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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帝姬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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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麟靠着床榻,我依偎着他。
不知天光了多久,这个花烛夜过去了没有。
他明明在梦里,却红着眼睛凄楚又缱绻的看我。
害得我心里一阵凉一阵热。
又欣喜,又心虚,又忐忑。
若我真是他的上媛——怎么可能?
我是上媛,可却不是他的那个上媛。
“天帝的这些儿女中,你怎么生的,这么像羲玄?”他有些怅然,“不对,是那个羲玄,怎么长得像你?”
我顿时知道为什么看羲玄眼熟了,一样的眼。果然在梦里,说话颠三倒四。我是南天帝尊的女儿,跟天帝什么关系?
哦,羲玄是天帝之子,那个上媛,她原本是天帝之女。
然后我好奇:“我看你烦羲玄啊。”
“我最讨厌金翅鸟。”他似乎不愿多说。
我反转手心,化出一只小小的金翅鸟:“我说我怎么瞅他像我兄弟。”
这真是高攀了。南天仙族,大部分都是水族,我爹南天帝尊,也是鲛人。
他眉心一蹙,双手一和,包住我的手的同时,把我做的金翅鸟幻像,化成了灰烬。
他身子一抖,跌坐在地,眼睛不住眨动,似乎想到了极其可怖的事。
我连忙跟着他落在地上,将手覆在他眉心,以灵力为他定神。
看来金翅鸟是他心底的噩梦。
过了半晌,他才平复心绪,靠在我肩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看看银龙眼角淌着泪,但眼睛并不曾睁开。
我在他眼前晃晃手,他抬手把我捉住,按在心口:“疼,上媛,疼得很。”
又是示弱,又在撒娇。
他眼中泪光闪动,就跟醒着一样,楚楚可怜。
我只得拍拍他肩:“不怕不怕,我在这。”
他不客气地靠在我肩头:“我把你的遗物一点点烧在聚魂灯里,只剩下没有你气息的天柱,和你的留在我胸膛里的心,天柱若是拆了,中天殿就塌了,没办法,我便把心取出来,烧在聚魂灯里,把聚魂灯藏在胸膛里……”
聚魂灯要以血为油,灵力助燃。
他竟把心挖出来,自己烧了!
还把消噬血肉灵力的聚魂灯藏在身上。
我听得后背发冷。
“天帝罚我,把对你的记忆能抹掉的,都抹去了。”他捧着我的脸:“我没有忘掉你,只是,想不起很多事。”
那你又怎么错认我是上媛?果然损了神知,又半睡半醒,就有些糊涂了。
他抚过我眉心:“谁喂你喝了龙果酒,这么深的龙神迹。”
龙神迹?
我自化形,眉心便有三瓣金莲。
这是龙神迹?
不曾喝过什么酒就有这痕迹,八成自我化形,就有人做过手脚。
为了更像上媛。
他按着心口,看来真的很痛。
“簌簌没有龙神迹,却有聚魂灯的气息,还有罗喉计都……用记忆造出的魂魄,我骗了自己近万年……”他低声说着,“簌簌无知无识时吞噬残魂,我并不怪她,罗喉计都不知万劫八荒镜是我护心龙鳞也没关系,只是我原就寿限有限,时日无多,上媛,你怪不怪我,不够坚持,也不坚强?”
“不怪你不怪你,是我来的晚了些。”他明明看着我,对另外一个人说话,却把我说得泪流满面。
一个上神,动辄几万寿限,总也比三千年才能化形的鱼好些。
可经过这番折腾,还能剩下什么?
他还是眷恋地看着我,睁大眼睛像没见过一样,眼角大滴泪水落下来:“为什么偏偏是冉遗鱼?”
是了,你也知道你容易伤我,还不离远些?一不小心吞了我魂魄——那你大概就睡安稳了。
毕竟冉遗鱼,是生来就为安神助眠的。
我也心酸,想哭。
“你记住,刺我心口,我就会清醒些。”他把我手按在心口上。
你还知道自己不够清醒。
他捧住我脸,将额头凑过来:“我先给你一千年灵力。”说着就抬手破开自己眉心金印。
我正待拒绝,已被他引入识海。
他识海内竟然空荡荡的,望不到边际,又暗又冷,上有繁星,却接二连三地坠落,下是海水,映出幽光,深不见底。我浮在识海之上,却看不到他的影子。
他心底,竟然没有他自己的影子。
一股沁凉灵力自脚底升起,弥散全身,我伸出手,指尖亦微凉,竟缓缓绽出一朵幽紫色的花来。
这时突然自半空落下一个黑色羽翼的身影,一剑向虚空中刺过去,竟将整个幽蓝的海劈开,海水冲天而起。
接着那黑色身影蓦地飞了过来,一剑向我劈来。
我避无可避,柏麟突然出现,挡在我前面,那剑直入他胸膛,接着伸出手:“柏麟,你忍一忍……”
那黑色身影抬起脸,我吓得后退。
怎么是我?
怎么和我生的一模一样?
