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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红鬓烈马 ...

  •   记忆中的年月。
      那一日午后微见起了风,春日尚暖,绣了一日女红觉得颈后酸胀,妙容起身舒活经脉,临近窗边才觉得止了笛声。
      一直都是轻缓隐于这府中车马来去的悠然之音,静下来想要听听的时候却忽地烟消云散,沈妙容将手中针脚细细藏好,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则一者相思死,故谓之匹鸟。她执远些借着光影望望,只觉得雄鸳绣得不好,略是离得远了些。想着改改却又起了懒意,抚着窗棂望,竹林清幽,日头不烈。
      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近日恐怕是要起事端,府里人影彻夜不歇,有传言陈氏一路败退,不日或许便要回了吴兴。
      这一回来便是无穷尽地争端,三万顷浩瀚太湖风光一朝染血,妙容微微抿了唇去,纵是谁也不能为力。想着入了竹林,四下无人,她虽是无心,却又起了旖旎心思。
      日日竹笛之音,怕便是那唤作竹的人吧。
      抬眼正对上一双清缓瞳子,沈妙容不由惊了一跳却也很快安静下来,思量着怎么开口,那人却也是从竹后转出未曾留意,忽地见了有人,退后几步。
      一身白衣,略带了无措的目光,见来者素色裙角,微微一笑
      很清的人。
      妙容不由也松了眉眼同样回以一笑,望见他手中竹笛,"公子便是日日吹笛之人?"
      他手中竹笛一动,颔首便做回应。
      从来不曾见过这般安静的人,她自幼见得的亦是兵马铠甲,府中还是第一次进了这样清净温缓的人,何况那眼目间软软地让人心安。
      "公子何故止音?"
      身侧一方小径通往竹亭,那人或许是想着转去亭里,不想突地撞见了自己,白衣一动,微微侧了身向着那方而去,"北方天地惊变,云气减止,清音受抑……"走出几步却笑着回身让出些路途。
      他想让自己一同往竹亭去么,沈妙容面容虽不见绝色却带了娴雅之气,至他身侧,也当真随他而行。
      亭中风过,竹质的笛子许是在手中厮磨而成的圆润光影,映得那仓皇天际扭得变了颜色。望望她的衣着也想出了,"可是沈小姐?"起身欲以礼待之,妙容摇首,"妙容便可。"停了半晌,只看他白衣轻柔,"公子姓氏……"
      "无姓无名,无父无母,便以竹代之吧。"属玉双飞水满塘,菰蒲深处浴鸳鸯,手中一动,笛在唇畔,"妙容可还想听?"
      是很美的人,温和散开的光影让这竹林添了生气,竹茎之下蓝雀轻动,她便忽然开了口,"想。"
      这世间已经太过混乱。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不过两人小亭,佳气红尘暗天起,低婉地开出了静谧的竹花。

      如今沈妙容独居于这竹苑之中,再想起来,若是那满身戾气之人没有一剑断了自己的车马,没有突然闯入那方郊野竹林,或许今时今日,她与他便可太湖之畔结庐而居,荡舟万顷,歌遍清鸿。
      北岩千余仞,结庐谁家子?
      淡淡风中,有人白衣飘然,笑得柔顺安宁,"妙容,郊野竹林相待,从此太湖泛舟,可好?"
      她执了那略有遗憾的鸳鸯绣,真的再想要改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
      烽烟白人骨。到底还是入了这修罗道,如今吴兴的竹……是否依然如故?

