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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醉太平 ...

  •   隆冬将至,白雪皑皑,冬日的阳光透过车窗的厚重锦缎只留一点光影。偶有尖利的鸟鸣声,却远不如越来越近的乐曲声刺耳。
      “有人要成亲呢。”我眯着眼睛,对半卧在对面的商昮淳说。
      他嘴角带有丝丝笑意,“可惜,你已经成亲了。”
      我瞪眼,不答话,把一枚金钱橘塞进口中,顿时每一颗牙齿都紧张起来。秦婶给的偏方甚是合我心意,这小果子对人的味蕾挑战到了极限。
      “瞧你这模样,又非要为难自己,吃不了酸的就别逞强了。”
      “不酸啊,只是这果子摘得早了点,不太熟是真。”
      “考虑得如何?”他这口气,跟问晚餐吃什么一样。
      而此时的我抱着一床厚重的棉被子还是被记忆中毓敏宫的寒冷惊醒,他是在问立皇后的事。若不能逃离那就只能作茧自缚了。想着,就将整颗头埋进被子里,弄得自己不能呼吸。鸵鸟被沙子迷了眼睛,大约也是这样。
      干嘛呢?他伸手过来扯我的被子,我却死死地抓住,就是不松手。这样来回的拉锯战,已经上演多回,从他第一次问起。
      你就要是封建君主了,你不用问我,真的。随便赐我一座宫殿,给我一点食物,不就好了?干嘛兴师动众地询问我的意见,给我这种不值钱的尊重?我难以回答,一点办法都没有。要问我的真心,现在就拉了你找座深山躲起来,老死也不出来。可,这不行,你是去登基,不可能去跟我登山。一直在心里念念叨叨,像个神经病。这几年的磨砺,算是白费了。
      我抬起头来,镇静自若,“昮淳,我不做你的皇后。随着你,去你去的地方,已是极限。若还顶了个端端直直压死人的头衔,如阮湘一样做人,我就不活了。”
      他果然皱眉了,这不是他的理想答案。
      干嘛要奢求他的理解呢?痴人说梦。就凭他长时间以来背着我谋划一切,独自承担,我也没有资格去坐享其成,母仪天下。这种不能分享的痛苦,在我与他之间一直存在着,从未减少。
      可他说什么,爷等。
      等什么?等我说愿意么?还是等我让步?他若不再提及,我就懂得装傻。愿意等就等好了,生生死死的都经历太多,还怕时间流逝人的变质么?
      回隆越的一路上,朝晖都是喜悦的样子,比淳王还喜悦。而其他的随从侍卫就连火夫车夫们,都趾高气扬起来。这些变化在我的眼中,是可笑的。那些死去的人呢?就随着漫天大雪魂飞魄散了么?认真地想,我顾念的人,除了眼前的男人也没剩几个,这样凄凉。
      越是接近隆越,越是心慌,是对自己的天真没有信心。
      果然,事情永远不如想象的顺利。
      本来可以直接回城,不用绕远去冀南山庄,但商昮淳需要去确认沈醉的最终下场,还要处理穆家的纠葛,说来说去就是地盘,金钱,势力,名誉……这些空洞的字眼。
      他说,等爷忙完。
      无辜地点头,心道,除了等我还能做什么?
      在白玉湖的别院,意外见到了左燕姬。人生如戏,这四个字给她再恰当不过。前一秒钟还在沾沾自喜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下一秒就被丈夫抛弃打入冷宫,命运跌宕堪比小说里的人物。
      可她还是娇媚,与我的一身草莽野气截然对比,我自惭形秽。
      “这两年你都是自己打理么?”我问话不咸不淡,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满腔愤恨,就连贺兰凤也没有的愤恨。
      “小玉在呢。”她温婉地回答。
      我在想,如果她不是青楼出生,我可以考虑去跟昮淳说让左燕姬当这个皇后。想到此处,脑子里满是商昮淳那张盛怒的脸。然后我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看吧,我在人事上毫无天赋。他还说自己不残忍呢,让我去做皇后就是对我的残忍。
      “你还在恨我么?”
      我摇头。
      她就笑了,“也是,你已是最大的赢家,根本不用在意我的存在。”
      这话我就不同意了,却也找不出词汇来安慰她,肯定别人价值的话,如果是追悼词我会说的比较好。但她有样东西是我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那就是无尽的自由。
      “别太妄自菲薄。若想要休书,我可以去请示王爷。”我肯定商昮淳会给。
      她说,燕姬不预备另嫁,故无需休书。
      要不要一巴掌拍醒了她?想想还是算了,我在思索的事对昮淳来说连芝麻大小都没有。
      “一起用膳吧。”这话自己听着都起鸡皮疙瘩。
      左燕姬显然已经学会了善解人意,有礼而大方,说,“姜王妃的抬爱,燕姬心领了。”她以前可是会去告状的小女人呢。
      如此甚好,毫无瓜葛,亦无嫌隙。
      昮淳回转的时候,带着穆真,一双眼睛都哭肿了的穆真。上前去与她拥抱,像是拥抱着另一个自己,我多喜欢她的无畏啊。
      “晚膳与穆家的人一起,你们先说会儿话。记得换衣裳。”昮淳很贴心地走了,剩下我们。
      穆真瘦了,像是大病了一场,那双美丽的丹凤眼里带着疲惫与哀伤。她还是穿着我喜欢的珊瑚红色锦缎夹棉袍,配了纯银镶绿松石首饰,衬得她洁白的皮肤更加白净,如同久违了日光。
      “你们南疆的太阳不是很毒辣的么?这数月,你在何处?”
