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虫》Drunky

1、相遇

　　（一）
　　如果要开始讲一个故事的话，空构大概会从故事的一开始讲起，没有文采的他不擅长用文字挖掘内心的世界，但是如果把笔交给云连的话，事情将会完全不一样，云连能把这个故事写的动人又真挚，随便从其中一行开始看起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丝丝缕缕的情感就像丝线一样缠绕在字里行间，读起来完全是不一样的意境。
　　但是现在，是空构咬着笔尖，打算写点什么了，什么都好，只要能把这些无谓的记忆写下来，就可以。记忆是很会捉弄人的东西，而空构也沮丧的想到，现在存在于记忆里的那个云连似乎已经没有刚刚高中毕业时候的那么清晰。就像泛黄的老照片，一点点的，记忆也混乱不清的缠绕在一起了，空构现在想赶紧记录一些什么，大概也是无能为力了。
　　但是，事实上，除了现在，还有什么时候更适合回想一段往事呢？
　　于是，纠结了许久许久之后，空构小心翼翼的在纸上写下这么一段话。
　　……
　　云连站在学校的天台上，四周望过去都是没有边际的蓝天，和上面有些慵懒的云朵夫人。云连站在中间，似乎是要把水和天空都连在一起一样，四周泛起的水汽有些难受，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是早秋特有的潮湿的空气。他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和干净，衬衫掀起的，露出的那一小段白嫩的腰肢在天空中闪的刺眼。
　　但是已经不是夏天了。冷风吹过来的时候他明显的打了一个哆嗦，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眯眯的说：“空构。”
　　只是单纯的叫一下我的名字而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砰砰的狂跳起来，他笑着过来，拉着我要一起走到边缘的栏杆。听说那里的风景很不错，但是我很害怕掉下去，所以慌乱的摇着头说不要过去。云连听见也停下脚步，望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认真的情绪。
　　“空构。”
　　“？”
　　“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去过开心的生活。”
　　他很认真的看着我，干净的棕色的眼眸子里甚至都是澄澈的一大片，就像是梅雨季节，天空落下来的雨滴那样的，湿漉漉的干净的气息。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回望过去，他太过于认真和严肃了，此时的我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脸。
　　“我希望，你可以去开心，去伤心，去愤怒。我希望你可以环游全世界。我希望你可以在每天看见日出的时候露出自信的笑容，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死气沉沉的，让人闷的难受。”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隐隐的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他的脸上也都是那种带着点不经意的悲凉的表情，就像是收集月光的瓶子突然破裂了，带着忧伤气息的月光就像水一样流出来，流进心口里面去。我没来由的感觉到害怕，但是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虽然你闷闷的，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和你做朋友啊！”
　　他像是着急似的这么说。
　　“空构，你是我云连最好的朋友啊！”
　　我一般都是不说话，听着他讲话的，但是今天我不知道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以后也要这个样子哦。”
　　说实话，当我发现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不过云连很明显的，除了惊讶还有另外的情绪……我为什么当初就不能看懂，见鬼！他有些慌乱的给了我一个拥抱，就跑回了自己的教室。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云连。
　　……
　　虽然，虽然没有什么好的地方。
　　空构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至少比之前好了不少，毕竟是因为写下和云连的回忆，所以对待的相当认真。
　　（二）
　　“空构，空构，空构……”
　　空构一边小声念叨着自己的名字，一边在分班的名单列表上慢慢的划过去。周围的同学都已经三三两两的去寻找将来的同学了，只有自己这边越来越寂静，空构有些烦躁，眼前的名字愈发模糊，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学校。
　　当查分的短信发送到空构的手机上的时候，他一瞬间以为对方发错了人——成绩高的让人简直难以想象，这甚至可以说是他初中三年以来考的最好的一次，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他在家长和老师赞叹的声音中，晕晕乎乎的报上了这所之前想都没想过的高中，并且如愿的拿到了三好学生才可能拥有的那个看着朴素但千金难买的录取通知书。
　　可能他来错了。空构擦了擦脸上的汗，这么冷静的想到。也许自己应该去对面的那所学校，毕竟那里才是自己的真实水平。
