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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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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谎言,无色沉默 ◆>×~~×<◆>×~~
七月的艳阳高高的挂在苍白的天上,大大小小的汽车扬起遮天蔽日的烟尘,工地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连轴转,被城市上空充斥的噪音扭曲了心灵的人们,都处于一种上紧了发条四处乱窜的状态。
席红衣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牛饮着手里的果汁,一边冲着对面的女人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皱眉头,“误秋,你知道烟熏装已经过时了么?”
“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时差这东西吧?我昨天刚从飞机上下来,依照平日的习惯,现在应该在熟睡。”苏误秋抬眼淡淡的瞥了一下朋友,把自己的果汁也递到对方的面前。
席红衣立即不客气的一并灌到肚子里。虽然没有下雨是好事,可这样炎热的天气简直要人命。刚才只是在外面走了二十分钟,如今吹着空调都半晌不觉得凉爽。回国三年了,席红衣却仍旧无法习惯,可看苏误秋的样子,从地球的另一边飞回来才不过一天,竟然除了眼睛下面的阴影,完全一副优雅从容的随时可以接见外宾的样子。桌旁客人经过带起的微风,拂动了苏误秋轻盈的发丝,露出女人线条优美的下颌。席红衣有些呆楞的看着对面的朋友,忽然觉得这么看着她竟然似乎就凉快了下来,比喝两大杯冰水都管用。
“他们迟到了。”水喝的太多,席红衣觉得有些难受,于是直了直腰。
“恩。”苏误秋应了一声,低头打开手里的文件夹,“不急。”
“你当然是不急,你恨不得对方放咱们鸽子!”席红衣没好气的说。
“我实在不明白你急什么。”苏误秋淡淡的笑了一下,“我今年只有二十八岁,还远没有到需要立即出嫁的地步。”
没错,今天苏误秋是来相亲的。
现代都市生活,相亲已经成了全民参与的流行运动。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相亲都是件紧张又尴尬的事情。把自己打扮的好似是进宫选秀一样的完全脱离了平日的形象,手脚冒汗的等待着对方的出现,心里盘算着如果碰到“怪兽”或者“流氓”要怎么应付,如果对方碰巧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又要如何去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以图进一步的发展。
基本上相亲好似面试,之前积极准备加心理建设,之后忐忑不安或者精疲力竭。区别只在于,如果工作找错了不满意还可以随时换,可老公找错了却往往骑虎难下,从此断送了青春和幸福。鉴于相亲是这样恐怖的事情,而对面的女人却若无其事一派悠闲的认真阅读着手里的学术报道,席红衣只能把原因归结于“无知者无畏”。
席红衣相信这是苏误秋第一次相亲。任何了解苏误秋的人都很难想像她需要相亲。席红衣是在美国认识误秋的,她们是系里仅有的两个东方留学生,自然而然的就相熟了起来。那个时候苏误秋是系里出了名的东方美女,邀请她出去的男生数不胜数,更不要说那些暗自欣赏,等待误秋暗示的人了。
苏误秋并非一个过分矜持的人,实际上她比绝大多数的东方女性都开放和善于交际。因此她偶尔也会大方的接受约会的邀请,但是却从来没有过一段真正的恋情。所以几乎在苏误秋对席红衣说她接受了一个教授的职位,准备回国的同时,席红衣就接到了苏误秋母亲的电话,拜托席红衣给她找一个男朋友。
东方和西方的文化是不同的,无论苏误秋在美国是多么的有异性缘,在这个城市里,像她这样的年龄和学历,几乎可以算的是大龄女青年中的绝对困难户了。流行的说法,女博士属于第三性别,不男不女,而苏误秋实际上已经是博士后,基本被归为非人类。更不要说她即将接受的教授职位,足够吓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东方男人。所以席红衣在苏误秋母亲苦口婆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下,热血上涌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不帮苏误秋找到男朋友,她席红衣一辈子不嫁了!