      府里骤然而起的烈马嘶鸣惊断回忆,沈妙容微微蹙眉,这又是怎么了。玉儿往前看看,回来掩上门去,"夫人不用忧心,县侯只是命人牵了那匹顽劣的马来,不知欲做何用,自从寻得了便无人能驯,这时候又起了兴。"
      她应了声便倚在那窗边赏竹。

      府前空地一方小小浅池,退了下人去,只剩一名马夫引马而来,水光鞍侧,竟是红鬓,马影溜横。显然是匹性子极烈的马,目光如炬嘶扬不止,陈茜换身苍青色的长衫,身后绯莲一动,暗赤色的光影。
      那马夫自是极清晓这马的脾气,也恐伤了自己离得远些,"县侯,此马无人能驯,万别伤了人……"
      陈茜不去理会,转身望那绯莲一色,韩子高上前一步同他并肩,"当真好马。"看也看出了此马气度不凡,骏骨饮长泾,奔流洒络缨,额上睛白分明高鬓亮泽。
      苍青人影上前去,"西周穆王所有八骏,王驭八龙之骏。"手抚马背,立时便引得这宝马扬蹄不耐。
      八骏。拾遗所载,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递而驾焉,按辔徐行,以匝天地之域。
      "此马相传为腾雾之后,日行千里不竭腾云乘雾之意,我几番苦心寻找,终得此马。"陈茜眼有憾意,"却是脾性极烈,驯服不得。"眼光瞥向韩子高那方,"如何?想从军而行,便先从此开始吧。"
      那马夫良善老实,听了这话里的意思立时起了担心,眼光瞥向那方赤红,真是秀妍无双眉心朱砂一点,难怪给了这衣裳穿去,果真相衬极致。
      可瞧着这眉眼……把这马松了予他还不是送死?忍不得开了口,"县侯,此马伤人……"
      "无需你多言!"
      "是。"
      韩子高微微笑起,扬目望那马蹄翻滚不耐地低鸣,眼底骄傲顿现,"县侯,若是我骑得,它可就归我?"
      少年心气,果然,陈茜也是一笑,凌厉渐缓温柔之色。拍拍那马背立时惹得马夫缰绳不住使力控住才不教它伤人,"好!若是你当真驯得自然归你。"
      红衣一动,身影已至眼前,直望陈茜眼色幽邃却是期许,两人恰于马侧,陈茜突地探身过来,气息涌在他耳畔,轻缓温柔,"若是怕了,记得唤我……"说完一步点地退至数丈之外,展袖苍青云散,很是惬意地扶着左右漆柱。
      红衣一动翻身上马,一刻而起的心思罢了,甚至就连那臂上气力都显单薄,陈茜眼见那烈马前蹄腾空,昂头嘶鸣就要将那马上之人甩下之时,缓缓开了口吩咐,"把缰绳给他。"
      马夫一直使力勒紧不松,看这少年样子纵是一般的战马许是都未曾试过,生得如此秀气哪有什么力气,这一松还不就要了他的命去?略有迟疑,陈茜厉声开口,"给他!"
      惊得手下一松,烈马立时脱了束缚高昂扬起前身,韩子高死死伏在马背之上低身一把扯过缰绳来,手下力道惊人丝毫不让,让那马夫都是一凛。
      红衣斜散在马背之上,铺开绯莲一朵剧烈震荡,烈马长声不止绕着空院不断往复,那马背上的人几乎连起得上半身的机会都没有,马夫一旁惊战不已慌忙看向县侯,却见那人手指敲在漆柱之上眼光却并未曾望向这方。
      在看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只见前方一方浅浅池塘,秋莲零星缀于池中,池底淤泥,衬得水色格外幽暗,马夫立时紧张起来,眼见得这烈马性子极暴躁,不住地低吼咆哮意欲甩去背上之人,韩子高微微起得身来却根本顾不及其他只得死死地紧握那马缰不放,身上酸痛未褪,这一下更是难耐极致。
      世界颠簸一瞬,偏偏余光之中那人动也不动只望秋莲。
      衣袂之上一小段青竹颜色,该是很重要的人?还有那只笛子……这样喜怒难测的人除了刀剑征战,还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值得他如今依旧耿耿于怀?
      韩子高一失神的短暂立时便缓了手劲,那马得了喘息功夫放蹄奔起,竟是直冲那浅水莲池而去。
      "县侯!"若是入了水中这马恐怕更是怒极,马夫大声呼喊起来,陈茜扬手而止,一道迫人目光横扫过来便只能生生吞回了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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