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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一百二十四】调军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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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临近清晨,陈茜高热已退,回了寝阁里离兮替他掩上门也知道这一夜又是无眠。
建康城外震天战鼓愈发清晰,廊下有人匆匆而来,"相国已号令全军,酉时全军出发,顺江南下!"
离兮回禀之后看着陈茜终究微微松了一口气,"命人暗中回禀相国,请相国放心,韩子高身旁还有诸位副将随同,还有那侯安都原就是岭南之人,此行他们必保岭南万无一失……"
话音未落终究自己也觉得是否太过冒险,却硬着声音说完,"现下无法,大军南下一路上总需时日,如果现下子高能顺利从会稽郡借兵先至罗霄山,探听清楚谭世远意欲如何……陈顼也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但若是他也来不及,恐怕这么几日过去……南康城中形势如何都是生死由天。
千里之外,南康一夜。
"将军!四面城门被封,外有曲江侯派兵堵截,内有蔡路养叫嚣围攻……内史如今托病闭门不出!"
军帐之中一片颓败,陈顼箭伤不愈,强打十二分精神,听了此话不由怒骂出口,"他竟胆敢关了城门围困陈氏一行!便不怕日后……"一口气未曾缓得过来,陈顼撑在案上说不下去,"援兵什么时候才能南下!"
"算得日子,今日便该顺江南下了。"
"等等等……等到他们来的时候,就算萧勃老贼进不了城,我部也要内耗被蔡路养所败!如今在这南康城里还能撑几日?"陈顼越想越气,"去找南康内史来!我要见谭世远!"
"将军息怒,末将以为……恐怕内史此举也是为保将军,否则一旦城门打开,萧勃必定长驱直入,以我部如今兵力……势必战败。"
"不要多言!去找谭世远!"
会稽城下,一行千人终究冲入城门,"长城县侯领旨南下……如今途经会稽,还请守军放行。"
守城的将士早已清楚如今形势,眼见皇诏到底还是开了城门放入韩子高一行,那少年一直回身相望,身侧一路保护而来的年轻人同样心里焦急,两人勒马留守在城门旁,终究等到夜色褪尽,才望见郊野荒芜,顿起尘灰。
"韩侍卫不要焦急,校尉一定不会出事。"
韩子高僵硬在马背之上,太过紧张的心神导致周身早已麻木,听了这话才缓过神来望了望他,"你叫什么?该是……比我大不了多少。"那人好似有些惊讶他很平常地问起,一时带了笑,普普通通的脸面上被战火熏染得也带了灰暗,眼睛却亮得很是迫人,"华皎。"
韩子高撑着扯出了笑意,"多谢……若不是你一行引路……"
"韩侍卫无须如此,华皎真心钦佩,必誓死效忠!"
衣上血迹早已干涸,这一时听了身畔之人的话韩子高只觉得惊讶,"我……我有何值得钦佩之处?"
话音刚落之间城门上又起骚动,"有千人冲入会稽郡……"少年发丝微扬,两人再不顾谈论,"开门!放陈氏一行入内!"
"侯大哥!"那人领先冲于首位,一入了会稽城中才能切身觉出脱了险境,那马下竟一时勒不住,突然看见韩子高直直望着自己,眼底竟是从没见过的光影。
"子高!大哥无事……受了些皮外伤而已,王氏被甩开……我们一行入了会稽郊野他们不敢再追……" 侯安都一路急冲而来,满身带血,却顾不上再察看伤势,抹开了额上斑驳就先来同韩子高会和。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韩子高却突然掩住了唇齿侧过了脸,华皎眼看着他有些控制不住,直冲侯安都摇首。这一夜太过凶险,侯安都三言两语,实则生死一线。毕竟是第一次见到,韩子高明明就是在硬撑,他几乎无法想象如果侯安都一行无法冲出王氏堵截……自己会不会崩溃。
陈氏人马陆续进城,"子高?"
城门一角惊天动地的绯莲红,依旧是日光下那般烧起来的莲华色。
马上有兵卒刚松了一口气就笑起来,"韩侍卫放心!那王氏也不过是宵小之辈……咱们到底还是冲了出来,一旦到了这里,他宣城太守便不敢放肆!"
侯安都叹了口气摇首,"……还是有百人不及跟上。"
华皎冲入一行之中,替受伤之人止血,韩子高却一直不敢看向这受了伤强行突围而出的千人队伍,"我……"开口就是哽咽的声音,非得扭了脸影咽回去,"诸位此行之恩,韩子高永生不忘!"
