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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一百二十八】残军不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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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的喊声破空而起,那红衣人眼看就要彻底失力堕马,却突然仰天长啸震散满城烽烟,韩子高通红了眼目死死地缠紧那缰绳,一只手臂攀在惊莲鬓毛之中,硬是翻转重回马背。
蔡路养一瞬惊讶,他看着这少年几乎模糊了性别概念的绝色容貌,万万想不到他能如此坚韧,形势至此单手撑着还能再拼一次,一时刀锋缓了分毫,那少年竟就再次用右手松开缰绳握紧佩剑挡开他来势。
惊世之光,那绯莲的颜色直直地钉死了自己周身,"蔡路养!我说……我必杀你,必保内史,必守南康,必救陈将军,必败曲江侯!"
字字咬碎唇角而出,这几乎是誓言。
蔡路养不由自主有些慌乱,他竟就那么望着这少年血红的眼目孤注一掷的拼死之势,"你……"
韩子高深深提气,横剑而去剑剑向着他要害之处,他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他已经不能回头了,从羊鹍带着侯景降军拼死换得他们一行逃出宣城之后他就不能输,从他身后这么多日血流成河为了陈氏大业性命相搏那一刻就不能输。
这已经不仅仅是他和陈茜之间的约定,这是他必须担负的责任。
"我韩子高从来不信我做不到!"大喊一声那红衣再起,蔡路养挥刀迎上却只觉那人近乎于疯狂,竟毫无倦意,剑剑连续刻不容缓。
华皎完全失了意识倒在惊莲背上,那温热的血很快地渗入韩子高铠甲之下的绸缎之中,这一路上他被迫面对太多次了,他恨死这种眼看着身边的人不断为了自己性命相搏的感觉,"乱臣贼子!"他拼死倾身而出,韩子高一旦分毫不稳都要坠马而下,一剑狠狠拼出。
只听得那蔡路养低促的喘息不断响起,韩子高甚至不敢仰首去看。
他真的就快要撑不住,如果这一击不中……
"你……"对方无法相信地惊呼全被阻截在半空之中,后半句甚至来不及说完,韩子高拼尽最后气力拔剑后撤,只觉得那剑锋磨过冰寒铁甲边缘,血肉撕扯而开,蔡路养不可置信地盯紧了自己胸前汩汩而出的鲜血……
"你是……你是谁……"
他到死也不能相信自己大败陈顼,几乎耗尽一城兵力,曲江侯尚且让他三分,如今却败在了一个名字都闻所未闻的少年身上。
韩子高眼见他被自己当胸一剑震惊无法,蔡路养手已经握不住长刀。他立时咬牙挥剑再下,不断使力,死死地盯着他不断使力,只听一阵闷响,那剑尖竟彻底透体而过。
"我说……我必杀你……"他只听着身后似是陈氏渐渐围剿乱军过半,已有副将急急赶来此方增援,马蹄之声不断靠近,韩子高却整个人僵硬在惊莲之上,手臂完全已经麻木般的透支了所有气力,一时竟然收不回。
"韩侍卫!"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几乎是疯了一样浑身带血,分不清究竟有没有受伤,而那本该是护卫他的人早已中箭,倒在惊莲马背上动也不动,那红衣的人一手执剑,完全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一剑透体而过地杀了蔡路养。
一直到蔡路养彻底没了气息,周身所有的重量都压到了韩子高那一剑之上,他单手终究再也撑不住,颤抖着被迫松开,陈氏之人不断赶来,只看着那土豪乱军之首轰然滚落而下,而那一剑透体的少年竟也周身脱力,再也控制不住麻痹的颤抖直直地就向着那马下再度倒去。
"韩侍卫!"
众人托住他动也不动。
那少年双目不知是太过拼命,还是真的已经隐忍不住,通红的双眼盯紧了自己铠甲上还不曾凝结的血迹,"救……救华皎!一定要救他!"、
陈氏几人牢牢护住他顾不上其他,连忙将他托于惊莲之上,韩子高更着急,大声吼出,"快救华皎!听见没有!我……我无事……侯大哥呢?"
