
那人倒也是拍拍手掸净了衣裳,头发还不见很长,许是当真年少,"好,我渡你们过去,不过……"
"船资却是付不起……如今这一路早便是分崩离析粮食千金,但你于我们有恩,日后定当报答!"
少年笑起来,"不,只需你们应下,此行我同你等一起,其他无需。"
"你?"这一语倒是惊了众人,反复地看着他,眉眼极是润泽之相,这般相貌乱世之中可是报不得安宁,却是男子之身,身量倒也修长,"多大年岁?"
"十六。"
"将士入伍随军绝非儿戏,你可想好了?此一行注定生死难论。"望他如此面色可实非捐躯沙场之人,虽然这神情并不柔弱顺从。
"无需多言,渡是不渡?"那少年身手轻巧蹦上舟去,向着他们招手,"以后大家同生共死,我自然明白。"
江风滚滚,却是清亮莲华之气,遥遥地天堑铺陈,少年微笑而起脚下舟船翻涌却是傲然眼色,这般乱世,琼华不殁。
侯安都瞬间的惊动,同他一般笑起,击掌为誓,"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