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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幕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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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晴明的幻境中出来之后,八叶始终有些云里雾里的惶惶然,外加一个不省人事的安倍泰明。
友雅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些什么,却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概括说来,大约是某种情愫,起了某些变化。
而具体是哪种情愫,又变化成了什么,不得而知。
泰明醒转,是在数日之后了。
时刻关切的友雅第一时间注意到,小东西的眼睛不比往日的纯澈,而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样的东西,叫他捉摸不住,也接近不了。
他苍白的睁开双目,又苍白的看了看围在他床周的人。
只是木木然,也不说话。
八叶似乎也给他这副模样吓住,顿时将满腹的话吞了回去。
友雅求之不得。他生怕谁会说出什么叫泰明不舒服的话,已经在做准备殿后了。如此甚好。
蜜虫敲门,下达晴明的命令,说是让泰明好生歇息,请其他人先回去。
众人闻言迅作鸟兽散。
过了戾桥,友雅独自托词折返。
二度迈入门廊。见到泰明已经起身,正跪坐在廊前,那背影,竟是说不出的疏离感。
他回过头。
友雅从他再熟悉不过的眼里,看到几个转瞬即逝的犹疑。
那眼睛依然动人,只是不再明晰,取而代之的是混沌与死气。
这不是他的泰明。
他的泰明或许寡言,却决不沉默。
位于土御门小径的安倍宅子东厢,平安京虚伪的阳光下,两个人相视而立,默默无言。
前院。
博雅与晴明相对而坐,浅斟慢酌。
两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别坐在晴明和博雅的一侧,见二人酒杯空了,便静静的斟满酒。
身着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着一根柱子,支起一条腿,视线似看非看的投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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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忌日的临近,冲淡了之前的事,似乎每个人都在为这天匆忙的作着准备。
今夜的祭典,在泰明的一再执意下,晴明允许他一道出席。
月明。
皇家的车队缓慢移动。
永泉鹰通安坐牛车里,外加一个笑靥不改的橘友雅。
装作漫不经心的用扇尖挑起车帘,动作流畅优雅无懈可击。
唯一没能藏住的,是眼里透出些许关切。
如此爱慕的眼神,只给一个人。
叫做安倍泰明的阴阳师随着阴阳寮的队伍簇拥着皇家的车,一同缓慢前行。
他走在前头,并未发觉身后友雅给予的暗示。
前方一个坑洞,阴阳师不慎险些摔倒,脚步踉跄,瘦弱的背影在这样的夜风里飘忽不定。
看来泰明的身子这几日来始终不见得好,安倍晴明居然就这么放他出来执行工作?友雅眉头微蹙,只恨不能立刻将他拉上车来一同带去。
这一路,走的不太平。
阴阳师踟躇前行,友雅一路目送。
车队渐渐放慢,直到停下。
东寺。
住持大人在大殿之外,似乎已经恭候多时。
请进大殿。
殿内陈列的诸位明王像面貌陈旧却威严不减。
首先将皇帝与朝臣安置于预先设妥的结界之内。
然后众位阴阳师开始了例行公事的祓式。
顿时咒语与梵音不绝于耳。
殿外还有香客虔诚跪拜。
泰明与几位师兄一道,静立着闭目念咒,并不起眼。
晴明坐在席上,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阴阳头扯起香案上的法器挥动起来,口中念念有辞。
铃响。
众阴阳师立即改变咒语驱动的方式,且打破静立闭目的姿态,迅速有致的在大殿奔跑起来。
阴阳头根据卦相排出的位置一一喊出,干净利落。
每个阴阳师落到自己的卦位,立刻借由法器,开始作法。
- 艮位!
安倍泰明在尾音未收时便站到了指定的位置。折扇挥舞,身姿翩然。友雅又一次觉得,他的泰明就像是决绝的辉夜姬,即将离他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巨大的五星阵照亮整个京的上空。
殿外民众唏嘘不已。
却不知从何时起,瘴气弥漫。
友雅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瞥了瞥安倍晴明,却发现晴明眉头紧锁,双目机警的观察整个大殿。友雅知道,不好的不是预感,而是事实。
即将发生的事实。
晴明已经站了起来。
夜见。
那个说过他要成为世界的男人。
他在笑。
那笑,十足的碍眼。
意外的是夜见饶过几个虎视耽耽的阴阳师,向神子走过去。
刀与刀鞘摩擦的声音。是赖久。
夜见对面前气势汹汹的赖久全然没放在眼里,三两下便躲过了强攻。
他饶有兴趣的抬起神子的脸,眯起的眼睛,像雪狼一样。
- 听说……你是龙神的神子,恩?