一名南康守军受命从西门急赶而来,匆匆掠过回禀,"侯校尉已剿灭西门散兵,方才接到韩侍卫命令已经急往北门去了!"
"陈将军就……就驻扎在北门旁侧,先请回禀内史大人……府外危机已除。"韩子高伏在马背之上不断急促喘息,透支了的气力导致他一时断断续续话不成句,那守军也深受触动,不断颔首应下,"内史便知陈氏信义,韩侍卫切勿焦急,末将马上请内史迎陈氏入府!"
那少年抬眼看着几个人抬下华皎,"他……可还活着?"一句话问得自己控制不住的紧张,不能再有人牺牲了。几个人探过华皎脉象,"还有气息……我们先护送他去后方命军医诊治。"
南康内史府打开正门迎韩子高一行入内,谭世远不断在院中踱步,一见了陈氏入内匆匆转身却不见陈茜,一时心下疑惑,内史反复打量那为首的红鬓烈马,"县侯?"
韩子高摇首,渐渐缓了过来,不在过多掩饰直接开口,"此行陈氏一行由我统帅。内史放心,南康为保陈将军做出如此牺牲,如今一城白骨四野烽烟,如此大恩陈氏牢记于心。"
说完竟真的垂首想要施礼一拜,那谭世远年岁算得长者,本是有些疑惑陈茜究竟身在何处,突然听闻这一行竟然都只是这么个年轻人领军,立即有些愕然震惊,看着韩子高代陈氏言谢,也只得先上前止住,"若是县侯在此……应当知道我驻守南康多年小心,不愿百姓遭难,如今情非得已,曲江侯野心昭彰全不顾后果,而我也早年同相国县侯略有交集,知道陈氏可信,故此才决意保住陈将军,未曾想到时日拖得久了,仍旧是……唉,罢了,百姓遭难,岭南水土战火烧遍,南康能够孤城困守至今日,已经算是万幸了。"
韩子高记得陈茜说起他时候的信任,谭世远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若不是他恐怕陈顼如今也早就曝尸于野,一时心下钦佩,想要下马相谈,谭世远看着他动作不便,更加惊讶冲口而出,"……身上可是有伤?"他还不知如何称呼这年轻人,看着他面有殊色却带伤上阵,这所有的一切都太过诡异,韩子高笑了一下颔首,"我名韩子高,本该是我给内史行礼才对,子高无官无职。"
他说得不卑不亢,立于惊莲之旁,只望得城北突如其来又是一阵撞击之音,谭世远再顾不上探问,"恐怕是北门之外,曲江侯仍旧不肯放弃攻城……"
"内史无需担心,陈氏十万大军不日便可赶至,如今……子高想知道陈将军残部现下如何?"
谭世远摇头,"数日之前陈将军身受重伤退至南康,曲江侯穷追不舍,我迫不得已只能封城称病拖延,但没想到城中蔡路养一直命人围攻城北军帐,南康守军也无法靠近,我设法暗中命大夫混入陈氏军营,但不知人是否真的抵达。而后城中形势愈发不稳,演变成守军,陈氏,蔡路养乱军混战之势,眼下我也不知将军音信。"
韩子高心下更急,匆匆言明形势,"内史可以放心,十万大军最迟明日傍晚也将从陆路围进岭南,我们只需再守这一日……我部现下先赶去救出将军,再命人增援各城门守军,只要大军一到,就算萧勃费尽心机,他也无法突破十万大军围攻之势。"
谭世远见他说完就欲上马领人而去,一时心里终于缓了口气,连日的疲累他也知道这局棋太不好下,彼此都在赌,他这几日死守南康也想尽了前后,恐怕就算陈茜急赶而来,王氏那边也不会轻易放任,这一路凶险难定谁都清楚,谭世远什么都想到了,却从来没想到他赌来救了南康救了岭南的人竟然不是陈茜。
"韩子高?"