“怎么还不来?!”席红衣几乎要站起来四处张望,“让女人等,实在太没品了!”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离开。表达我们的不满。”苏误秋招了侍者过来,给无所事事的席红衣点了个提拉米苏冰激凌。
“你今天别想逃!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连续不停的相亲,相到认命为止。否则以你的脾气我真是一辈子都别想嫁人了!”席红衣一边气哼哼的往嘴里填着冰激凌,一边皱眉,“什么烂东西,比你做的差远了。”
苏误秋有些歉然的冲还未离去的侍者笑了一下,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学术报道,淡淡的说,“红衣,小声一点。”
“我为什么要小声?”席红衣回头狠狠的瞪了侍者一眼,“你这脾气要改改。在这个城市里,可不是人人都会自觉的把本职做到最好。你不为自己争取权益,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感受。尤其是你现在出了社会⋯⋯”
“抱歉,久等了。”一个圆润饱满的男中音打断了席红衣的训诫,对着苏误秋说,“席红衣小姐?”
“我是席红衣!”席红衣不耐烦的看着面前乱认人的家伙。
这家伙没事长的这么高做什么?!害的她要拼命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不过看到他的脸,席红衣的气顿时消了不少。他真的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英俊的让女人很难看着他而不感到愉快。
周邦彦惊讶的侧头看席红衣,又转回头看苏误秋,眨了眨一双漂亮的眼睛。他实在没想到那个一身火爆性感的女人竟然是席红衣,而安静的坐在那里,用澄澈温柔的眸子凝望着他的女人竟然会是他今天相亲的对象。他伸手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圆领衫,再打量了一下苏误秋身上黑色丝绸的晚装,开始怀疑萧子之是不是又在想办法整他。怎么能怪他认错?席红衣实在不像是萧子之日常交往的人,到更像是属于周邦彦的生活圈子,而苏误秋则正好符合周邦彦对萧子之审美的预估。
“你色盲阿?!”席红衣扯了扯自己火红色的衣服,几乎要把低胸的礼服扯了下来,“萧子之死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周邦彦耸肩,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我们不是一路的。”
席红衣听见周邦彦这么说,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周邦彦扯了下嘴角,“我们不是一起来的,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个混蛋!”席红衣气愤的腾一下站起来,抄起自己的手包就冲到了酒吧的门外,掏出手机开始怒吼。
席红衣怒吼些什么,周邦彦听不见。这个酒吧很高级,高级到只有他一个人穿着牛仔裤,所以隔音的设施还是很好的。
周邦彦拉开了椅子,“可以坐下么?”
“哦,是的,当然。很抱歉。”苏误秋低声的说,把目光从周邦彦的脸上收回来,“请原谅我的失态。”
周邦彦抬腿坐下,没有接苏误秋的话。他知道自己长的很英俊,很多女人都会看他看到失神,可是面前的女人绝对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而呆楞。他还记得刚一见面时她眸子里的那澄澈和宁谧,完全没有迷恋。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变的有些呆滞,虽然仍旧在看他,却像是失了焦距一样。而且说抱歉的时候没有女人通常该有的绯红,而是一抹胭脂都掩饰不了的惨白。
苏误秋低头整理了一下手里的学术报道,黑色的长发垂了下来,比她身上的丝绸更加闪亮。周邦彦盯着那头长发看了一会儿,心里越发感到莫名其妙。苏误秋不是个令人惊艳的美人,但是却给人很深刻的印象。她既没有这个城市流行的泼辣前卫,也没有世界风靡的性感妖娆,不是大家闺秀的端庄也不是小家碧玉的清秀。
她的额头光滑而饱满,脸上的表情淡雅而平静,眼睛里那种澄澈深邃的光芒,总让人觉得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那样的思绪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欢迎你来分享,但是你其实永远也不会懂得。
她的气质很独特,连带着她的外表也给人一种难以言表的特殊感觉。周邦彦忽然想起了一个词:知性。
这样的女人,完全和他风马牛不相及。严格说起来和那满身铜臭的萧子之也不是同类。她不属于这个城市,和这周围浮躁的一切格格不入。
“周邦彦。”周邦彦指着自己简单的介绍。
“苏误秋。”苏误秋向对方伸出了手,有礼的微笑。
