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异世录》复雨

4、十年

　　夜清寒常常做梦，而且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美梦没做几个，噩梦倒是做过不少。像这种身处异境，然后绝处逢生的梦，也不是第一次了。
　　白日梦她也做过不少。无非就是自己在这陌雨谷修炼成一位绝世高人，然后出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斩妖除魔，最终名震三界，终于死得其所，顺便得道成仙。
　　确实是白日梦，因为夜清寒还真算不得是什么高人。
　　与世隔绝独居的这十年，她最大的收获除了是练就一身耐得住寂寞的本领，也就只是会什么种菜做饭这种必要的生存技能了。
　　不过她倒是看了不少的书，天南地北，三界异闻，都知道一些。剑法道术，琴棋书画也学了不少。
　　只不过这些她都没有一样是精通的。
　　虽说夜清寒十分勤奋的修习道法，但她好像对这方面不是很有天赋，夜清寒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若不是这山中灵气重，她呆久了也吸收了一些天地精华，就靠自己的悟性，就算再看一百册书，再练上个十年，夜清寒也不一定能使得出什么法术。
　　躺在水中的夜清寒一边细细回忆昨晚的梦，一边无奈的叹气。她突然觉得大腿上有一块肉疼的厉害，便坐起身子瞧了瞧。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昨晚在梦里使了吃奶的劲儿揪过的右腿，又红又紫的肿起一块，在修长白皙的腿上显得十分醒目。身体在水里得到放松后，大腿的疼痛就是从这里传开的。
　　夜清寒心道：“真是造了孽了，竟然自己揪成这样都没被痛醒。”
　　好在她独自在山中摸爬滚打多年，觉得自己算得上是皮糙命大，这点儿痛，忍忍也就过去了。
　　确实忍忍就过去了，夜清寒并没有把这点伤放在心上。
　　她继续躺在水里，就露出个脑袋来。
　　夜清寒细细琢磨着，越想越不对劲。昨晚的梦着实诡异的很，说是梦境，其实倒像是梦魇。
　　最令她想不通的是那个莫名奇妙的诡异的声音，还有那几句：“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而且那诡异的声音，就像是自己在问自己一样。
　　要是几年前的夜清寒，还有可能不断追究自己的身世，迫切的想知道自己是谁，但她习惯呆在陌雨谷后，就很少有这种想法了。
　　这让她不禁回忆起过去来。
　　十年前，夜清寒莫约有十一二岁。她在这深山的房中醒来时，发现正穿着不属于自己的干净衣裳，躺在温暖舒适的床榻上。
　　她畏畏缩缩的走出房门，诺大一个房子里四处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房梁上歇着一只浑身翠绿的小鹦鹉，对她投来敌视的目光，模糊不清的对她叫道：“滚！出去！滚出去！”
　　然后年幼的夜清寒就真的胆怯的出了屋子，她蹑手蹑脚的朝外面走了一段，然后又蹑手蹑脚的走了回来。
　　因为她很疑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她没有家。
　　夜清寒当时依旧记得自己之前好像正在一个街边乞讨，而后她听见路边两个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成年男子好像在说什么“有几分姿色啊”，像是要将她卖到什么“瓦子”里。再后来，她的头就被一棒打晕了，失去了知觉。再次醒来，她就自己躺在这舒适安静的地方。
　　这个地方使她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夜清寒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年幼的夜清寒身小体弱，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她轻手轻脚在院子里踱步，心中有些焦灼不安。
　　她在等待这房子的主人回来，然后决定她的去留。她觉得就算要走，也至少应该先谢过这个救她的人，然后问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也好确定去路。
　　然而天色渐晚，附近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只有那只鹦鹉，一直敌视着她，给了她许多无形的压力。年幼的夜清寒尝试着与这只在气势上压到自己的鹦鹉交流，但她话还没说完，这鹦鹉就激动的对她道：“滚！”看上去很是不满，虽然只是只小小的鹦鹉，胆小的夜清寒还是乖乖住了嘴。
　　西边的山峦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朦胧而五彩斑驳，东边的山头初见一轮弯月。
　　夜清寒还没有等到这屋子的主人，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的她感到十分疲乏，困意上涌。看着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觉得这主人今夜应该不会回来了，她便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一件屋外的房檐下，深深的睡着了。
