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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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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衍之,快跑!”我的大嗓门堪比75分贝的高音喇叭,一声惊吼顿时吓飞林间雀鸟无数。
流水迢迢的溪水岸边,高石叠迭,蔓草绿意盎然,野花团团馨香,午后山涧的清照美景还是比不过那个正蹲在岸边的年轻男子。
鸦色的眉飞扬入鬓,凤眸潋滟春光,容颜绝美非凡,顾盼间神采飞扬,即便他手中正在拔着鸡毛,但这一点点也无损他光华皎皎的气质。
不过他澹定自若的俊美脸孔在看到树林中急吼吼跑出来的我时,俊扬依旧坦然却不在,估计大概是被吓傻了,直愣愣的看着我朝他跑去,手上动作也停下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有人被马蜂追吗?”我腿虽不长跑起来却快,三两步的冲到他身旁,拉起他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跳入水中。
我不知道他是否深谙水性,反正我小学的时候是游泳队的,我有恃无恐,心想即便他不会也能拽着他。
实际上真的入水后我才发觉我的担忧完全多余,这溪水碧清且浅,估计站起来也就到我胸口,绝对淹不死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去看了眼衍之。
水清悠悠,长发浮扬在他身后,他的容颜看上去像是渡了层水晶,即朦胧又剔透,我心中暗恨他为什么长的那么好看,让我时不时都有掐他的冲动。
许是他瞧出了我眼中凶光,毫不客气的朝我翻了个白眼,我口中吐着泡泡,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刚才要不是他大少爷吃个鸡非要涂那老什子的蜂蜜,我哪里会冒着被马蜂蛰的满头包的危险帮他去摘蜂窝!越想越怄,我扑过去就想掐他白嫩的脸。
没想到他在地上行动敏捷在水里也跟条鱼似的,手划了三两下人就游开了,我哪会那么便宜他,立马跟着游了过去。
我们游了很远,出水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游到了哪里。
“这是哪儿?”他站在水中环顾四周,腰间挂着的红丝珞荡荡飘在水中。
我白他一眼,顺便手中掬了一波水往他身上泼,虽然他本来湿的就跟落汤鸡似的,不过泼他两下我心中爽快。
他被我一波水兜头泼下楞了半晌,我看他风流公子一身湿嗒嗒的落魄样子扶着腰笑得花枝乱颤,在我忽略防备的时候,他突然飞也似的掠到我身前,在我反应过来并试图逃窜的时候,我的腰身已经被他一臂紧紧环住,我整个人被他扣在胸前动弹不得。
他一双桃花眼中喷薄怒火,看来是真生气了,我忙恬着脸谄媚道:“开个玩笑嘛,别生气,你是真君子,我是小女子。你看,我都为你冒死摘马蜂窝了,这份心意你不感动也不能以怨报德嘛,这可不厚道哟……。”我犹自喋喋不休像个坏了开关的收音机,怎么也收不住话。
他只是沉默不语,深邃的眼中闪过微不可觉的一丝笑意,在我正讲的起劲的时候,他用了一个很特别的方法让我闭上了嘴巴。
这是我二十五年来的第一个吻,很猝不及防,很意味悠长,而我用了自己的方式结束了这个吻。
他抱着肚子,一双桃花眼中这次喷出了岩浆,他低声呲牙道:“贝贝,你干什么?”
我拍了拍手,顺便甩了下刚才揍向他肚子的拳头,然后渡水走到他面前,他身量比我高了一个头,我与他站得太近就必须昂头看他,这样一来我优势全失,所以我又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定定看着他的双眸,双手很有御姐气势的拽上他的衣领,寒意飕飕的说:“李衍之,你吻了我,你必须娶我。”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
“好,我娶你,你今天就和我回去见我爹娘。”没想到他回答的很爽快,看着我的眼神如此认真,完全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我怔怔松开了手,这次换我傻了,我犹疑似的再问了一遍:“你真的愿意娶我?”
