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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早知此处聚集的多是些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玉珠本不欲张扬,但四下无人,只有这个小少年出现在此,看他的模样,应当是很熟悉这里的路。

      这孩子生的这样瘦弱,应当不是坏人吧。

      就算他有坏心眼,自己和春桃两个人都比他高,足够按住他了。

      玉珠有了底气,清清嗓子,说道:“本小姐要去牧云楼,你知道怎么走吗?”

      小少年对玉珠的娇小姐做派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停下了脚步,并未回身,简洁答:“左转后往前走,到第四个路口右转,就到了。”

      听他答的那么干脆,玉珠又问:“你有没有见过一帮人?里头有个穿官服的。”

      “没有。”小少年低声说罢,径直离开。

      看着少年离去的灰黑色的背影,玉珠倍感奇怪。

      她穿的这样好看,身上的首饰哪个不值百十两银子,平日里走在街上,任谁都要多看她两眼,奉承陪笑,偏这个脏兮兮的穷小子古怪的很,反应实在冷淡。

      许是没见过世面,只看她一眼便慌了神儿,才装的满不在乎吧。

      见小少年转过巷口没了影子,玉珠不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赶忙带着春桃往牧云楼的方向去。

      前世兄长遇害就是在牧云楼的后巷,她没有追到兄长,干脆去那里守着,若真出现意外,她就是拼了性命也得护住兄长,绝不能再让前世的悲剧上演。

      按照少年说的路左转直走,拐过弯来,就听见匆忙的脚步声往她们的方向跑来。

      玉珠定睛一看,竟是玉璟带人从巷子另一边跑过来。

      玉璟也看到了她,匆忙招呼其他人先去救火,自己跑到玉珠面前,紧张道:“珠儿,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看到兄长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玉珠心里开心的不得了,可听他开口就责怪自己不听话,立马撇过脸嘟起嘴来。

      “我是担心哥哥才跟过来,你还不领情,哼!”

      玉璟仔细打量了玉珠一圈,发现她除了弄脏了鞋子之外没有大碍,稍微沉了沉气,安抚她道:“这里不是什么干净地方,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你跟着我来这儿,他们可是要担心的。”

      说到父亲母亲,玉珠才收起了性子,反问:“哥哥抓到那闹事的人了吗?”

      玉璟点头,“抓到了,连带他的同伙一起,多亏你带人过来帮我。”

      “同伙?”

      玉珠听玉璟讲述了方才的情形才知道,那个大胡子在街上打斗落败果是装的,故意引玉璟进这窄巷,提前埋伏了几个道上的高手要致他于死地。

      玉璟贸然追入,中了他们的圈套,双拳难敌四手,几乎就要落于敌手,好在玉珠带来的护卫及时赶到为他解了围困,又同他一起将那些恶人一一擒住,实在帮了大忙。

      他们将歹人捆好后不久便等到了来支援的金吾卫,随后便见巷中起火,匆忙抽掉了人手过来救火。

      “哥哥无恙就好。”玉珠总算松了一口气。

      两人谈话间,宅子里的火光已经被扑灭,玉珠看向被浓烟熏黑的大门,疑惑着喃喃自语:“真奇怪,这个宅子怎么突然着起火来了。”

      宅院的大门被烧断了一截,站在外面只看得见院里残留的烟。

      副将从院里走出来,表情凝重,来到玉璟身后,伏在他耳边说:“大人,您可能得过来看看。”

      玉珠知道兄长要忙,乖乖站在原地不掺和他们办差事,看他跟着副将进了那间还在冒烟的院子。

      过了一会儿,玉璟独自走出来,踏下门前石阶时,表情不似方才轻松,仿佛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玉珠关心道,好奇的往宅院的方向张望。

      “没什么。”玉璟抬手拦住她,正色劝阻说,“你别过去,此处无故着火,又逢人要在此加害于我,大理寺要过来查的。”

      玉珠虽然骄纵却不会不讲理,除了父亲母亲,她最听兄长的话。

      今日之事波及到兄长的生死安危,再加上这把火的确烧的诡异,不见四邻救火,也不见有人跑出去避火,乍见火起,四周就变得死气沉沉,怎么想都有些不合常理。

      玉珠刚点头答应不会凑过去乱瞧,就被玉璟按着肩膀转了个身,在她身后说:“珠儿,这里不干净,你先回府去。”

      吩咐家中护卫:“护送小姐回府。”