　　他这么自言自语的时候，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他有些惊恐的回过头去，当然，惊恐之余带上一点点恼怒。他真的很不喜欢被人从背后莫名其妙的拍一巴掌，于是他对着那个笑嘻嘻的下手没轻没重的男生，语气冷冷淡淡的问：“怎么了吗？这位同学？”
　　“你叫空构吗？”
　　那个男生的头发是很浅的颜色，在阳光低下就像发着光一样，刺眼的让人挪不开眼睛，在空构这里的角度看来，这个奇怪的男生的头发就是和现在的太阳是一个颜色的：带着橙黄色的板栗的颜色，真的很刺眼。空构很奇怪，难道他的初中是不管他们染头发的吗？
　　空构看着他同样不是纯黑色，而是浅棕色的眼睛，点点头。
　　“我叫云连，嘿嘿。”
　　那个自来熟的男生伸出来友谊的小手，同时一脸期待的看着空构。空构原来是想一脸冷漠的拒绝的，并且毫不客气的告诉他不要这样，但是想着在新的学校一定要好好的改善一下自己的人际关系，还是生硬的伸出一只手，对着云连的手虚虚的握了一下。
　　“啊，你的手好冰，”他晃着自己的脑袋说，“有可能是肾不太好，一定要多喝热水啊。”
　　要你管。空构蠕动着嘴唇无声的这么谴责了一句，他相信云连没有看见，因为云连没有管他再说什么了，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身后的分班名单的那块板板。
　　“啊……我找到你啦。”
　　他伸出手指在距离空构最近的一张表上滑了一下，手指是贴着空构的脸擦过去的。云连的皮肤很好，手指也保养的很好，甚至都没有常年写字积累的茧子，细嫩的就像小姑娘的皮肤一样。
　　空构眯着眼睛遐想了一下，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怎么对着一个男孩子的手指开始想像？
　　“你在隔壁班？真可惜，我还以为你跟我一个班呢。”
　　云连是真的很遗憾的这么说，似乎是因为两人的名字都不太常见的缘故，空构也跟着莫名其妙的伤感起来。云连跟他说：“走吧，你在八班，我在七班，一起吧。”
　　空构背着书包跟着云连走在后面，云连一路上没有讲话，其实也不需要讲什么，因为从分班名单的板板到教室的路程很短，只需要再上一层楼梯，拐个弯就到了。空构看着自己班级的位置，突然有些担心了，教室离楼梯口和卫生间太近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影响自己学习？想着，他看了看云连在的班级，突然无端的生出许多羡慕来。
　　云连拍了拍空构的肩膀，笑着说：“呐，忘记和你说啦，我俩是室友哦。我刚刚从学生公寓那边过来，看见名单上是这么写的，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啦，我和你是一套老师哦……总之，好好认识新同学吧！”
　　说完，云连把空构往里面推了一把，站在门口和还在惊恐状态的空构招招手，就消失在了走廊上。
　　教室里还没有什么人，空构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在少数同学的目光之下挑选座位并坐下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外面的走廊上还是很吵闹。空构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想起在外面的走廊上的时候，云连是一直拉着自己的手的，也许是因为当时周围的人太吵闹了，他没有注意到吧。
　　有点不太适应，空构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小说来读。
　　小说是消磨时间的最好办法，空构经过长久的实验发现，看小说的时候是最不容易被打扰的时候，即使你没有全神贯注的看着书里的世界，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空构就这样，摆着书的时候悄悄的看着周围的人，发现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旁边。虽然隔着一个过道，但是空构还是能很清晰的看见那个人正在阅读的书。
　　是巴金先生的忏悔录！空构能感觉到自己的瞳孔猛的一缩。他之前就一直想买，奈何自己经济能力真的不足以支撑。之前他家旁边的书店还有存货的时候，虽然书店的姐姐承诺会给自己留一套，但等他攒好钱去的时候还是被别人买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补。空构没有手机，对网购也一窍不通，只好就这样把遗憾藏在心底。
　　那个封面真好看啊。
　　空构趴在桌子上，看着那个同学的那本精装的书，直接就进入了发呆的状态。我可以去和他借一下，看完就还回去。空构开始在心里面打草稿，一遍一遍的模拟着跟那个同学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反应。
　　应该不会太突兀的吧？我要怎么说呢？应该先问名字的吧，这样才有礼貌吧。但是他正在看书，我直接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啊那我是不是要等他看完？天啊他看完不会去做别的事情了吧？那我什么时候去问他？我应该现在就过去，带上和善的微笑，先问他的名字，然后假装对这套书很感兴趣的样子，然后然后……
　　“同学……你想看这本书吗？”
　　！！！
　　空构抬起头来，对上那个同学的无奈的眼神，惊讶的同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尖，点点头。他感觉自己的脸现在红透了。
　　对面那个同学轻笑了一声，拍了拍他自己旁边空着的座位问：“我觉得大概应该是自己挑座位了，你要不要过来跟我坐？”
