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酒浅醉爱酩酊》地狱VIP

4、第四章 上上签

　　晚上便睡不着。因为那双眼睛一直在我眼前浮现，挥不去，掐不断。
　　干脆爬起来，去厨房摸大哥没喝完的酒。吃饭的时候就很想喝，但他只给我尝了一口，还被卢氏骂。我知道他放在什么地方，老早探听清楚了。就连相府的酒窖，也去转过好几圈。王宝还问，小姐想要玫瑰露敷脸么？我一想，玫瑰露又不好喝，只能用来敷脸，那就玫瑰露吧。那东西虽然叫做玫瑰露，但实际上还是酒的成分偏多，用来养颜是极好的。味道闻起来是淡淡的蔷薇香。对于我这种酒虫来说，度数实在不够。但如果我问王宝拿其他的酒，他一定要去知会大哥。就算大哥有心偏袒我，他也怕被卢氏责骂。所以曾经想过要溜出去，逛酒楼，但未果。因为姜长璟是个变相的探子，他自己不好好守规矩，监督别人可是来劲。平时嘻哈可以，但喝酒或者说酗酒，不行。
　　我一直馋了好几月。
　　睡不着，是个好借口。
　　心满意足地抱着酒瓶回来，坐在房内的窗边，借着银月光，缓缓佐，慢慢饮。竹叶的清香，伴随着呛辣，满喉头。那种刺激的感觉，让眼泪流了下来。
　　可我知道，明明知道。
　　不是因为酒。
　　曾经的父母，不知现在如何。虽然前一世的人与事，并不让人怀念，可双亲毕竟是生养我的人。倪霓曾说，不管怎么样，你江梅洛双亲健在，自己身体健全没有缺陷，长得不赖，还有我这个好朋友顶你，就算事业没有起色，感情没有着落，至少还能满怀希望。
　　倪霓一直很乐观，也很坚强。但她也喝酒，说开心嘛，喝一点有什么关系？可是你不能喝，你不是因为开心，你是想逃避。陆尚很混蛋，很王八，很麻雀，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是，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但他却是我曾经唯一的男人。就是这个男人要出卖我的身体，以及我的灵魂。
　　试问如何能满怀希望？
　　他说，潜规则行行都有。你进到这一行，就别想逃脱。
　　“你让我去跟他睡？”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种从头凉到脚的惊诧。不过是一单超过五百万的生意便让他现了原形。想起后来的事情，像是噩梦一样，透不过气。直到穿越，我还一直认为是因为逃避思想产生了幻觉，无数次的验证告诉我，真是灵魂挪移，不是虚幻。
　　这些人，真实的痛感，苦口的汤药，冰凉的泪水，冬天的雪，春天的花，初夏时节的阳光，就连空气中的微粒漂浮都真真切切。
　　还怀疑什么呢？
　　这一夜，酣畅。梦见跟倪霓两个人去K歌，喉咙都喊破。那样歇斯底里，无可救药。所有的这些时光与记忆，我想挽回的，想抛弃的，终究只是在梦里。
　　翌日，日上三竿，我还没有起床。小玉在门口唤了好多声，才应了她。想起来今天是要去白马寺上香的。古代人的日子过得太有规矩，不是什么好事。
　　利落地收拾完，随着卢氏去寺里。见过一真法师，便去前殿。我只是跟班，一路都不说话。在天王殿遇见陈尚书的三太太跟她的小女儿。两位着急推销女儿的夫人聊起相亲做媒这个话题。陈三夫人很中意言将军，曾经还问过司媒婆，言将军为何二十四了还不娶亲，是不是有中意的小姐了？司媒婆是城中的骨灰级选手，没有理由不盯着言风行这样的王老五。但她也不知道，说言府没有请过任何媒婆，若是请了，我司媛媛不可能不知道。
　　“言将军是武将，我们美芽好静。美苏呢……我也说不好，还是得看丞相的意思。”卢氏说话间看了看我。
　　陈夫人便笑道，“那肯定的。好了，时候不早，我们也出来半天，该回了。夫人得空到尚书府找我喝茶。我新近得了一个美发的方子，正想找机会拿给夫人看呢。”
　　“真的？那好，必定登门造访。”
　　看着她们远去，卢氏说了一句，“要是两个女儿都在，别说进宫，就是淳阳王府，言府，哪个都轮不到她。”末了还冷哼一声，甚是轻蔑。
　　我没说话。
　　来寺庙，自然有求签一说。我不信，也想玩一玩，而卢氏比我积极。古人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喜欢来问佛祖菩萨，签文就是沟通方式的一种。摇来摇去，人生总共也就是那么多种可能了。可人生是千变万化，是风雨莫测，是前途未卜，是生死难知。
　　等签文到手，看了一眼，“长城千古耸云宵，横架群峰万里遥。曾为诸候争霸业，欲登绝顶莫辞劳。”这签明明白白得都不需要解签人。如果婚姻像是修长城，我怎么能不辞劳？就算是我吃得苦中苦，便能无忧了么？这签给问姻缘的人，真像是大石压顶，偏偏还又给你希望。要坚持，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这种鬼话，谁要信？
　　“再摇一签好了。”我伸手拿起签筒，不等卢氏阻拦，已经落了另外一支。
　　上曰：“萝卜挑金（上上）一条金秤等君心，无减无增无重轻。为是平生心性直，文章不识义皆明。”看着我就笑了，分明是相反的意思。
　　可谁是萝卜谁是金？
　　卢氏被我完全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小声喝斥，“你这丫头怎么能抽两次呢？”
