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国舅爷》承君诺

31、第 31 章

　　颜九歌今日穿了一身银色铠甲，阳光照耀下，英武飒飒。

　　练栖威盯着颜九歌看了好一会儿，十几年前，颜九歌也曾皮甲上阵，浴血奋战，用一双手开辟了越朝的盛世江山。

　　看着今日的颜九歌，练栖威恍若隔世，当年他亲眼看着银麟浴血的男人逆光自敌阵中走出，脚下的血中好似开出了妖娆艳丽的彼岸花，熠熠生辉，灼得人睁不开眼。

　　骑在马上的颜九歌并未在意练栖威的看自己的眼神，等人走到面前，颜九歌从怀中将一枚赤色玉珏直接递给了练栖威，练栖威一怔，见是自己送给对方的那枚桃花玉珏，他并未立刻伸手去接，而是问了句：“你真要还给我？”

　　颜九歌奇道：“将军真是奇怪，送也是你送的，还也是你要还的。将军是否觉得我颜九歌实在好耍弄，今日这玉珏将军要也是要，不要我也不会再收着了。”

　　没等话说完，颜九歌就将玉珏直接抛到了练栖威的怀里，而后驾马往后退了几步，与练栖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练栖威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珏，心中早已后悔。那日他说的是气话，没想到颜九歌当真了，如今要拉下脸来好言相劝对方，一时半会也做不到了。

　　练栖威无奈摇头，只能先将玉珏收起，待平定叛乱回来后，再仔细商量该与颜九歌如何和好。

　　东沅地处越朝最东面，临东陵海，是越朝繁荣的三大郡城之一，也是越朝龙兴之所。

　　当年越敛尘与越古灼自东沅起义，一路向夔都进发，至东麒郡与颜九歌所领义军融合，至此三人所领义军所向披靡，仅仅一年就攻下夔都。

　　第二年越敛尘于夔都称帝，建立越朝。可以说，夔都是越朝的都城，而东沅是越朝的第二都城。

　　如今十几年过去，临近东凌海的东沅繁华不亚于夔都和东麒郡。颜九歌望着巍峨的城墙，心中却是微微叹息。

　　东沅在前朝本是荒凉贫瘠的郡县，发展至如今实属不易，渠国公的一厢情愿是又要将东沅的百姓卷入战火之中，颜九歌实属不愿。可自己曾经也险些将整个大越的百姓卷入兵燹，他又有何脸面去与渠国公赢梁谈判呢？

　　“唉……”颜九歌不由得叹息出声，未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练栖威见颜九歌望着城墙发呆，继而又是一声长叹，练栖威问道：“怎么，颜大夫在感叹什么？”

　　颜九歌听见身后的声音，下意识地想要躲开来人，他刚要转身就走，却被人扣住了手腕拦下了脚步。

　　练栖威瞧了一眼对方闪躲的神色，心中浮起些许不悦，可这人总是躲着自己，练栖威又不想让颜九歌就这样跑了。

　　“使者已经去了，你在这里叹息也不能左右渠国公的决定，大不了攻城将东沅拿下好了。”练栖威以为颜九歌在担心如何让渠国公与他谈判，不过他猜测以赢梁的脾气，怕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颜九歌却不这么认为，他摇了摇头，看着远处的城墙说道：“当年先帝与渠国公一起来东麒的时候，我就知道渠国公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先帝。越朝是先帝建的，东沅是先帝的家乡，赢梁是自愿回到东沅替先帝守着龙兴之地。东沅对你、我或者陛下来说可能可有可无，可对赢梁来说，东沅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景谁都碰不得，包括他自己。”

　　“那他还叛乱？”练栖威觉得赢梁这人实在可笑，既然这么在意东沅和越朝，为何还要叛乱，将东沅的人带入火坑之中。

　　颜九歌也不太明白，在他看来，赢梁是最不可能叛乱的人，但偏偏自始至终，赢梁一直都认为是越古灼下毒害死了先帝。

　　在天下人看来这不过是赢梁的胡言乱语，后又因为颜九歌的叛乱，这些谣言就散去了。

　　七年后，赢梁再提，并公然叛乱，颜九歌隐隐觉得，赢梁于此时叛乱怕是有什么计较。

　　昨日颜九歌就已经派使者去与赢梁送信，今日已近傍晚，去东沅的使者还未回来，也不知赢梁到底愿不愿意见自己。

　　就在颜九歌七上八下之时，紧闭的东沅大门轰然洞开，昨日派去城内的使者向着大军驻扎的方向驾马疾驰，片刻后，使者风尘仆仆地跪在颜九歌和练栖威面前，兴奋地禀告道：“下官不辱使命，渠国公答应明日与大夫相见。但他有一要求，只与您一人见面。”