他扶着我的双肩,目光诚挚:“我们认识都有五年了,而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恍惚了一下,原来我穿越来这个朝代已经有五年了呢,这个年代男女婚嫁得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我胆子够大,不过还是得回去禀告一下两位高堂,免得他们叨念我这个女儿太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了。
“我得回去问一下我爹娘,可不能跟你私定终生。”我眨眼笑了笑,五年了我对他其实早有了感情吧,我们既是玩伴又是知己,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衍之是唯一一个能与我坦诚相交的人,而且我们又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他长得又好,文章写得也棒,完美的几乎无可挑剔,硬要说的话可能家世寻常与我不太般配吧。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肯定他喜欢的是我这个人,不是我的家世与地位。
他微笑点头,眼中温柔神色似乎能滴出水来,我踮起脚勾上他的脖子,主动送上香吻,甘美生香的吻甜蜜如同调了油,直淌到人心坎里。
阳光融暖,雀鸟在四周欢快鸣啼,像是在为我俩唱歌。
中午的时候我回到了家,朱红的三扇镏金铜钉大门,琉璃的采光瓦,深深的院落花庭,听上去似乎很气派,实际上是真的很气派。我家住在朱雀大街,算起来是整个帝京的黄金地段,整条街上住得都是侯门贵胄,比如我家左边的是皇帝的大舅子曹中郎,我家右边的是太平公主府,各个非富即贵,而我老爹当然也不差。
我姓长孙,单名芸,字赟贠,我是家中第十八个孩子,我上面从老大到十七都是姐姐,按封建点的说法就是我老爹命中无子,不过我看他老人家过的也挺滋润,他那十七个女婿各个是朝中精贵,满朝中就他门脉最广,搭上个谁说不定就是他第几个女婿的亲朋好友,同窗故交。
我老爹官品可不低,是朝中一品的丞相兼太傅,太子的老师,他叫长孙……当然不是无忌了,老爹名讳长孙轩青,据我家族谱说,长孙无忌是我们的老祖宗,对此我不置可否,往上追溯十几代的事情实在不可考。
门口侯着的小侍见是我忙上来替我引门,我乐颠颠的从侧门跑进大宅子,问:“我爹回来了吗?”
小侍恭敬的回道:“老爷还没从宫里回来。”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然后欢快的往自己院子里跑去,一路上碰到的丫鬟都朝我裣衽行礼,目光却疑惑的流连在我身上,我知道自己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很碍人眼,不过我却不是很在乎。
我三奔两跳的蹿进自己的花园,园中百花盛展,花姿摇曳,牡丹的华贵,兰花的清雅,芍药的瑰丽,石榴的娇红都十分惹人眼,不过这些姹紫嫣红都比不过坐在院中摇扇休息的那名夫人,那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看了五年我也感叹了五年。
“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呢,也不怕太阳晒。”我如同一个乖娇的女儿蹭到美妇人的身后,双手环在她的肩膀上,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美妇人回头朝我慈爱一笑,眼中满是宠溺,“你这丫头一大早又野到哪里去了?一点没有相府千金的样子,都怪我和老爷将你宠坏了。”美妇人对我半是责备半是无可奈何。
我却仍旧嬉皮笑脸,一点不把她的训斥放到心里。