周邦彦不知道为什么就伸出了手去,和对方相握。他本来不想表现出任何礼貌的,做为对萧子之的报复。但是他向她伸出了手,不由自主。这个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女人似乎有一种魔力,在她自己的身边营造出了一个属于她的世界,而凡是进入这个世界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开始遵守着她的世界的规则。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有着希腊雕塑般深刻的五官。及肩的发细而柔软,深金色微卷。嘴唇虽然有些削薄,轮廓却很柔和。飞扬的浓眉下,那双线条精致的有些妩媚的美丽眼睛里,神情漠然,比起她的深邃神秘,太过简单以至于更让人捉摸不定。他的脸颊瘦削,肤色白的透明,并非健康的麦色,可眼眸很润泽清澈,瞳仁呈现一种神秘的墨蓝色泽,像午夜的天空 。
苏误秋握着周邦彦的手,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惊讶。
周邦彦虽然英俊过人,穿着打扮却像时下很普通的年轻人。圆领衫加牛仔裤,透着潇洒、单纯。可是坐在那里浑身放松的,却有种独特的优雅。当她握住他的手,能感觉到那看起来白皙修长的手上布满了细茧,并不粗糙,却很明显,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不该有的。
放开了彼此,两个人又沉默了。周邦彦是故意沉默,想看苏误秋尴尬的样子。而苏误秋只是习惯了在这样的社交场合由男士引导话题,所以很自然的等待着。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互相看着,谁也没说话。
等了一会儿,苏误秋回头看席红衣似乎还在怒吼,于是歉然的一笑,“红衣体力比较充沛,所以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发泄。”说着,招来侍者,让周邦彦点了酒水。等到酒水上了,她才说,“不如我们先谈吧?”
“好啊。”周邦彥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苏误秋,对这个女人的从容不迫感到兴味。他很少看到有女人能在他的面前表现的这样自然,尤其是周围的人都开始关注他们这晚装牛仔的组合的时候。
苏误秋低头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一份文件,递到周邦彦的手里,“这是我的简历。”
周邦彦啼笑皆非的看着苏误秋,开始怀疑这个女人莫非是外星来的?虽说相亲的时候互相调查家世背景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也没谁会给约会对象当面送上一份简历的吧?如果苏误秋是个带着厚重的眼镜,梳着紧实的髻,表情严肃古板的老女人,也许周邦彦会完全不屑一顾的扔下简历走人。可是苏误秋却偏偏是个看起来很聪明还很有几分美丽的女人,淡然的微笑间,隐隐的风情。
这绝对不是一个书呆子,这让周邦彦甚至对手里的资料感到兴致盎然。于是他低头看了下去。
开始只是简单的出生日期,求学经历,以及将来就职的工作,可偏偏没写人们通常最想知道的年收入。出国八年了,难怪会和这个城市有一种脱节的感觉。不过真正让周邦彦感兴趣的还是最后一部分。白纸黑字这样写着:
缺点:看似温和,实则倔强。内向冷淡,工作繁忙。
优点:橱艺尚佳。
她觉得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橱艺?这是在故意玩儿谦虚还是她本身就是个乏善可陈的人?
“那个混蛋马上过来。”席红衣终于骂够了,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下,口干舌燥的把周邦彦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就看到周邦彦手里的纸,凑过去看了一眼,忍不住叫出声来,“苏误秋,你脑子有毛病吧?!”
苏误秋抬手苦笑着揉了揉耳朵,淡淡的说,“这还用怀疑么?否则我们为什么会成为好朋友?”
周邦彦看着席红衣咬牙切齿的样子,忍不住很放肆的笑了。先是席红衣的喊叫,后是周邦彦的朗笑,想不引起注意都难。苏误秋只好沉默的等待着面前的男人和女人平静下来。至于周围的眼光,她自问今天的穿着还算得体,举止也没有什么不自然,所以如果别人想看就看吧,她从小就很习惯成为焦点,尽管并不喜欢。
半晌,周邦彦终于笑够了,问苏误秋,“你的情况已经交代过了,你想知道我什么?”
苏误秋却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而是低声说,“周先生,我是很认真的。”
“看出来了。”周邦彦修长的手指轻弹一下简历,“认真的令人想鼓掌。所以我也是认真的,你想知道什么就请问吧。”
苏误秋注视了周邦彦一会儿,似乎是在考虑他的话有几分真实的可能。“我只有一个问题。”她抬手把一侧的发丝挽到耳后,“这样的我,周先生是否能够接受。”
周邦彦双手抱胸看着苏误秋。
“我的学历,我的年龄,我的工作,我的性格。周先生是否能接受?”