　　空构感激的把书包往他的旁边的作为搬的时候，那个同学突然说：“以后不要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别人或者别人的东西看了，很不礼貌的。”
　　“啊……啊，抱歉。”
　　“没事，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对这种书感兴趣到这个地步的人呢。”
　　他抬起书晃了一下，漫不经心的接着说：“等我们集合完，我就去宿舍拿给你，话说你住校吗？”
　　“住的，但是我还没有去过宿舍那边所以不知道是哪间……”
　　“啊，那我们一起过去吧，我也是刚去过那边，你叫什么？”
　　“空构，你呢？”
　　那个同学轻笑了一下。空构发现那个同学似乎特别成熟的样子，说什么好像都会轻笑一声，这就是读书读的多，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吗？想想自己，还真是单纯到了一种神奇的可爱的地步了。
　　“我跟你一间宿舍来着，真巧啊。”他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卷着自己额头之前的那一小缕头发，懒懒的露出一个微笑出来。
　　啊，这个真的挺偶然的吧？空构这么想着，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啊，我刚刚也碰到一个我们的室友，是叫云连是吗？”
　　“啊，你已经见过他了。”他淡淡的回了一句。这个时候，空构才发现，这个同学并不是成熟，而是什么事情都懒洋洋的，即使只是微笑，都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似的。空构又开始猜测，是不是这个同学有什么事情？或者是看书看的太累了，有些慵懒的高级的气息？因为空构经常见到小说里描写的，那些文学的大家，像是应物兄的老师乔木先生，见到的时候，那些文字的描写，就是懒懒的，有一种自得诗书气的那样的气质。
　　“同学，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郝叶。”
　　“好耶？”
　　“郝，叶。我写给你吧，我的名字听起来也蛮奇怪的。”
　　郝叶在纸上沙沙的写字。空构看着他的字，吃吃的笑起来。他很喜欢郝叶的字，那种刀锋凌厉又不张狂的感觉，规矩和突破规矩同时存在的那种行书，他觉得郝叶如果去写软笔书法的话，一定很有王羲之的气质。
　　“我喜欢你的字。”
　　空构说，他已经知道了“郝叶”两个字怎么写，他这么说，是两种的喜欢，喜欢名字，也喜欢他的写出来的字。都喜欢。空构突然就对这个郝叶生出无数的好感出来了，感觉郝叶就是很有自己偶像的那种类型。
　　“是吗？云连说他也很喜欢我的名字，如果是他念出来的话，就有一种庆祝这个人生的感觉。”
　　云连似乎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不过看起来满肚子墨水的郝叶会说出这样哲理的话来，空构有些害怕起来。是不是这个学校所有的人说话都是这个样子的呢？看起来自己似乎真的是很不能融入的样子。不过现在空构更好奇的问题是：
　　“郝叶和云连是认识的吗？”
　　“啊，是培训班同学，也没有上很久，我就上了几节课，就是……反正就是没有去。”
　　“啊，这样这样。”
　　“我挺喜欢你的，空，构。”
　　郝叶细细的咂摸着空构的名字，似乎是很了不得一样，他眯着眼睛。明明只是木头做的凳子，郝叶却用自己的姿势硬生生躺出了一种沙发的感觉：“你说话是我喜欢的风格，而且，名字也很好，更何况你和我有很多共同话题。”
　　他说着，挥了挥手里的那本忏悔录。
　　“是啊，我也觉得和你聊天很愉快。”
　　空构难得的真心的露出一个微笑，郝叶看着空构，突然笑着揉了揉空构的脑袋。
　　（三）
　　集合的过程简直就是空构的噩梦。
　　天知道为什么班主任会微笑着让所有人都做一个自我介绍，空构在前面的学生的介绍时间，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照着模板在心里打草稿。等到了他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地方。如果排除自己一直抓着郝叶的手和满头的冷汗的话，的确算是非常顺利了。
　　“你真的好可爱啊，这个学校将来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
　　等空构坐下来的时候，郝叶这么打趣的说道，同时还指了指周围几个望过来的女生。空构一下子就红透了脸。因为是靠墙的组，所以空构能往角落里面缩。他一边拿着书遮着自己的脸往角落里面缩，一边让郝叶不要这么说话。
　　“……算了算了。”
　　郝叶笑着停止了玩笑，站起来做自我介绍了。
　　“我叫郝叶，名字比较奇特大家不要在意，我初中是一中，以前在班上是班长，喜欢看书，希望大家能和我在将来愉快相处。”
　　他刚刚坐下来，班里面就炸开了窃窃私语。空构推了推郝叶：“欸，看来大家刚刚都在看你哦……”
　　“嗯，啊？大概吧，”郝叶漫不经心的说，“可能因为我中考考的还行。”
　　是吗？空构这么想着，像是郝叶这样的人肯定会考的很好然后谦虚吧？
　　后桌有个女孩子戳了戳空构的背，空构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去，听见那个女孩子小声的问：“你知道你同桌是谁吗？”
　　“是郝叶，怎么了？”
　　“你居然不知道！”那个女生相当吃惊的说：“郝叶可是今年中考的状元呢！”
　　啪嗒。空构手里的笔突然掉到了地上，清脆的响声让空构稍微愣了愣，他立马低头去捡笔。
　　“怎么了吗？”
　　远远的，他听见郝叶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
　　“没事，笔掉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