美妇人是我娘,我老爹三媒六聘,用十八人的大轿抬回来的正房夫人,虽然我老爹现在家中姬妾有六七八个,不过最宠最敬的还是我娘,只可惜我娘肚子不太争气,这些年来也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既是长孙府的嫡小姐又是老幺从小就最得宠爱,然后把我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溺爱成了无法无天的一代娇霸,府中上下就没一个人管得住她的,导致某一天她爬上屋顶翻鸟蛋,一个失足摔了下来,人没死魂却飞走了,而我这个正在二十一世纪享受大好青春年华的妙龄少女却阴差阳错的替她活了下来。
我性子不太静但绝对比身子的原主人好上太多了,又因为懂得察言观色,什么时候该撒娇什么时候绝对不能撒泼无赖,见我如此这般伶俐爹娘就越加呵宠我了,除了一些必要的女红功课他们都不会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五年来我可谓活的风生水起。
“娘,我有件事想跟您说。”我将脑袋搁在美妇人的肩上,娇嗔似的低声说道。
“说吧,什么事儿。”美妇人笑得和蔼。
我以为对我百依百顺的娘亲大人一定会同意我和李衍之的婚事,实际上是我想得太美了。
“这事得你爹说了才算。”美妇人一双黛眉微微蹙起,神色严肃了下来,“只是这男子的家世背景你且说来我听听。”
我知道这事儿瞒不得便就一五一十的招了:“他是城东张老夫子的儿子,很好一人,娘如果见过他一定会喜欢的。”
穿越前我最喜欢作小点心,穿越后这个爱好兴趣没有变,我在府内作各种糕点无论好吃与否他们都大赞:人间美味。让我一点没有成就感,所以我干脆跑了出去,找到了在市口大街上买大饼的张大婶,张大婶是个寡妇家里下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娃,上有四个老人家要她照顾,一家老小全靠她一人支撑。
我大概是抽风也或者是善心泛滥,我同张大婶说摊子我帮她来管,食料成本我全包,赚来的钱全归她我一分不要。估计她从来没碰到过我这种人,起先疑虑重重,可是经过两个月的愉快合作,她简直就把我当菩萨来供了。
我烙的大饼味道多,样子好看,吃起来又脆又香,更重要的就是价格公道基本上属于买三送一了,所以生意特别好,反正我只要作得快乐,成本摊算不在我考虑范围内,反而还是我娘那阵子疑惑我怎么用钱那么省了。
碰到衍之就是在大饼摊上,每次他都会来买一打烧饼,我看他一身书生打扮很是斯文,所以对他印象特别深刻,久而久之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了,偶尔一次他带我去了他家,就是张老夫子那。
说起张老夫子,长安内没人不竖一根大拇指的,这位老夫子以育人授业为己任,这辈子都扑在了教育事业上,自己没有成亲也没有家眷却收留了很多失去了爹娘的孤儿,他那不大的院子内都是小孩,从最大的衍之到最小的豆丁估摸有十一二个,一大家子的人和我家有得一比,不过到底是差着天和地。那时我才知道衍之买的一打烧饼都是给弟弟妹妹们的,我十分喜欢他那种宠爱弟妹的眼神,更喜欢他偶尔间回眸对我一笑,那般神采飞扬,直勾得我小心肝噗通乱跳。至此以后但凡他来买烧饼,我都是买一送二的,不过他固执的推辞我的好意。可我想送出去的东西怎会让人退回来,所以我把要卖给他的烧饼作成了一个有两个大,价格照旧分量却十足。他知我心意,便不再推辞,作为答谢,他会抽空教我认字,在城外的沙堆上,他用竹枝划下一个个斗大的汉字。其实我认识的字说不定还比他多呢,不过我很珍惜和他相处的时光,而且我的识字之快让他瞠目结舌。后来他教我作诗,唐朝多有辞藻风雅的女诗人,而我对此可说是七窍通了六窍,还剩一窍不通了。不过衍之的诗词却是极好的,他说他最喜欢李白的风流潇洒,我心中却嘀咕,其实我最喜欢李清照的婉约清雅。
想起往昔快乐甜蜜的日子,我脸上笑开了花,而我美丽娘亲的眉头却开始打蝴蝶结了,并低声呵斥我:“你是什么身份,怎是这般家世的男子能配得起的?”