是他们用命拖住了王氏,否则他单手无力,怎么可能如此真实的再站在会稽城中。
还是有牺牲的……
终究死伤百人,猎猎红衣迎风安魂,"韩子高永生不忘……"不断重复着的话语,空气里淡淡的山水凉意都让人骤然心安,故乡的一切景物依然如故,当日他不听陈茜之命,执意一人独回建康的时候,就连那清晨街上的酒摊都不曾变过。
侯安都策马过去一把揽住了那少年肩头,狠力拍下让他不要这么难过,他知道他这种心情,这千人之中,每个人当年都曾经面对着这种境况,旁人为了自己而亡,为了希望不得不舍弃同行兄弟,不可能有人好过。
只是他们毕竟已经习惯了而已。
"我没事,大哥不用担心。"韩子高一把拨开额前细碎的发丝,带了苍白的脸面却不掩惊鸿之色,侯安都拍着他肩头确认,"不能徒劳伤感,听见没有?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劝诫羊将军的?如今好不容易冲至会稽,子高,不能这个时候退缩……听见没有!"
他怕他会撑不住,可是下一秒便觉得自己是否想得多余。
那孩子笑起来,推开侯安都扬手就是冲天的凛然气势,"入城!"
韩子高抢先一步策马于前,"先回旧日太守府待命。"
会稽如今并无继任太守,多日过去,郡中事务多托于都尉负责,韩子高引千人过街穿行,立时让会稽百姓惶恐不安,"不可打扰百姓生息。"
一直到府衙上来了人,韩子高一行刚停于旧日太守府前,几人打马而来急急勒止,"陆都尉参见县侯……"话音未落已觉出不对。
侯安都拦于府前,"县侯奉皇命南下,此刻暂居旧日太守府中,不知都尉意下如何?"
那人左右望望,只觉得如今形势可不似陈茜的作风,这几千人多有疲累带伤之态,更何况若是陈茜回到会稽……"末将不敢,县侯当日于会稽多有恩泽,我等感激不尽,何况县侯身负皇命为国分忧……这府邸原就是县侯当日修缮,自然是应该的。"
无所顾忌说了些场面废言,侯安都伤口犹自带血,明明全都是混战过后的样子,陆都尉不由皱了眉,"只是……县侯可是遇伏?为何如此匆忙入城,不待先行命人知会,末将也好命人前往相迎。"
侯安都微微摇首,看着四下街巷往来,"还请都尉入府,形势紧急,借一步说话。"
院中树下,一袭暗赤色绯莲红,当日会稽中人印象极深,这红衣少年美得令人害怕。
只是……为什么只有韩子高?
"不知县侯在何处?"陆都尉明显觉出了院中情势不对,"如今会稽诸事都于我手,这一次岭南战乱,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人渐渐觉出了似乎陈茜不在,立时口气硬了三分,全然连那末将下官的自谦也全省了,韩子高眼见如此不得不上前一步,"都尉如今可算掌控会稽四野,故此我一行才来同都尉商议。"
那人回身打量韩子高,自然认识他,心里盘算了一刻,"这不是韩侍卫?那么说起来……县侯并未同你等一路?"
韩子高不置可否再不回答,话锋一转,"陈氏奉皇命南下,想来都尉应当清晓,无论如何都当配合陈氏剿灭岭南反贼,如今我等来此便是为了一件事,希望陆都尉相助。"
那人哈哈笑起来,"如今会稽中立于此,四野平和,不曾涉及战乱,不知韩侍卫希望我如何相助?"
话明确地扔了出来,会稽难得不涉及战乱。
韩子高看着他愈发的想要独善其身,反倒是沉下气来,"陆都尉,县侯当日于会稽多有恩惠,都尉手下那帮兵卒总有些不入流的事情也都是能恕便恕了的,两次三番建康贡物途经会稽,若不是当日县侯并不苛责,都尉便要少了多少好处……恐怕不用子高明言。"
陆都尉一听憋了口气,当日陈茜那脾气哪算得恩惠!小吏们最是清楚,什么事情先告诉了韩子高才有缓和余地,一旦回禀了陈茜那简直就是必死无疑。无奈如今很明显韩子高在为了陈茜说话,他也不能明言,尴尬地笑了两声,"韩侍卫想要如何?"
"都尉须得清楚,如今我所言便是县侯所言,都尉记得这是县侯的意思。"韩子高同样略略扬了声音,明确地让他想清楚,"借兵,陈氏想调三万会稽驻军南下,即刻出发。"
陆都尉身后还有三两随行而来之人,一听这话统统愣住,反应了一刻都笑起来,"军国大事岂是玩笑?韩侍卫这话可说得过了。"
"不是玩笑,"那红衣的人发丝稍显凌乱,左边的手臂不知是不是受了重伤,一时动也动不得,本就妍丽俊秀的脸上比起月前更显苍白,陆都尉眼看着他再上前一步,"都尉,县侯欲借会稽驻军三万。皇命在此,实在是形势迫人不得不如此,还请都尉下令即刻掉军,刻不容缓。"
又是一阵沉默,陆都尉到底没想到这一层,又望望四下,"我不认为陈氏有相国坐镇……需要我等外姓之人借兵而出……"
侯安都也是心里焦急,抢先答话,"相国援军尚需时日赶往岭南,可眼下县侯之弟被困南康多待一日便危险一日,我部必须赶往前线探清虚实,都尉快些下令吧……相国同县侯自当清晓都尉此仗功绩,日后禀明圣上定有恩赏。"
那几人思量片刻,聚在一处,陆都尉同身侧几人商议,却俱是摇首不愿多言,"只是……韩侍卫也当明白,会稽旧日被战乱所扰,何况……何况当年陈氏屠戮山阴,百姓旧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如今又一朝出兵搅入战局,恐怕于民无益,不是妥当法子。"
韩子高比任何人都清楚当日会稽惨状,可是再无他法,"都尉也是为民忧虑,想来绝不是不顾大体之人,眼下曲江侯野心昭彰,说是清君侧,其实便是想要胁迫少主罢了,皇命在此,请都尉调兵!"