　　第二日早晨，夜清寒依旧没有等到那个人。她觉得昨天晚上睡眠非常好，虽然自己只是睡在屋檐下，但好歹有个屋檐。作为乞丐的夜清寒晚上有个能挡雨的屋檐就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昨天晚上的这个屋檐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年幼的夜清寒不知几天没有进食，肚子饿的咕噜噜叫。她看见院边树上结着诱人的果子，心里充满渴望，再三犹豫后她决定摘一个，这总比未经允许就进屋拿吃的强，她知道未经允许的那叫偷，同时她也不愿意就这么饿死。
　　是苹果，很大一个，很甜，她狼吞虎咽很快吃完了，犹如世间最清冽的甘泉撒向心头，夜清寒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没有满足，但也没再去摘。好歹是抵挡住了饥饿。
　　夜清寒依旧在等。第二日和第一日一样，等到黄昏落日，没等到要等的人。而昨日那只鹦鹉早上就飞进了林子，晚上也没飞回来，飞走之前，一如既往的扔给她一个模糊不清的“滚”。夜清寒对此无动于衷。继续等。
　　夜幕降临，夜清寒又在屋檐下睡过去。
　　第三日，依旧如此。她依旧内心挣扎一番，而后心虚的摘了个苹果果腹。黑夜降临，山间一片寂静，夜清寒依旧在屋檐下睡去。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
　　半个月过去，日日如此。年幼的夜清寒还是没有等到房子的主人。
　　这半个月间，她到附近四处逛了逛，发现这里着实美的很，犹如一个世外桃源。
　　除了院边的苹果树，附近还有许多野果。夜清寒靠它们果腹，十分欢喜。屋外有一片小竹林，竹林中有一个亭子，她十分喜欢，白日里山中游走或是在亭子中等待，夜晚又回到屋檐下睡觉。
　　那时的夜清寒还发现屋子附近有一大块地，明显是被人开垦出来的，但却没有种任何东西。就此，夜清寒开始怀疑，这屋子的主人可能已经不再这里住了。
　　而且她发现，这里的几间屋子，都没有上锁。夜清寒一间一间进去看了，屋中陈设朴实淡雅，一应俱全，不过上面都多多少少落了灰尘。有一间屋子让她觉得十分惊奇，因为里面摆设了各种书籍，几乎占了一面墙，她数了数，大概有几百册之多。此外还有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一把看起来就比较昂贵的七弦琴，以及一把看上去就很一般的剑。
　　惊奇之余，她断定住在这里的那个人，一定是个既很厉害又很有趣的人。
　　至于屋主人是因为什么而离开了这里，夜清寒不知道，反正她觉得如果换做是自己，肯定不愿意离开这么美丽温馨安全又宜居的地方。
　　或许是那人在这里呆久了觉得寂寞想去外面游走一番，或许是那人变得很厉害里想去外面的江湖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或许是那人出了什么变故，遭遇不测，又或许，屋主人去追随自己心爱的人了......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夜清寒自己猜测的。
　　她又等了一个多月，依旧没有见到那个人，却把冬天等来了。
　　山中纷纷扬扬的落起了雪，夜清寒夜间依然在屋檐下睡去，要说年幼的她一点都不冷，那是假的。
　　雪越落越来劲，地上覆了薄薄一层，野果也在冬天刚开始时就落的差不多了，夜清寒在雪地里寻找珍珠般的拾起一个又一个有些瘪的果子，堆到屋檐下，小小的一堆。
　　寒意越来越浓，就连一个多月前飞走的绿鹦鹉都飞了回来，依旧歇在那屋檐上。它刚飞来时瞧见在屋檐下冻蜷缩起来的夜清寒，似乎是短暂的愣了片刻。此后依旧是不太友好，但也没再对夜清寒说：“滚”。
　　那时夜清寒觉得这鹦鹉应该是这里的主人养过的宠物，现在没人喂养它也有些可怜。怕它冬天抓不到虫子吃会饿死，年少瘦弱的夜清寒用自己冻的通红又哆哆嗦嗦的手将一个野果子掰开，朝那鹦鹉递了过去。它没有畏惧她的意思，也没有要接受她的馈赠的意思，看样子，应该是不饿。夜清寒把那半个果子放到地上，自己啃起另外的一半来，冬天的野果子，不好看，但却比秋天的要甜。
　　再后来，这一人一鹦鹉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地点也从屋檐下搬到了屋子里。刚开始夜清寒还有些心虚，怕屋子的主人回来会生气的将她赶走。她琢磨着，只要爱护好这里的东西，屋主人应该不会太生气吧。
　　然而，时间过了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始终没有一个人来。
　　那时的夜清寒倒也渐渐就淡然了。住的也越来越安心。
　　只不过鹦鹉依旧趾高气昂，除了它腹中饥饿时会歇到夜清寒面前示好以外，基本不愿和她共处一室。就此，夜清寒给它起名叫“悟莺”，希望它早日变得有觉悟。然后给自己起名夜清寒，她不记得自己之前的名字，她还觉得自己有时候犹如冬日的夜晚一般，漆黑冷清又寒酸......
　　悟莺对夜清寒给自己取的名字感到厌恶，对夜清寒自己的名字发表了观点“难听！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