“家世怎么了?虽然他不是出身富贾,但也是一有抱负的好学青年,指不定来年的恩科他还能中个状元什么的,娘,你别太看扁人家了。”我奋起反抗,在我眼中李衍之若是想去考那些八股文,绝对是三甲之内的不二人选。
美妇人的眉头悄然一舒,喃喃自语道:“若是真能中个状元,这事儿倒未必不可能。”
我顿时满头大汗,考恩科是我随便乱诌的,而且我看李衍之压根没有要去考试的意思,他似乎只想平平淡淡的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将来作个踏实的教书匠。
“娘,您替我跟爹说说吧,好嘛好嘛!”我拽着她的衣袖左摇右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料定我娘舍不得我。
果然她叹了口气说:“这事儿我要和你爹商量一下,你的终生大事定不能儿戏。”
我心想有门,顿时高兴的跳将起来,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在她粉颊上大大亲了一口,笑道:“还是娘最疼我了。”马屁要拍得及时,这我向来很有分寸。
“启禀大夫人,芸姐,老爷正在前厅,还请两位过去。”一个翠裳侍女提裙走入花亭内,裣衽回道。
美妇人推了我一把,对我说,“快回房换件衣裳,被你爹看到又要骂你无法无天了。”
我吐了一下舌,扶腰婉婉行礼,学了十足十的千金仪态:“女儿尊母亲大人命,这就回去换衣裳。”说罢,我又奔奔跳跳的走开了。
唐朝是以丰腴为美,女子披上长长的细罗轻纱,广袖轻摇间霓华生采,举步间又婀娜多姿,十足十的艳色。可惜我压根不似上面的十七个姐姐拥有那种魔鬼的S型身材,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藏裹在绫罗下的四季干瘪豆身材,只能无语凝噎了,也多亏脸长的肖似我美人娘亲,也算有个优点。
我臂上挽了纱带,头上珠玉累累压得我几乎要生脊椎炎,侍女领着我往前厅而去,正踏在青砖小路上,我已遥遥听见从屋内传出男子爽朗的笑声,一个是我那老爹还有一个却是全然陌生的。
“女儿参见爹爹。”我入了房门后,很自觉的款款裣衽行礼,猜测此时正有外人在场,一定要给老爹撑面子。
“子毓,来瞧瞧,这就是我的十八儿。”老爹走到我身前,扶着我站起,笑得分外开心:“我长孙家的宝贝。”
我这时才抬起头来看向那个被父亲称作子毓的男子,年岁瞧着与父亲相当,鄂下留着三寸美髯,面色慈蔼,目光温润,长得比我老爹好,我猜测当年他应该也是个美男子。
“芸儿,还不参见宁王爷。”父亲笑呵呵的催促我。
我却被他的话吓了一跳,那个掌控五十万铁骑,镇守边关,吓得夷族不敢侵扰我华夏的兵马大元帅居然就是眼前温雅如玉的男子?我脑子有点别不过弯来。
老爹悄悄推了我一把,我这才神魂归窍,忙裣衽拜道:“芸儿见过宁王千岁。”我话虽说的波澜不惊,心中却翻涌惊涛骇浪,竟有不祥的预感慢慢萦绕而来。
“世仲啊,你可舍得你这宝贝女儿嫁入我们宁王府来?”我听着他这话,脑中一根弦“吧嗒”一声断掉了。
“宁王说笑了,谁不知道小王爷丰神俊朗,更是写得一手好文章,连皇上都甚爱有佳呢,若芸儿能嫁入宁王府,真是芸儿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是我美丽娘亲的声音。
我诧异的看着她,方才明明……。而她却避开了我的目光,只站在老爹的身旁,完全忽略我的意愿。
“那你们看本王什么时候派人来下定适合?”宁王和我老爹居然开始商量起我的婚嫁来了。
我气得浑身哆嗦,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美丽娘亲估计见我脸色不对忙借故告辞拽着我就出了大厅。
回到屋内,我拆下头上的珠冠狠狠的往地上摔去,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我不会嫁给那个宁王的儿子,绝不!!我宁愿出家当尼姑。”我指天为誓。
娘亲完全不被我这副夜叉的样子唬住,轻摆了下长袖就让侍女退下,直到屋内剩下我们母女两了,她这才走到我身旁语重心长的说:“宁王世子人品贵重,有什么配不起你的,将来你就是王妃,李氏皇家的人,多少女子做梦都求不来的。”