      她淡淡道,“被我爹关起来了,他竟用自己的女儿来威胁姜长璟。你说,对这些男人来说,那些东西就真的这般重要么?”
      我用力地点头,“嗯,至少比女儿重要。”
      她伸手过来锤我,少落井下石了。
      “穆真,来陪我吧。”我真诚地邀请她。
      她目光柔和地看着我,“美苏,昮淳大哥已同我爹说过了,要封我为郡主,然后嫁给长璟。”
      那你还不高兴么?
      “有谁被自己的亲爹卖了,还要心花怒放的?你知道我爹有多贪婪,他跟淳王要封地要白银。”
      那淳王也得给啊!
      “都给了,说是如此换穆真的一生美满,美苏的安心,也划算。他原本就是叫我来陪着你的。他多好,你别再让他受委屈。”
      我听到这里,说没有感动是瞎话,可叫我承认太难,于是瞪大眼睛疯言疯语,什么叫他受了委屈?!我才委屈好不好……他有钱啊帮朋友是应该的,再说他还用姜长璟呢这个人情难道不应该给吗?他这么做也是欠我的,理所应当……
      “你别嘴硬了。也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姜长璟没有那么在意。”
      是啊,我也不过是个女人,他犯不着讨好我。
      你们怎么了?穆真这才问起。
      拉着她去火盆边上坐了,把手拢在温暖细致的丝绒毯子里。
      “烤栗子,要不要?”
      她叫了外厅的丫头进来,“胜芳,去把这盆栗子剥好。”那样驾轻就熟的姿态,便是浓缩在血液里的封建贵族气了。
      日后我们二人得装模作样地扮演贵妇的角色,而想必我才是像小丑的那个。
      “你笑什么?没头没脑的。”
      “笑自己。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昮淳么?”
      “因为他爱你?”穆真反问。
      我瞪眼道,“你污蔑了我,陪我的名誉来。”
      她不以为然,“你早没有什么名誉可言,但若你是皇后,那便不同,那些人连巴结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嚼舌根。”她说的是那些达官家眷夫人小姐。
      “我还会在意她们么?想想做皇后的职责,光是要应付她们我就已经虚脱。你知道当初昮淳西征之前留给我的信里写了什么么?他认错,在左燕姬的问题上,全错。还问我要不要去找他。我都猜到了。”这对一个强权贵族来说,实在太不易,几乎就要有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胸怀。
      “美苏,你爱他,是因为他值得。”
      “值不值得,都只能这样了。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即便他称帝,我想到的也全然都是坏处,没有一样是好的。”
      “你这样的态度,对谁又有好处呢?美苏,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便有了延续,以前说靠孩子稳固地位的话是对现实的轻视,而现在是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
      “穆真,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我不是会用孩子来解决一切问题的人,若问题本就存在,孩子只会变成更大的问题。
      她看我的神情,便就此打住。我们吃烤栗子,喝龙井,过起了悠闲的阔太太生活。
      晚间,见到了丰鹿候,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剑眉配了吊眼角,颧骨很高,须髯直垂,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没有丝毫土匪气。那身清淡的灰色装束,让人心明眼亮。而穆良也不再那么炸毛,看着顺眼许多。其他几位想必是穆家的心腹。至于昮淳,大概心情不坏。满桌子的酒菜,色香味俱全,突然就胃口大开。
      穆真说,“为这还不算坏的结局,敬爹一杯。”
      丰鹿候故作严肃道,“这孩子不懂规矩,你该先敬淳王爷。”
      穆真笑嘻嘻,“王爷,来,穆真敬您。”
      昮淳看向我,我便举了酒杯对众人诚恳道,“王爷尚未彻底复原,不能饮酒,今儿都由妾身代劳了,见谅。”如果出来应酬的好处是能够无限量喝酒,那么,我也认了。
      白玉湖水酿的酒,甘醇浓香,后劲十足,十几杯下肚,我也有些上头。可那丰鹿候还是精神矍铄,正在兴头的样子。最后我说,“侯爷,咱们还是来个了断吧。一局定生死,十杯,如何?”
      他以为我要行酒令,便有些得意起来,说甚好甚好。
      想必是因为自古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面前这一脸桃花的女人看着也不像饱读诗书的。我也不解释,随手拿了一柄调羹,放进一个空盘内,伸出食指,轻轻一拨,调羹就旋转起来。
      “呐,调羹柄朝谁,谁就输,要喝酒认罚。”
      众人一看我玩了个这么简单的把戏,不由得笑出声来。命运这东西,跟才学有多少关系?倘若人人都能如这把调羹一样简单,那世界就要大同了。我的王爷也任由我闹着醉着,真是个好丈夫。最后我输,痛快地喝了十杯。丰鹿候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把淳王侧妃灌醉这事儿听起来并不怎么磊落,于是他道,庆平城还是归于淳王罢。
      我开着玩笑说,“淳王不会接受侯爷的好意,否则他就要担一个靠女人混江湖的坏名声了。”
      丰鹿候忙道,“王爷不必多虑,穆某心甘情愿。”说完立即着人拿了契约文件来,签字画押,绝不含糊。看来姜长璟对丰鹿候的评价有失偏颇,他并没有那么土匪,甚至还有点侠义之气。而我对人的认识能力,让我自己都心生怀疑。再看看昮淳,他一脸平静,没有高兴也没有生气。
      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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