我甩手使出牵魂咒,放出了绮梦盒。
柏麟拉住我,转身将我带出识海。
我后心一痛,好像有什么撞到了我身上。
重回西海秘境,柏麟呛出一大口血。
我连忙捂住他眉心,运转灵力用安神咒。
他紧促眉头闭着眼,显然神志恍惚。
我擦去他嘴角血迹,心有余悸。
绮梦盒在我脚边发出微光,里面是空的。
适才撞我的,不是绮梦盒。
是柏麟的心魔。
不是战神已为柏麟吸取魔气,怎么心魔尚在?
而那个心魔,赫然是我。
不,是像我。
不,是我像柏麟的心魔。
那个上媛。
他大约脱了力,或是痛晕了,安神咒这样的小法术,竟也能让他一时无知无觉。
于神而言,识海交接,本该是灵魄震荡的灵修,是灵力交接的灵修。
怎么竟会是这样的噩梦?
我忐忑之下,俯身碰触他眉心。
果然冉遗鱼的天赋,就算是上神幻梦,也能轻易潜入。
此时一只金翅鸟的背影,将他压在地上,扬爪刺入了他胸口……
我甩出着梦丝,又要用出牵魂咒。
那金翅鸟蓦地回过头——又和我一模一样!
这样强悍的心魔!
我连忙后退。
金翅鸟突然飞起向我扑了过来,我甩出着梦丝,将金翅鸟缚住,金翅鸟冷笑着换成黑袍,恨恨地看我,徐徐抬起手,将着梦丝扯在手上,将我拉过去,手心放出琉璃净火。
我被琉璃净火点燃,痛不欲生。
我看到那颗心,化成了琉璃盏。
我在火光下,化成了微光,离琉璃盏越来越远。
然后那黑袍人凭空而至,将我身后柏麟一剑刺穿。
柏麟护在身前的银镜碎了,他鲜血淋漓地站在那,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的脸。
就这样在梦境里,一次次被杀。
一次没了心。
一次碎了护心龙鳞。
而战神以剑相逼,伤他识海,已是第三次。
他不曾湮灭,实在是等待上媛的愿力,足够强大,亦或者扎根于他心的魔,藏的太深,呆的太久。
我莫名流起泪来,就醒了。
万幸万幸。
当梦不是美梦,冉遗鱼一旦困在其中,无法脱身,就会化成梦境,死于梦境。
差一点儿,陷在自己进入的梦里。
还好还好,柏麟侧身躺在床榻上,蹙着眉头,犹在沉睡。
银龙卧在地上,也闭着眼睛。
我胆子真大,竟凭着微薄的灵力,窥探上神的梦境。
那样的噩梦。
即便是上神,被挖了心,刺破护心龙鳞,再伤识海,又能撑多久?
死过三次,还能再死么?
我长长地叹气。
这是西海的什么地方?这么坚固的结界,要怎么出去?
这时,自宫殿上方落下一只小白蛇,恰掉在柏麟肩头。
我连忙去捏小蛇,小蛇却伸出一对蝉翼一般的透明翅膀,飞到了半空,还嘶嘶地吐着信子,似乎在威胁我。
能突破柏麟的结界,只怕是柏麟养的。我记得他养了四只神兽,如今是他座下四位神君。那这个没化形的,应该是新养的吧。
跟着那只小蛇,一把剑破空而至,直指我眉心。
我未料这剑这么凌厉,这么突兀,一时愣住。
我这次跪得显然没有上次利落:“战神饶命!”手里着梦丝随着这一跪,自袖子里甩了出来。
来不及用,亦没来得及凝血。
战神的剑气凌厉,我跌倒在地,同时甩袖按住柏麟胸口。
我还没忘,若要唤醒他,就要打他胸口。
柏麟突然袖子一转,空手将那剑握住了。
银龙突然爆起,一声长吟飞上半空。整个宫殿开始摇动。
柏麟抬眼看看宫殿上空,又看看手中的剑,以及自己时隐时现的手,冷冷喝问:“战神,你敢破我秘境!”
上神之威,即便重伤之下,也气势十足。
这是我的夫君,在众神朝贺下,许给我的命中人。
“有何不敢?”战神的剑,还往前送了送。
这战神醒的未免太快了些。
少不得,我还得出血。我暗暗叹口气,忍痛提了一点儿心头血握在手里。
宫殿摇晃着,眼瞅着就要塌陷。
柏麟拉过我,向海面上飞去。
战神擎着剑在后面追。
落在沙滩上,柏麟用结界罩住我,祭出几面破碎的镜片。
此时才是柏麟平时模样,虽芝兰玉树,但不怒自威。
羲玄自半空落下,跟在战神身后。
红线隐现,分明还在,可怎么还没有落下坠仙台?
“我只要你向我认错,我要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战神剑指柏麟。
“认错?你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罢了。当日我若不把你变作神,便是你让我成魔。你本是一把刀,给天界用又如何?”柏麟冷笑,“杀尽修罗,不过让你弃暗投明。你怎不谢我,是我赐你以魂,铸你仙身,你,无论身心,都是我做的,你竟来问我,为什么?”
战神扬剑刺向柏麟。
柏麟祭起破碎的银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