“我才不稀罕!”我撩起裙子坐到椅子上,一脸的菜色。
娘亲姿态优雅的坐到我对案,缓着声说:“你从小就没吃过苦,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难道跟了那穷书生后准备下厨为他作羹汤。”她的声音温软,十分悦耳好听。
我并非真的千金小姐,洗菜烧饭淘米对我来说也不是全然陌生,我刚想慷慨激昂的表达自己的拳拳之心,我的美人娘亲又开口了:“若娘真让你嫁给了那个穷书生,假以时日你必定会埋怨娘的。”她一双妙目微睨了我一眼,唇畔的笑容若有若无:“爱情之于权势地位,那真是太渺小了,你现在还小,假以时日定能明白为娘的用心。”说罢,她也不等我发表高谈阔论,径自往门口走去,关门前还吩咐我:“这几日你就不用出去了,张大婶那儿你不准再去。”
我顿时如同蔫了的黄花菜,没了精神气,这些年来我能日日出去作大饼也是我娘亲给我打的掩护,不然堂堂相府千金哪能去干那事儿。
本来第二日我应该和衍之回合的,奈何守门人盯我盯的紧,别说我了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尽管我诈病喊痛,可我娘亲压根不上我当,大夫请了一波又一波,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就算我想再装下去,我也实在被这苦渣渣的药折磨的受不了了,第四天我“大病痊愈”,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也就是我这无意间的软弱,让他们松了戒备,乘着中午最容易瞌睡的时候,我蹑手蹑脚的穿过了守在花厅的丫鬟,然后翻墙出了相府,直奔城东的梅花岭。
此时正值盛夏,梅花不开,一树的嫩芽,我气喘吁吁的跑到约定的地点,只是没看到有人在那里,我有点失望也有点遗憾,心想他大概以为我在骗他吧。
我怔怔站在一棵梅树下,拿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正兀自懊恼间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被吓了一跳,生气的回过头去,正见他含笑的容颜,一双凤眸中似映着天地日光,我立时喜上眉梢,“你没走?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他取出袖间巾帕帮我拭掉额上的汗水,指尖有意无意的触到我的肌肤,让我心跳的愈加厉害。
“我在这等了你几日,我相信你定会信守承诺的。”他勾唇微微一笑,笑容俊美摄人魂魄。
我心头一动,歪着脑袋又问:“万一我不来呢,你会不会一直等我,还是就此离去?”
他抿唇淡淡一笑,就是不说话,我急了,直拽着他的衣袖连声追问:“说啦,说啦,不许骗我。”
他伸手挽住我的腰身将我拉至身前,目光正正看着我,一字一顿分外清楚的说:“即便等到海枯石烂我还是会等下去的。”
我听了他那么酸的话,心花怒放之余,更是抬手捏上了他白皙的脸庞,“说,那么酸不拉几的话从哪里学来的?”
他被我揉的两颊通红也不反抗,只是悄然勾了勾手指在我腰间呵起痒来。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抓着老虎能当猫来打却最怕别人挠我痒,人家一动手我就赶忙讨饶,不过衍之似乎不想放过我,直挠的我眼泪快与鼻涕齐飞,团缩在树下。
“咦,那里有人。”树林外传来人声还有杂沓的脚步声。
衍之终于停下了动作,回眸朝外望去,神色有一刹那的凝重,我蹲在地上撇头看去,原来是三个华袍锦绣的贵公子,可惜我是喜欢和老百姓打成一片的人,出生显赫的贵族公子小姐我还真不认识几个呢,就连我那十八个姐夫我至今都没认全,妄论面前那几人。
其中一人突然手中玉柄折扇一收指着衍之就嚷:“李……。”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衍之突然足尖点地,忽的一抬,脚下飞沙走石都往那个男子脸上罩去,“噼里啪啦”打得他呜呼哀哉。