依然是凌驾傲慢的姿态,慑得神子惊恐万状。
天真一剑劈下,挡在神子面前,不允许再接近一步。
友雅突然非常羡慕天真。能够如此不计后果的去守护爱人,他只是,拼命想保护她而已。
实在是,非常非常羡慕。
夜见又笑。
赖久再次挥刃相向。
招数间不相伯仲,然而夜见的嘴角始终勾着一个危险的弧度。
刺到了。
长刀没入身体时噗的声响,在场的人个个都听的清楚。
他却笑的越发诡异。
更诡异的是,众人身后的响动。
一个惊叹号出现在友雅脑中。
看去,泰明已瘫坐地上。殷殷血迹沿着木条地板的缝隙,延伸很远。
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有女官开始惊叫。
- 怎么这样……
他们忘记了,最初的泰明,是作为夜见的献祭者存在的。
献祭者,也就是,影蜇。
带给夜见的伤害越大,只是让泰明更痛罢了。
他们之间,早结下了比血液更深的羁绊。
更可恨的是,这种羁绊,并不会因为事过境迁而就此断裂。
夜见的笑越发狂妄。
寒风凄凄,给未眠人徒增伤悲。
看罢,看罢,这个京,明明早就落入夜见的隐喻里了。
他缓步移到泰明跟前蹲下,抚摩他苍白的左脸。
凝视他的阴阳师的眼中,除了死气,别无他物。
夜见眯起眼睛,伸出貌似信子的红舌,舔去泰明嘴角溢出的鲜红。
然后不屑的哼了一声。
因为,他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泰明的血,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无机质般的寒冷。更多取代它的温润的成分,夜见甚至不用去想,也能知道,是谁带给他的。
不可原谅。
尽管时隔千年,你的美丽一点也没有改变。
泰明,你忘了吗。
只有我要你。
只有我,爱你。
除了我,没有人会接受你的,只有我一个人,会如此的,爱着你。
所以,回到我身边来吧。
泰明,你知道你的名字原本的意思么?
它代表的是,引导者。
你是我的引导者。
你是我的东西。
你是我的。
我的。
夜见思考了一会。
他说。
- 忍一下,就会好的。
随即又重将手覆上泰明的左颊。
泰明感到有一些热的感觉在手掌与脸颊相合的地方。
这样温热的感觉,使他想起友雅的亲吻。却也发现,自己此时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友雅,你还能抓住我么?还愿抓住我么?
而僵立在原地的人们,早已失去言语行为甚至思考的能力。他们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可怕的男人恣意摆弄泰明,如同看一场活灵活现的能剧。
友雅却是有些茫然。他无法肯定,夜见受刺受伤的却是泰明,这样的事实究竟意味着什么。
只是知道它有多残酷。
残酷到自己一再心痛无比。
此刻阴阳师的左颊迸发的愈渐强烈的光芒,预示着夜见进行的某种仪式,已经完成了。
光芒逐渐消退的时候,众人看见的是一张完好的脸。
属于安倍泰明的,完好的,脸。
咒印烙下的阴影似乎已经完全熔化在方才的强光里。
除了安倍晴明,任谁也没有真正见过的脸。
素净,空茫,摄人心魄的致命美丽。
几位识风雅的大夫公子甚至吹起口哨来。
夜见似乎对这样的效果颇为满意。
嘴角遏制不住兴奋。
转过身挑衅的一一巡视众人的脸。
- 呵呵,给你们时间恐慌与忏悔去罢……三日之后,我来取回我的世界……还有,我的泰明。
后面的话,很显然是对友雅说的。
夜见说完,瞥了瞥友雅的反应。然后吃吃的笑,又像一阵风一样,融化在夜幕里。
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
世纪末的倒数,正式开始了。
+幕十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