　　我转身走掉，丢了一句话给她，“姻缘在我自己手里，谁人能知晓？”
　　这是她头一次这样不悦，我也没有心情哄她高兴。
　　不欢而散。
　　回到府里，我就躲起来。晚上吃饭的时候，也不肯出来。
　　“苏儿，是娘。”
　　听到卢氏的声音，起身去开了门。眼见她的忧愁表情，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她是念着我的病才低头的。我知道。
　　“娘，对不起。”
　　她听我这样说，眼眶红红，“苏儿懂事了。”
　　“您都要将我嫁出去了，再不懂事，到时候不是要丢爹娘的脸面？”
　　“苏儿，爹娘的脸面没有你的幸福来得重要。”她这话说得很诚恳。
　　我跨出门槛，抱住了她。
　　“这是怎么了？一会儿生气，一会儿解意，娘俩这是演哪出？”
　　听见是姜老头的声音，我便放开了卢氏，对着他龇牙咧嘴的。
　　“就你这样子，我放心把你弄进宫去么？”
　　“那就不要去，省得到时候皇上还要找您退货。”
　　姜老头一瞪眼，“什么叫退货？我姜安人的女儿怎么可能被退货？”
　　看他那个自信满满的样子，我没忍住笑。
　　卢氏也是一脸笑意，“先去吃饭，吃完你们爷俩再吹好不好？”
　　吃完饭，姜安人叫了我去书房。
　　他的书房，简洁大气。书架子都是上好的硬木料做出来的，看着纤细，却很受力。平时他也允许我进来找书看，但被那些繁体竖排版弄得很抓狂，估计还得三五年才会习惯。北墙上挂着他自己写的一幅字，他山之玉。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写这四个字？
　　每个人都有太多的缺点，得时不时靠旁人来提点。他说。
　　是啊，人无完人。
　　墙外一株巨大的芭蕉，从窗口伸进叶片来，浓绿颜色。因为傍晚下了一点点的雨，上面聚集了些水汽。细小的水珠滚动，晶亮剔透，很好看。
　　“苏儿，你知道为父找你何事么？”
　　“婚姻大事。”我笑望着他，这个已经超过五十岁的男子，儒雅并着霸气，而他居然是我的父亲。
　　“你总跟你娘小闹，爹却知道你自己是很清楚的。”
　　我不答话，等他说完。
　　“爹并不主张你进宫，但淳阳王也不是上佳选择。你明白爹的意思么？”
　　“我想，我明白。”我点点头，回答。
　　“如果你愿意，言风行是另一条路。”
　　听他这样讲，我有些恍惚。我可以冒名做别人的女儿，但却不能冒名做别人的情人。言风行喜欢姜美芽，而我不是她。等他发现这个实情，会觉得被欺骗，上了当。这样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并且我知道，姜安人这样同我说，是因为他知道言风行错将美苏当成了美芽，他认为这样代嫁根本不会有问题。言风行会宠爱他的女儿，不管是哪一个。
　　“爹，您知道您这样做，会将他们一并得罪了么？”
　　姜安人闻言，直直地看着我，仿佛我讲了一句多么不可思议的话。的确，说出这话来需要政治觉悟。而我原本应该是个间歇性人格分裂的病人，不会有这样思维逻辑。
　　我又说，“如果不着急，让我再想想。”
　　他沉吟片刻道，“下月初吧。”
　　好，我会给您答复。
　　后来我去问姜长琛一些宫里的事情。大哥这个人，看似严肃刻板，实际上他做事有分寸，也懂得人情世故，很疼妹妹。所以对他，我多了些依赖。
　　原来。
　　他们兄弟素来不合，政见也时常不一，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也不稀罕。
　　我在想，他们都对姜美苏产生了兴趣，可能就是要拉拢姜安人。谁能迎娶姜美苏，便是获得了姜安人的支持。老姜一向不搞派别，手底下的众多门生弟子也随他的风格。只是他敢跟皇帝直言不讳，而其他人不敢。不单是不敢直言，还得买账。可一边是皇帝，一边是淳阳王，买谁不买谁？摸不清门道的人，很难选。且世人对淳阳王这个人的评价很脸谱化，无外乎是暴戾，眼里揉不得沙，拥兵自重，自负高傲等等，听起来就觉得很有距离感，道听途说，作不得真。至于皇帝，政绩有目共睹，即位七年除去西疆的战乱不断，中原地区，如果算国民生产总值，应该比得上北宋时期。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
　　这样看来，结论应该很明显。但老姜犹豫，或者说，他为什么没有当机立断拒绝淳阳王，而是用了缓兵之计？淳阳王究竟想要做什么？篡位，自立为王？我现在获得的信息实在有限，妨碍了进一步逻辑推理，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姜安人提出言风行，是在为我考虑。然而这个后果是很严重的，我不知道他能否预计。
　　最后我问大哥，“不考虑感情的因素，单纯从政治角度，皇上与淳阳王是否势均力敌？”
　　“据我所了解，淳阳王手上的兵权才是实权。”
　　“皇上之所以还稳坐江山，是因为他没有行动？”
　　“可以这么理解。”
　　是啊，毕竟杀兄夺位不会被历史赞颂。
　　我大概知道该怎么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