旁边两人疑惑看他,忙扶住那个突遭暗算的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衍之,道:“殿……。”可惜也只吐了一个字,又是沙石滚滚而来。
我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从不知道李衍之他还有这么高的功夫,一时愣在地上没了反应,倒是衍之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就将我一顿好扯。
跑出林子又继续跑了好几里,我们这才停了下来,我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只能扶着他的手臂,说不出一个字。
大概他猜到我想问什么,便径自回道:“我怕那几个富家子欺负你,就先下手为强了。”
我一顿狂汗,要说长安内敢端架子欺负人的富家子还真是不多呢,天子脚下毕竟还是要收敛点的,我抱住他的手臂,开怀笑道:“你有功夫?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这个是张屠夫教的一些粗浅功夫,只能防身用。”他说得轻便,脸色稍许有点不自然。
我心中却大喜,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文武双才?我真是捡到宝了,“真是得夫若此,人生何求呀。”我笑得荡气回肠。
他大概被我的话语无忌给吓到了,俊容讪红,艳色如桃。
我心中打定了主意非衍之不嫁,至于那个小王爷,边儿去吧。
七月七日长生殿,今上邀我们全家前赴宫筵,而我不得不换上层层繁复,却又奢华糜丽的宫纱罗裙。坐着相府的车辇直入宫廷,我又见到了我那十七个姐姐和姐夫,眺目开去都是才子佳人,我憋着性子装深沉扮淑女。
有人还没到,宴席未开,皇上和众大臣喜笑宴宴,我一个人坐在爹娘下首的位置,独自怅然却没有涕下,几日来和爹娘据理力争,高举爱情大于权利的鲜明旗帜,可惜次次被无情镇压,我在想要不干脆和衍之私奔算了,他耕地来我织布,只羡鸳鸯不羡仙。可这念头也只是在我脑中一闪而逝,即便我愿意抛却荣华富贵,他还不一定能舍下他的老父弟妹呢。这个想法也只能被枪毙掉了。
“这就是世仲的幺女?长得是越发端秀出色了。”皇帝的声音很敦厚,“可惜子毓下手快,抢了朕的太子妃了。”
我低头听着,心尖一抖,暗道还好。太子今年刚及弱冠和我倒是匹配,不过觊觎太子妃之位的世家大臣肯定不少,我也不知道我哪点让这些长辈看上了,居然都想找我当儿媳妇,我悄然撇了下嘴,或许不是我多出色,而是我老爹有多能干吧。有权的官宦人家就这点麻烦,不如当个小老百姓来的自在逍遥。
我正想得出神,娘亲拽了下我的袍袖,我抬头看去,她朝我递来一个眼色,我立马会意,提着裙摆走入殿中朝皇上裣衽一拜,姿态优雅,语声若珍珠落玉盘的清脆:“皇上厚爱,芸儿愧不敢当。”
皇上朗声笑道,一旁端雅持重的皇后也是微笑道:“这孩子本宫越瞧越喜欢,可惜成不了本宫的儿媳,倒有些遗憾。”
皇上打趣道:“郁箴啊,谁让你当初左挑不满意右挑不顺心,看吧,这到头来最好的都给人家挑走了。”
皇后用大袖掩唇淡淡一笑,也不回话,十分娴静贞雅。
殿外突然传来内侍长长的宣至声,宁王殿下和小王爷驾到。
皇上朗声笑道:“这子毓啊总是慢吞吞的。”
我心中一动,胸口莫名蹿出一团邪火,事后想起来我当时真是不怕死。
“皇上,臣女有一事恳求。”我提裙跪在殿中央,原本满殿欢声笑语,刹那间静籁无声,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突突”的跳动声。
“芸儿,不可胡闹。”老爹低声呵斥我,我只当耳边风,这一刻我居然是铁了心了。
殿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抬起头目光慨然的望向帝座上执掌天下生死的皇帝,无惧无畏的一字字道:“臣女心中另有他属,不能嫁于宁王府,还请皇上做主。”走到这一步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要求也不高只期望宁王府能主动退了婚,即便落下笑柄我也不在乎了。
皇帝长眉一挑,唇畔有着几许兴味的笑,未及开口,身后却传来一丝焦灼的声音,“慢着!”
