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烟青如黛

5、第 5 章

　　辛涵跟陈书明打了声招呼提前离席。

　　聚餐的酒店离公司并不远，辛涵往百世路那边走，远远的就看见了那辆车。

　　已经在等她了。

　　很显然，陆宴在给她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他算准了她会来。

　　这样也好，省去了她等车的麻烦。

　　辛涵上了车。熟悉的一段路程，只不过今晚不知是整座城市都在聚会和庆祝还是怎样，似乎比平时更加拥堵，所以这次的车程比之前多了十几分钟。

　　但陆宴是很有耐心的人。他不慌，不乱，不急。

　　他在等她。

　　辛涵进门以后，二人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窗户半开着，这个角度的夜景很漂亮，辛涵忍不住将头偏向窗外。

　　在二人的座位中间有一个透明的小茶几，隔着玻璃她能看见茶几下的那一块毛毯的图案。是一只蜷缩的小猫咪。

　　陆宴随手将几张照片放在茶几上。小猫咪的身子被盖住了。

　　照片上的男人，辛涵再熟悉不过。虽然有些只有背影，可是这世上也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他的背影。

　　而在他身边，都有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从照片来看二人举止亲密，俨然是一对甜蜜的恋人。那个女孩子大多数人也都不陌生，因为她是一个有着百万粉丝的网红。

　　辛涵盯着那几张照片，没有说话。

　　“照片你看到了。”陆宴伸手将照片往辛涵面前轻轻一推，“不过，我可以不把这些照片发出去。上次录音笔是我送你的，这一次，你得与我等价交换了。”

　　辛涵抬眸，“你想问什么。”

　　辛涵需要权衡，他要问的信息到底值不值得交换这几张照片。如果他要的更过分，她不能答应。如果能提供个避重就轻的答案暂使权益之计，她未必不能先替陈书明按住这件事。

　　“我要问的很简单，你如实回答便好。”

　　陆宴收回手臂，淡淡开口：“我想听你告诉我，你如何看待陈书明。”

　　这个问题有点出乎意料。

　　辛涵微微挑眉，“你对我们陈总很感兴趣？”

　　陆宴笑了，用轻得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你觉得，我是对他感兴趣？”

　　紧接着又是一句与之相似的话：“你觉得，是我对他感兴趣？”

　　这两句话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字句，只因一点细微的差别，便表达着不同的含义。但他说这两句话的声音太小了，辛涵没有听得很清楚。而且不待她更深地思考，他便又开口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倒听上去符合逻辑。

　　辛涵能够接受这个理由。

　　“他是个好老板，很有能力，对员工也不错。”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陆宴双臂交叠在脑后，有些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你不是不知道这些照片的分量，所以这个问题，我希望你认真回答。你当然可以只说他好，但是，我想听你说，他到底是怎样对你好，你们之间到底有过哪些经历，让你觉得他好。”

　　辛涵愣了一下。

　　“我不过是在考虑，等我以后也做了总裁有了自己的秘书，该怎样去笼络人心。”

　　陆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速很慢，漆黑的眼底宛若静水流深。“所以，把有关你和他的一切，都告诉我。你说得越详细、越真诚，我才越会觉得这些照片换得有价值。”

　　辛涵再次将视线落在窗外。这是陆宴真正的目的吗？

　　她不知道，也无法判断。

　　或许，是因为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不太按常理出牌的男人。

　　她没有怀疑，也懒得纠结。她实在是一个有些冷淡的女人，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和事，总是不愿去细想深究。

　　她更像是被陆宴的这个问题触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像是尘封了许久的秘密被人用一根细线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拉扯出来，因为他的力道过于温柔和细腻，竟让她一时无法察觉。而那些不同寻常的、或喜或悲的情绪，也仿佛全都牵系在这根线上了。

　　“他……很好。”

　　辛涵对陆宴讲起陈书明。

　　“他虽然是老板，却没有架子。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员工，他在说话时都很会照顾他人的感受。”

　　初见时，辛涵也不过刚刚大学毕业。她在盛达实习，由于长得漂亮而被众人最先记住，却也因性格冷淡内向而被人委婉表示“仍有进步空间”。

　　“当时很多人并不太看好我，但他选择了我，让我成为了他的秘书。”

　　刚进公司初期，总有人在背后说，辛涵长得漂亮能力也有，只可惜性格差点意思，嘴巴不甜，不像同一批来的某某，刚来就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看人家情商多高，以后肯定发展更好。

　　“他说我做自己就好。他还说，我不需要改变，因为我本就具备他所需要的工作能力。”

　　她不擅交际，不爱应酬。他便有意减少带她出席这样的场合，更多时候让她去处理她更擅长的事情，让她去成为一个金牌的幕后工作者。

　　“他让我在工作的成就中重新认识和定义了自己……”

　　辛涵在对陈书明的回忆中交织着那些年自己经历的过往，那些片段在她的脑海中如同影片的重现，而她选择性地将一些片段讲给陆宴听。

　　当然，不包括她对他的感情。

　　“他是一个好老板。他与艾可心的事不假，但结合他的实际婚姻状况来看，他没有伤害任何人。”