      已经确保兄长安全,玉珠也不想打扰他办差,便在护卫们的保护下离开。

      出了又脏又暗的巷子,大街上敞亮干净,人来人往,街边的商贩吆喝声不绝于耳,繁华的牧云楼就在半条街之外,彩带飘飘,丝竹舞乐惹的路人都驻足张望,心生向往。

      回想方才阴森狭窄的小巷,玉珠今日才知,此般繁华盛景的阴影中竟有那样的藏污纳垢之地。

      黄昏时分,烈日落下,空中聚起淡淡的云雾。

      马车走到一半路程时,下起了小雨。

      蒸腾了一天的暑气被闷在小小的马车里,玉珠觉得喘不过气,撩开窗帘换换气,低头却看见春桃一脸忧虑。

      “这是怎么了?不高兴?”玉珠好奇问。

      春桃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小声嘀咕:“小姐上午没温习书本,一下午又都在外头,要是晚上答不好老爷的问题,老爷定知道是我没督促好小姐,就不让我陪着小姐读书了。”

      玉珠知春桃喜欢读书,因此拒绝了父亲为她安排书侍,让春桃陪她去私塾读书。

      刚才在巷子里那样惊险也没听春桃抱怨什么,没想到她是在为这件事忧心。

      “放心好了,不管父亲问什么,我都能答上来,你就安心在我身边侍读吧。”玉珠自信地保证。

      虽然她现在只有十五岁,但前世直到抄家之前她都还时常读书,后来家中遭遇变故,她被困在沈府里不许出去,除了伺候那个惹人厌的混账东西,没有旁的雅趣能打发时间,也因此多看了几本书。

      她仍然记得沈府的书房很大,除了最里面的政要机密不许人动之外,书房里所有的书册画卷都随她翻。

      诚然,像沈旭那样弱冠之年便博学多闻,遍览群书的人,整个长安城也找不出几个。

      才华斐然又精通驭人之处,难怪能大权独揽……

      不对,她怎么能夸他呢?

      意识到自己在心里说了沈旭的好话,玉珠狠狠地抠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短暂的刺痛让她再一次清醒的告诉自己,她恨死那个疯子了。

      今日保住了兄长的性命,更让玉珠确信了她的确是可以改变今生发生的事,可以改变旁人的命运,改变家族的命运。

      前世所有的遗憾,今生都要弥补回来。

      她要兄长能如愿建功立业,要父亲母亲长命百岁,要自己随心所愿,不受他人掣肘。

      然后,狠狠的报复沈旭!

      要把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耻辱,一样不落的还回去,也让他尝尝被养在笼子里生不如死的感觉,不然,她心里这股气儿怎么能顺呢。

      想好了如何报复沈旭,玉珠忽然发现,她好像不知道沈旭人在哪里。

      沈旭是在四年后的科举中入仕的,在那之前……他人在哪儿呢?

      玉珠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沈旭,不知道他确切的年纪、他的家族、他的喜好,似乎除了他的身体,自己从没有了解过有关他的东西。

      她才不想了解那个疯子。活着的时候不想,死了也不想,重生回来就更不想了。

      玉珠心中烦躁,都没在意春桃说了什么。

      视线飘到远处,看蒙蒙细雨落满长街,流动的风带着潮湿的凉气冲散了闷热的暑气,玉珠轻吐一口气。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视野中。

      尽管只见过一次,但玉珠对小少年瘦弱的身形,脏乱的衣衫,还有那冷淡不逢迎的态度记忆深刻。

      街上行人匆匆躲雨赶路,唯有那个身影从容前行,无惧雨声嘈杂,不为外物乱心。

      玉珠瞬间觉得那小少年很有趣。

      从小少年身边走过的人要么无视他,要么拿他当个乞儿,投去或是鄙夷或是怜惜的眼神。

      雨势渐大,路边店铺的老板也不得不掩上店门,怕雨水溅进屋里,更怕雨中无家可归的乞丐流氓来躲雨,把店里弄脏,影响他们做生意。

      玉珠看到雨下大了,忙从马车里拿了自己的油纸伞递出去给春桃。

      “把这伞送给那孩子吧。”

      春桃顺着玉珠指的方向看到了走在街上的小少年,接了伞小跑着给他送去。

      玉珠坐在马车里看着春桃撑着伞上前去赶上了小少年的脚步,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话,随后伸手把另一把伞递到他面前,少年抬起头来,表情看不真切,只淡淡摇了摇头。

      春桃还没放弃,又说了几句,少年却直接绕过她,淋着雨往前走了。

      随后,春桃小跑着回到马车边,为难道:“小姐,他说他不要。”

      “什么?”玉珠惊讶道。

      春桃小声答:“他说他不是乞儿,不要小姐的施舍。”

      “施舍?”玉珠不觉抬高了语调。

      她下了马车来,拿了伞去追少年,在他身后唤:“你给我站住!”