虽然那声音因为惶急而失了素日清雅,但我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猝然回身望去,那个朝殿内疾步走来的男子,紫袍金革,环绶玉带,长发梳髻,头顶上三龙金冠熠熠生辉,俊美的容颜如昔,顾盼间神采飞扬,如今一身华服,在素雅中更添了矜贵。
我的喉咙像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不但说不出话来,更是喘不过一口气,傻愣愣的看着他掀袍跪于我的旁侧,目光直看殿上皇帝,声音铿锵有力,“臣与长孙芸小姐情投意和,虽然两家已订下婚约,不过还是恳请皇上能赐下金婚。”他突然转头看向我,而我的三魂六魄早飞了大半,他缓缓执起我的右手,十指相扣,语声温软如熏风,“你说是吗?贝贝。”
皇上大笑,乐不可支。当殿赐下婚旨,金镂玉器无数,满殿的人都在笑,李衍之也在笑,唯有我哭笑不得,恨不能冲上去掐死他。
新婚之日是八月初七,皇族结婚繁琐,我早有心里准备,可到底还是被折腾的腰酸背痛,坐在新房内的时候我就想躺在床上,然后蒙头睡觉,我是真累了,不止累而且饿,从早上出娘家开始,我到现在是滴水未进。
喝过合卺酒,喜娘的声音稳稳传入耳中:“请新郎挑起新娘喜帕。”
我的萎靡顿时被打得烟消云散,眼前一杆朱秤将我的喜帕挑起,我抬头看他,他低眉朝我望来,他穿着红艳艳的织金绣龙的喜袍,俊容无双,我咧开嘴朝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脚下隔着长裙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
夜深雾浓,更漏点点滴滴,我坐在梳妆台前卸了满头发簪,他站在我身后将我的长发放下,从铜镜中看我的眼神深情款款。
“让为夫我来替娘子更衣。”他柔声笑道。
我从椅上站起,转身看他,挑眉冷笑道:“李暮,今天你睡外厅,不许睡床。”
当今宁王的独子就叫李暮字衍之,我真是个二百五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一愣,无辜的眨了眨眼,表情颇为可怜:“娘子,这不好吧。”
我狠了心肠的不为所动,一指戳上他的胸膛,怒火爆发:“谁让你骗我!你要睡一年的外厅,不,二年,不,五年!”
他被我戳的倒退数步,“噗通”一声瘫坐到睡榻上,见我一手叉腰一手指他,形作茶壶的样子大概也觉得好笑吧。
他朝我微微一笑,凤眸稍睨,我瞬时被电的手脚发麻,乘着我愣神的片刻他一手擒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到他怀中,我起初挣扎,可惜他双臂将我环的死紧,我挣脱不开,最终只有放弃,不过对他还是没给好脸色,骗我就该付出代价。
“其实很早前我就知道父王要我娶长孙家的女儿,父王有自己的考量,可让我娶个从未谋面的女子我也不甘心,便想着见见这位长孙家的宝贝女儿,如果真是那种娇蛮的千金小姐,我打算逃到边关去一辈子不回长安了。”他讲得认真,我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白了他一眼,他也不恼继续笑着说道:“我派人辗转打听,才知道堂堂相府千金居然在大街上卖烧饼。”
“干嘛,我作得烧饼不好吃吗?”我又用手指戳他。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指凑到唇边吻了下,我脸孔轰的一下炸开原子弹,撇开眼不看他,他又说:“你的烧饼不但好吃,而且你的人也好,夫子家落魄,你却并不鄙薄,还记得你帮我一起为夫子家做饭吗?小弟妹们都说你烧的菜很好吃。我从没想到一个贵族千金还能如此贤惠的。”
我被他夸的不好意思,讪讪低头,赧然道:“我不会女红也不会弹琴,我很笨的啦。”
他轻笑出声,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俯身在我脖子上轻咬了一口,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掠至我全身,我抖了下。
“不,你很好,又聪明又有爱心,最重要的是……。”他在我耳旁暖声呵气,拂的我心尖痒痒的,“最重要的是我爱你。”
我咬了下唇,可以想象我现在的脸孔一定红的跟番茄一样。
“你让夫子帮你骗人,可不厚道。”要不是当初老夫子自己亲口说这是他儿子,她哪能上当上的那么彻底。
他一手抚上我的腰间,九佩玲珑玉带被他一指勾落:“不算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夫子以前的文章可惊采绝艳呢。”
我歪着脑袋想了半晌,然后点头表示接受他的解释。
他又笑问:“娘子大人,那么我可否不去睡外厅?”他的笑容潋滟,似漾着春情秋波。
我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高高的抬起下巴,故作不答。
他眸中精光一闪,猛地一翻身,我尖叫一声,整个人滚入厚厚的被衾中。
鸾帐轻合,红纱上鸳鸯交颈,凤凰成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