　　辛涵从思绪中一点点收回：“我有幸，遇到这样的好老板。”

　　陆宴认真地听着。

　　听到最后那句话时，他突然说：“是他有幸遇到你这样好的下属。你看，你为了他的名誉和他的公司不得不受制于我，却还毫无怨言。真是令人感动啊。”

　　他说到后面的时候，语气好像有些说不上来的细微变化。

　　辛涵却没有在意。

　　“不，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你哪里不好？”

　　“经常有人说，我情商不够高。”

　　陆宴听罢笑了，“你觉得什么叫情商高？”

　　“我不知道，我形容不出来。大概就是，相处起来很舒服，很轻松，却又不觉得对方是刻意想要在你面前展现友善获取一个好的人缘。”辛涵想了想，又道：“比如陈总，还有……”

　　辛涵到嘴边的那个字又收了回去。

　　她想说的那个字是“你”。

　　她想说陆宴。

　　陆宴很温柔，温柔中却又掌握着分寸。他绅士而带有礼貌的言行，给人不太近也不太远的距离，却刚好合适。即使他们明明站在对立面上，她也无法理清楚他和她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可在与他相处的时候她却总是能够平心静气。

　　他让人觉得舒服。

　　言谈也是，举止也是，□□也是。

　　其他的她搞不懂的，就好像都可以暂时忽略不计。反正她也不是那么在乎。

　　对，就因为她这个样子，她永远也成不了别人口中那种“情商高”的女人。

　　“辛涵。”

　　见她说的那半句话突然卡住没了下文，陆宴便又开口，缓解了她突然莫名其妙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困境。“想太多。”

　　竟然不是她以为的“说教”或者“鼓励”。往往这个时候人不都会说“那你也可以试着主动去改变自己”或者“你也很好，你也有优秀的一面”吗？

　　居然都不是。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默默把茶几上的照片整理了一下，装在一个信封里，之后递给她。

　　没再提别的。

　　“我再附赠你一条消息好了。”

　　突然，陆宴又开口。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后对辛涵说：“你的老板，在今晚的庆功宴后，又去了艾可心那里。现在，他们应该正在你侬我侬地缠`绵。”

　　辛涵漂亮的脸突然有些苍白，眼底里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转瞬即逝。她微微颤抖着问：“你为什么知道？”

　　“这不能告诉你。”

　　辛涵又问：“是不是艾可心其实是你的人，是你故意派过去……”

　　“不是。”

　　陆宴斩钉截铁地否认了。“并不是，让你失望了。”

　　辛涵没有再问。他有他的方式，就像他一开始明明只得到了陈书明和艾可心在一起的消息，却紧接着就能掌握到二人在一起的亲密照片。

　　他很厉害，手段通天。不过好像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你应该能想到他为什么会过去。这次公关为了挽回他的形象，他让他的女人受委屈了，他想安慰和弥补她。而对于女人来说，再也没有比爱人的陪伴更好的安慰了。你说对么？”

　　辛涵的唇角扯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你说得对。陈总是个好男人，我想他应该是爱她的吧，只可惜他给不了她名分。”

　　她觉得她说得没有错，就像她觉得今晚她提到的有关陈书明的一切，她都点到为止，没有任何逾距的地方。

　　陆宴没有再说话。

　　气氛突然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轻松了起来。

　　辛涵深知自己一向拥有与人交谈时冷场的本事，但陆宴此前会一直掌握着一个很合适的节奏。

　　所以当他一下子沉默，二人之间的氛围突然就变冷了。

　　不过这段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

　　辛涵先开口，拿起装着照片的信封，“那照片我带走了，你说到做到，不会公布这些照片。”

　　“很晚了。”

　　陆宴突然说：“你留在我这里过夜吧。”

　　辛涵愣了一下，她听懂了他这句话的含义。

　　接着她淡淡一笑自嘲道：“怎么，我要为我的老板做到这个地步么？在他陪他小情人温存的时候，我要靠陪`睡他的敌人来换取为他守住秘密。我可真伟大。”

　　“如果你愿意这么想，也可以。”陆宴说：“今晚留下吧。”

　　辛涵的身子有些颤抖，明知道不是，却偏偏要那么说，不是为了自我感动，恰恰是为了更狠地自我折磨。好像接受她心甘情愿与陆宴上`床这件事得到xing上的满足并不是她今晚最需要的，她最需要的反而是用一种听上去不露声色的方式折磨她自己。

　　辛涵就是这样的人。

　　从沙发到卧室，他抱着她过去。

　　辛涵被陆宴抱到床上，她感觉到身下的床单换了新的，散发着淡淡清香。

　　她问：“那天我离开以后，又有几个女孩子躺过这张床？”

　　他答：“没有。”

　　辛涵不信。但是她不纠结。

　　“可不可以……把灯全都关上。”辛涵闭上眼睛，“一点亮都不要有。”

　　陆宴却好似轻声说了一句：“真是拿你没办法。”

　　辛涵身子一怔，她倏然睁眼，却在那一瞬间陆宴已经关上了灯，房间中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