　　“不行！”没等颜九歌说话，练栖威当先拒绝。

　　下一刻，颜九歌却点头答应了：“好，明日我去见他。”

　　“九歌，城内危机重重，你一人去怕不安全。”练栖威担心起来。

　　颜九歌坦然笑道：“我曾于敌军之中孤身冲杀而出，区区一个东沅，还困不住我。”

　　练栖威看着颜九歌，仿若曾经的“俊罗刹”又回来了一般。

　　东沅临海，四季分明。如今正值春日，渠国公府内花木扶疏，生机盎然。

　　府中景致静雅清幽，山石错落，泉水淙淙，湖面微风吹过，水榭中帘幔荡起，显出了里面两个隽雅清爽的男子。

　　颜九歌用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他已经来渠国公府大半个时辰了，茶水也喝了近一壶，想起城外压境大军，再瞧对面的人一脸平淡镇定的模样，他倒也不好催促了。

　　对面人一口茶饮完，微微抬头，深邃的眼眸里蕴着一缕清风般的笑意，他勾起了嘴角，笑得洒脱而温柔，如拂过湖面的春风，暖意融融。

　　谁曾想得到，面前这位与颜九歌一般大的清雅男子，就是叛军头目渠国公赢梁。

　　“茶水喝得差不多了，国舅有话就说吧。”赢梁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温声细语地说道。

　　颜九歌挑眉看着对方，自先帝崩后，赢梁就一直散播谣言说先帝是被当今陛下下毒害死的。若没见过赢梁，人人皆以为赢梁是个莽撞无脑的粗汉，而见过赢梁的人都觉得，这谣言不会是他说的。

　　可颜九歌刚见到赢梁的时候就知道了，这谣言就是赢梁说的。

　　“渠国公有证据吗？”颜九歌停下摩挲茶盏边缘的手指，这句话他斟酌了大概七年，终于有机会问了。

　　赢梁看着颜九歌，见对方一脸严肃，他转头看着湖边刚抽了枝的垂柳，淡淡地说，“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敢胡说吗？颜九歌腹诽，赢梁怕是比自己还疯。

　　赢梁似乎也猜中了颜九歌在骂自己，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也不在乎：“我没证据，不代表别人没证据啊。”说着，赢梁歪起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颜九歌没有问是谁，关于当今陛下下毒害死先帝的谣言从未有人信过，或许连先帝也没信过。不过，颜九歌从未说过不信。

　　赢梁也注意到颜九歌从没说过不信，今日是颜九歌来与他谈判，正中他意，赢梁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走到了颜九歌身边，低头凑近对方，声音比刚才要冷酷得多：“你是不是相信了？”

　　颜九歌不由得回忆起当年先帝驾崩前半月的事来。忽有一日，先帝叫他去了紫微殿的后殿，屏退了所有人，先帝拿着玉玺和诏书，将这两样贵重的物件慎重地交到了颜九歌的手里。

　　虚弱的先帝不仅叮嘱颜九歌照顾好颜文君和她腹中的孩子，还说了一句：“你能替朕接下这江山社稷吗？”

　　颜九歌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先帝病糊涂了，忙将玉玺和诏书放回了原位，跪在地上说道：“臣一日为臣，终生为臣，臣绝无僭越之心！”

　　先帝越敛尘失望地摇了摇头，他转头看着案几上的玉玺，眸光中透着深深的绝望与心痛，越敛尘最终叹息一声说道：“九歌，你会错我意了，我不是要试探你啊。”说完，先帝对颜九歌挥了挥手，让颜九歌离开。

　　颜九歌快走出后殿时，觉得先帝话中似有其他话要说，他转过身，看着强撑着身子站得笔直又瘦弱的先帝时，颜九歌还是不忍再烦扰先帝，退了出去。

　　如今想来，先帝的确不是在试探他的忠心，而是真的想将帝位交给他，因为先帝也察觉到了……

　　见颜九歌神色凝重，赢梁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颜九歌，半晌后，赢梁轻轻地拍了拍颜九歌的肩膀，说道：“我以前觉得我比你要不幸，我爱上的那个人他一直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可我如今看着你，觉得你比我惨太多了，你爱的那个人啊，不仅不知道你爱他，还想对付你。颜九歌，你当初若是做了越朝的天子，岂不是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