身后余人皆是异口同声,"请都尉调兵!"
那人迫于形势百般无法,陆都尉正在犹豫却见身旁有人大着胆子开口,"恕下官直言,韩侍卫无品无位,如今一人领残军至此……究竟背后形势如何会稽众人并不清楚。"
韩子高立时蹙眉,"此话何意?我一行俱为县侯昔日部下,陆都尉当比旁人更加清楚,难道我来此诓骗不成?"
"但是……县侯借兵我等可以考虑,可眼下县侯身在何处?韩侍卫空口无凭,突如其来便要会稽出兵,岂不是太过可笑?"
那几人明显便是不愿过多牵连,死揪住了这点不放,韩子高实在无法,只得拿出皇诏,那几人却还是犹豫,"我等需见县侯才能商议,旁人所言毕竟无凭无据,将士性命不可儿戏!"
韩子高立时气愤难言,这些人分明就是刁难!陈茜任会稽太守之时人人都彼此相识,他们早该清楚这一行都是县侯身边之人,若非形势所迫,怎么可能如此前来?韩子高余光之中只见侯安都身上带伤,身后众人一路几乎是性命相拼才好不容易入了会稽,这种时候他还在和这些冥顽不灵的人僵持不下,愈发气愤,他几乎冲口而出,"调兵!"
侯安都眼看着韩子高被激出了狠意,却自知是己方的确于理不和,左右无法,更不知如何劝阻。
眼看着院中众人就要彻底翻脸,突然府前一阵惊啼,"韩侍卫!"
突如其来一匹惊马竟然不受控制,完全无人拦得住,直直地冲入了院中。
韩子高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先看着那红鬓之马惊讶失声,"惊莲?"
"县侯命我前来,会稽驻军即刻集结!赶往罗霄山!"
来者翻身下马,好大的口气,陆都尉立时血气上涌,顾不上脸面,"会稽如今听我一人之命,县侯不在,你等不得乱来!"
惊莲怒鸣不止,柳叶轻颤,剑拔弩张的气焰谁也不让。
韩子高眼见来者明显是千里急行,熬得双眼通红,面上强撑疲累之感,就连府外惊马也是低低哀鸣不止,怕是再多行一刻便要统统受不住,"武岐伯?"
"若是我部能证明借兵之事确是县侯下令,尔等从不从命?"来人手托一物,竟是分毫不让,顾不上言明先站于陆都尉身前,都尉被他气势所迫,懊悔方才恭维陈茜的话已放出,这一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若是县侯有命,会稽自当相助,替皇上分忧!"
"好!见印如见县侯亲至,请都尉即刻调军!"说完武岐伯一手打开掌中锦盒,所有人呼吸一滞,韩子高震惊难言,"他……"
侯印龟钮在此,龟身俯伏而长,背纹六角。皇上恩典,亲颁县侯之印用以明示侯爵之位,如今却被他们一行握在手中。
就连陆都尉都震惊无言,几个人呆愣了片刻明显觉出了这一次当真是紧急关头,否则陈茜的性子怎么可能拿出侯印?立时有些手足无措,"我等……会稽……会稽愿助陈氏。"
韩子高眼望着侯安都随同陆都尉匆匆赶出掉军,武岐伯疲累无法,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他连日未眠,这一时终于赶入会稽见得了韩子高,总算不辱使命,双手托住那侯印向着一身红衣的少年走来,"县侯命韩侍卫领印,这一行上下……见韩侍卫如见县侯。"
韩子高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这几日接二连三的事情都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一切,甚至就连陈茜……
他这样完完全全就是把身家性命全部赌在了自己身上。
"他疯了么……若是我有闪失,他侯印不保……恐怕……"
武岐伯摇首,明明知道他们两人已经不用旁人来妄自猜测什么,却还是说出了口,"若是韩侍卫有闪失,县侯要此侯印何用。"
韩子高一手死死捧着那锦盒笑起来,"他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不可能的……"
武岐伯也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多可笑,但是他亲眼见到陈茜托付而出时候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