那人已经勒马下令赶往城北军营,再度回身,"是。"
"你同县侯……"
"我是县侯近身侍卫。内史可是还有忧虑?"
谭世远更加奇怪,他若只是一个侍卫怎么可能突破风险来到南康,"你方才也说自己无官无职,那又为何犯险至此?又要如何保住岭南?"
韩子高听了这话笑着催马而出,骄傲的眼色一闪而过,"无官无职又如何?子高如今有三万人,明日便有十万大军,就这一点……内史便可放心。"
身后多年陈氏老将更是有些同谭世远相识,这一刻也统统笑着追随韩子高身后而去不再多言,谭世远松了紧张的颜色,同样浮出笑意,"陈将军若能有县侯一半眼光,早不至害人害己。"摇了摇头叹息摆手,"命守军严守城门!就算城中形势稳定也决计不可疏忽!"
"是!"
十字街口蹄印遍布,一地残肢断臂掩不住的罪孽,倾倒的瓦砾和战火染过的痕迹让人目不忍视,韩子高急赶往城北,就看着侯安都已经领人剿灭蔡路养残兵,一些不明就里的兵卒突然见了蔡路养首级之后吓得肝胆俱裂,慌不择路,不多时候便已经肃清一方。
大寒未至,笛韵刀光。
韩子高眼见城北陈旗早已残破不堪,那军营之外的兵士更是铁甲碎裂,人人都疲累难言,一看着当真是自己人赶来,统统轰然瘫倒在地上,俱是气力用尽苦撑无法,一看着侯安都领人前来激动难言。
韩子高大声呼喊,"陈将军?"
中央大帐有人赶来,满室飞灰原本看不清楚,只见来人队首是身红衣,吴明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环顾左右不见县侯踪影,只能愣在当场。
"是吴明彻,陈将军身边副将。"有人低声回禀韩子高,那少年立即迎上,"请将军放心,我部已经斩杀蔡路养取其首级,乱军溃散。"
吴明彻瞠目结舌愣了半晌,回身望望大帐又望望韩子高,"你是……你是韩子高?"他们都听过县侯府上这红衣绝色的人惹出多次乱子来,射落军旗,后又直接的导致了县侯不明不白跑去会稽,又莫名地回来,最后甚至这红衣人还被相国府上的小姐看上了,只是……
无论哪一件事……韩子高似乎也没有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的立场,于是吴明彻思量了一瞬立即绷紧了面色,明明上一刻面对乱军围攻还是焦急慌乱,不知能撑得几时,这一刻见了有人来助,又是个莫名其妙的人,立即又恢复了口气,"韩子高,县侯在何处?"
韩子高也看清了这人的嘴脸,懒得同他废言,"将军可是受了伤?先同我部至内史府上疗伤再论其他。"说完了就回身命几人进帐,吴明彻一听立即哈哈大笑,"你算什么东西?将军受了伤也不用你的人来接,我要见县侯。"
韩子高微微收紧了眼色,带了冷汗的面上却也三分严肃,他策马再上几步,"我的人?副将什么意思……可是不认识这些人了?"
吴明彻这才细细打量韩子高身后,这一望大惊,竟全都是县侯身边人,"你!你们……韩子高!县侯在哪里?"
那红衣的少年轻轻松了缰绳覆手于那不能动的左臂上,非常平常的口吻,"此刻我之命,便是县侯之命,副将可是不听县侯之命?"
"放肆!长城县侯乃是将军兄长……你……"吴明彻渐渐也明白了如此形势,左右虽然打出了长城县侯的军旗,但是这一时根本不见陈茜人影,突然心里有些害怕,"韩子高!你怎么会在这里?"
侯安都也忍无可忍,"副将明明看着韩侍卫领军至此还无故拖延,快回禀将军上马至内史府!"
众人僵持,陈营之外残兵皆出,也看着吴明彻死死盯着那红衣人不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身后一声带了嘲弄的笑言,吴明彻转身退至那人身后。
"他领军?"