      少年听到声音明显愣了一下,但依旧前行,没有要应声的意思。春桃撑伞跟在玉珠身后,二人一起赶上少年,拦在了他面前。

      玉珠撑开油纸伞,淡粉色的伞面上坠落细如银丝的雨滴,缓缓抬起,撑在少年头顶。

      握在伞柄上的手指嫩如水葱,腕子上的红玉手镯更衬得少女肌肤雪白。她衣着鲜亮明艳,装点流华璀璨,精致的小脸如同含苞待放的芙蓉,眉眼中尽是千金小姐的矜贵傲气。

      少年不知是惊讶于她的举止,还是被少女明丽娇美的容貌吸引,视线定在她脸上,短暂的出神后不自然的别过脸去。

      玉珠看他别过脸去,更觉得他是不识货,撑伞递到他跟前,娇气道:“你看清楚了,这可是醉雨坊的老师傅亲手做的油纸伞,上面还画了十七只蝴蝶,是我最喜欢的一把伞。我是答谢你在巷中为我指路,才把伞送给你,不是施舍。”

      说完,就把伞柄往少年手边送去,催促他:“本小姐亲自来送谢礼,你还不赶紧拿着?”

      少年站在原地,垂下眸子,躲开了她的伞。

      两次被拒,玉珠心中不悦。

      就没见过这么倔的人,都快被雨淋透了,她好心来送伞,他还死活不要,难道是个傻子不成?

      在她逐渐变得不耐烦地视线注视下,少年两手垂在身侧无所适从地抓着破旧的衣裳,缓缓开口:“我手上不干净,会把你的东西弄脏。”

      少年的眸子始终侧着,没有正视在他面前的自己,行为举止小心谨慎,像只淋了雨的小狗,表面上冷漠强硬,心底却是不安又自卑,宁愿走在雨里,也不愿去他人的屋檐下避雨。

      玉珠也曾跌进泥坑,知道被人瞧不起被嫌弃的滋味不好受,看着眼前一身污浊的少年,不免心生怜惜。

      她微微俯身,抓住他冰凉的手,迅速而强硬的把伞放到他手心,“送给你就是你的东西了,我才不在乎脏不脏。”

      东西送了出去,她本该就此离开,却不放心少年在雨中独行。

      心软多问了一句:“天快要黑了,你不是乞儿,怎么还不回家?”

      “我没有家,是从外地来长安寻亲的。”少年说着,低下了头,“只是,暂时未寻到而已。”

      玉珠微微皱眉,“那你今晚……”

      “有小姐送的伞,我今晚便无忧虑了。”少年攥紧了手中的伞,答话的声音微微沙哑,像是已经受了凉。

      看他瘦弱的身板,玉珠不免担心他无处可去,流落街头,也担心——

      这孩子该不会是要把她的伞卖掉吧。

      虽说东西送了人便不由自己念想了,可玉珠依旧不愿意看着她的伞刚从自己身边离开就出现在当铺里被人贱卖。

      少年只是需要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她若是帮他解决问题……可直接给他银子又显得她好像是在用钱侮辱他似的。

      “附近有客栈吗?”玉珠转头问。

      “有,就在前面路口东边。”春桃指了指前面。

      玉珠低头对少年说:“跟我过来。”

      这一回,少年意外的听话,在她身后跟了过来。

      进了客栈大堂,玉珠小声吩咐春桃:“去定一间房,再跟客栈买点吃食。”

      春桃去了柜台前,玉珠回身看少年,他总算不再躲避她的视线,乖顺地站在原地,乌黑的头发蓬松杂乱,遮住了他半张脸,淋过雨,整个人都脏兮兮的。

      像只刚滚过泥坑的小狗,不太干净,不亲近人,但有点可爱。

      玉珠如此在心里评价。

      她的视线落在少年脸上,少年底子清秀,洗干净了应当会很好看。

      细看之下,玉珠发现他脸侧有一条食指长的伤痕,伤得不深,刚才被雨水冲淡了血水才没注意到,这会儿站在屋里,伤口往外渗血珠,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的脸……”她好意提醒。

      少年反应冷淡,抬手很随意的在伤口上擦了一下,“没事,多谢小姐关心。”

      玉珠看不下去他把伤口弄得一团糟,掏出帕子来轻轻擦拭他的伤口,只碰了一下,少年仿佛吃痛,皱着眉头转过脸去。

      “别乱动。”玉珠捧住他半边脸硬掰回来,一边为他清理伤口一边用吓唬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若是破了相,以后可就娶不到娘子了。”

      少年抬头看着她,视线时而躲闪时而凝视,半晌才问:“小姐为何,待我这样好。”

      “谁对你好了。”玉珠猛地松手。

      把帕子塞给他让他自己清理,高傲地抱起手臂,扭头道:“你帮了我,我还你人情而已。我堂堂相府千金,怎么能欠别人的情呢。”

      说话间,春桃走了过来,“小姐,都安排好了。”

      “那我们走吧。”玉珠转身离开,没有半分留恋。

      身后,少年安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握住帕子的手轻轻贴上侧脸,他沉默不语,细细回味着那张细嫩的小手触碰在他脸颊时的热度,合着伤口断断续续的刺痛,融成一股灼痛的错觉。

      视线追逐着少女离去的身影,少年冷淡无神的双眸逐渐染上狂喜,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心脏激烈的跳动着,彰显着从未有过的兴奋。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沈旭淡笑着,眼底执念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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