周邦彦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有些无礼的打量着苏误秋。不过一时半会儿也不需要他回答了。
席红衣的怒吼声又一次响起,“萧子之!你给我滚过来!”
似乎是被席红衣的吼声吓了一跳,苏误秋轻轻的颤抖了一下,脸色再次变得雪白。周邦彦则是顺着席红衣的怒吼声看了过去。他很想知道萧子之滚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不过很遗憾,出现在他眼中的男人仍旧是那么无聊的样子。
贴身剪裁的西装,优雅而不落俗套,包裹着高大挺拔的身材。炎热的天气,领带却一丝不苟的打着。修剪整齐的发丝、光可鉴人的皮鞋,潇洒的步伐和脸上冷漠有礼的表情,更是宣誓着地位和财富。萧子之的长相和周邦彦有七分相像,只是更加成熟一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成功人士的沉稳和气势。
可是这样的沉稳却有一瞬间凝固。萧子之僵硬的站在离三个人还有五米远的地方,盯着那个安静的坐着,一身黑色晚装的女人,只觉得耳朵里一阵嗡鸣。
“你⋯⋯你这个⋯⋯混蛋⋯⋯”席红衣见萧子之站在那里不言不动的,于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冲到他的身边。“你这样的男人⋯⋯太没品了⋯⋯跪下道歉⋯⋯”
跪下道歉?周邦彦看好戏似的看着席红衣和萧子之。他倒是很想看看自己这个天之骄子一样的伟大哥哥下跪是什么样子。
“红衣你醉了。”苏误秋轻叹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正在纠缠的两个人身边,忽略了那个仍旧盯着她使劲看的萧子之,扶住自己的朋友,“我们先回去吧?”
“醉?我没⋯⋯醉!”席红衣皱眉不满的看着苏误秋,舌头打结的说,“你⋯⋯没酒⋯⋯我没酒⋯⋯醉什么?”
“你喝了周邦彦的‘长岛冰茶’。”苏误秋苦笑。和席红衣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不会点含酒精的饮料,因为知道席红衣一向有见什么喝什么的习惯,偏偏一沾酒精就醉的一塌糊涂。可是今天周邦彦要点,她却不能说,“对不起,你能不能别点酒精饮料?我朋友一会儿可能会误喝进去,然后撒酒疯”,于是不可避免的落得如今这个尴尬地步。
席红衣靠在苏误秋的身上,支着越来越沉重的头,晕晕乎乎的说,“抱⋯⋯抱歉⋯⋯误秋⋯⋯把⋯⋯把你的相亲搞⋯⋯搞砸了⋯⋯”
“没关系⋯⋯”
“是⋯⋯没关系⋯⋯他⋯⋯他虽然长的⋯⋯帅⋯⋯可是人看着不⋯⋯不怎么样⋯⋯一点儿都不⋯⋯不配你⋯⋯混蛋萧子之⋯⋯带的什么烂人⋯⋯回头我再给你找好⋯⋯好的⋯⋯不怕⋯⋯这次算⋯⋯算了⋯⋯”
苏误秋尴尬的对着周邦彦微笑了一下,“抱歉。”
周邦彦挑了一下眉,忽然幽幽的说,“ 我学历没你高,比你小一岁,在家待业,性格很烂。是的,我能够接受你的学识、年龄、职业、性格。愿意的话,明天一起出来喝一杯吧。”说着,瞥了醉的直往地上滑的席红衣一眼,“就我们两个。”
“好。”苏误秋微笑着点头,从手包里拿了张名片出来,“上面的手机还是美国的号码,打的通,但不是很方便。愿意的话可以给我发邮件。”
“那样太麻烦。”周邦彦耸肩,“如果不下雨,明天晚上九点,还是这里。我等你。”
苏误秋点头,然后扶着东倒西歪的席红衣走出了酒吧。
周邦彦看着两个人上了计程车,脸上的笑容才渐渐的消失,冷淡的看着萧子之,“很有意思的女人。谢了。”
萧子之皱眉,“邦彦⋯⋯”
“你迟到了,付帐。”周邦彦嗤笑了一声,挥手转身离去,就像一眼都不想再看见萧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