韩子高微微昂首看向那军帐中带伤而出的男人,气色明显有碍,恐怕也是失血导致唇色略显苍白,棱角比起陈茜收敛得多,但是轻狂的模样可是明显外露不懂得隐藏。
那三分问话,七分嘲讽的话刚刚甩出来,就引来身上无法及时处理的箭伤钝痛,陈顼一掌按在胸口之上,斜眼打量韩子高,"县侯呢?"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韩子高想也不想接了一句,"你是陈顼?现在安全了,跟我走。"说完了竟然就再不犹豫,韩子高转身命侯安都清点陈顼手下败兵人数,陈顼憋了一腔挖苦的话被他一堵无处发挥,只得气急败坏的大吼出声,"住手!你有什么权利接管我手下之人?"
韩子高转过半边侧脸,"将军不用担心,先至内史府上安心养伤,眼下十万大军未至,我部同会稽军还需再撑上一日,清点人数乃是为清晓我方现有实力。"
他已经是尽量让自己不要和陈顼起冲突,可是那人却也咬牙上马突然赶至自己身前,吴明彻不断在身后叫嚷,"将军!将军伤口溃烂……不可妄动!将军!"
"韩子高……"陈顼念出口来,几乎是同那红衣并排,一时紧盯着这人妍丽面色,"这张脸长得果然是名不虚传,我可知道,县侯为了你不惜一切?"声音压得低了,却足够韩子高听清楚。
那少年猛然回身死死盯紧他,陈顼立时又笑起来,"怎么?生气了?不喜欢听人这么说么……"突然话锋一转爆发而出,"那你便不要做出这种事!你以为这些人都不清楚?"陈顼有些过度焦躁的调转马头,指向原本该是陈茜身边的副将以及校尉一行,"你们今日是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他陈茜还是看不起我么……所以让这么个男宠来救我?哈哈哈哈!"
有些不能接受的愤怒导致陈顼越说越激动,一双手死死地压在伤口之上喘息,"你让他出来!让陈茜出来!"
不远处的北城门又是一阵撞击之声,萧勃死也不肯放弃攻击城门。
侯安都伸手想要替韩子高牵马离得远些,却只看着韩子高摇头示意他无事,"陈将军,我无意与你冲突,眼下形势紧急,没有时间给你我在这里对峙,侯大哥?命人先护送将军至内史府上疗伤!我带人守住城门。"
陈顼却突然出手一把按在他左臂之上,韩子高下意识右手一掌反击,硬是盯紧了陈顼在他身前一寸止住,一刻再也忍耐不得,"将军如此何意!"
"哼,你受伤了?这手看样子是废了?"
"你!"
"怎么?我那县侯兄长竟然能放着自己的宝贝带伤上阵?这可不像他的作风……你不用这么盯着我!我知道你韩子高心高气傲……他在哪?是不是正在得意?他当时便拿这军情危急不可儿戏来唬我,如今看到我战败如此是不是更加高兴?不是正好应了他的话么!他说我是个废物……哈哈哈!废物?"说完了一把松开韩子高,"废物也比他为了个男人……两次三番弃大业不顾来得光荣!"说完了气息不稳,韩子高眼看着他伤口又涌出血来,方才那一刻他按在自己臂上,已然能够觉察出陈顼恐怕是伤口多日不曾精心处理,手上高热迫人。
韩子高望他脸色着实不好,到底是叹了口气扬了声音,"将军自重!如今陈氏万人在此,将军也为一方统帅,如此言辞便不怕惹人议论?既然将军受伤神色有碍,那么便请侯校尉清点残兵人数,悉数结集,从此刻起,陈氏上下以及会稽守军统统听命县侯一人!"
侯安都眼疾手快命人拉过陈顼的马,围着他赶向内史府中。
韩子高兀自望着余人列队清理大帐,收复残旗,一时沉默无言,又有人来回禀,"韩侍卫放心,军医看过,华皎并无性命之碍,那箭距离百米恐怕准头有差,未曾伤及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