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度》e了就去睡

1、第一章 见

　　季凌结束了短暂的临时采访，赶到饭店时，《凭栏》剧组的杀青宴已经进行到一半儿。

　　大堂已经坐了十几桌人，多是些小场务和名不经传的演员。剧组另外还开了间大包，在里头只摆了三桌菜。

　　季凌被领过去的时候，席上都坐满了，只在导演韩义那席给他留了个位置，就在导演旁边。

　　执导刘宗在剧组里是最玩的开的，跟季凌关系不错，一见他就扯着嗓子招呼：“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这酒你今天必须得罚了啊！”

　　“抱歉，临时有个采访，来晚了。”季凌笑着认罚。

　　他往里迈了两步，正打算反手把门带上，就见一个身影突然往自己怀里撞过来，撞得他一个重心不稳，往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稳住。

　　季凌脑子里下意识以为是哪个小姑娘投怀送抱来的，低头却只看见一个男人毛茸茸的发顶，隐约还闻到这人一身的酒气。

　　那男人本来也不矮，但佝偻着腰将头压得很低，才给了季凌一种“娇小”的错觉。

　　季凌当即就乐乐，摊摊手说：“我可不好这口啊！”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挣扎出来，本来就佝偻着腰，如今一鞠躬，上半身压得更低了。

　　季凌看着他匆匆道了歉，扶着墙晃晃悠悠地出门，顺着廊道走远了，登时丈二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儿啊？”

　　里头的人都是笑笑，没人接话。

　　刘宗把他拉进来摁着他坐下，又给他添了酒，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没事儿，喝醉了。”

　　季凌笑着去接酒一口喝了，问刘宗说：“我这才迟了多久，怎么就有人喝醉了？”

　　刘宗笑了笑，也没说话了。

　　旁边座是《凭栏》的女主关妍，跟季凌关系还不错，她凑近了点儿，压低声音说：“你才来没看见，人家小演员本来在外头桌上吃得好好的，结果有个投资商喝了点酒，非得拉他进来，才一会儿功夫就压着人喝了整整一瓶白的。”

　　她眼神往投资商那边瞟了两下：“现在估计跑去吐了。”

　　季凌跟着望过去，那边桌因小演员去洗手间刚腾出来的空位旁边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此刻正乐此不疲地劝着酒。

　　他一下就认出来了，轻笑了一声：“原来是张老板。”

　　难怪了。

　　张国开这个暴发户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好色，向来男女不忌，还不专挑年轻的下手，四十岁的都不放过，口味杂得很，但凡是小演员，没有一个不想离他远远的，也不晓得是谁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他给盯上了。

　　韩义大学时带过季凌几节课，后来又陆续合作过两部戏，深知他的脾气。此刻看季凌神色，板着脸低声警告他：“那是投资商，你别想惹事。”

　　季凌觉得冤枉极了：“我可什么都没想啊，韩老师你怎么平白污人清白！”

　　见韩义板着脸不想接他这茬，他又继续笑道：“难怪吃饭没人想跟您坐一桌的，您那脾气老这么差，他们也就只知道欺负我来得晚，把您旁边位置净给我留了。”

　　韩义依旧在那边板着张脸：“反正你少惹事儿。”

　　季凌懒得再辩解，往后倚着椅背，扭头去看关妍，嗤笑一声，回到刚才的话题上：“谁这么倒霉，被他给盯上了？”

　　关妍凑近了点儿说：“他剧里演的我师弟，跟我好几场对手戏，看着挺乖挺踏实的，叫什么我给忘了。”

　　刘宗又给季凌添了杯酒递过来，接话说：“我记得，叫魏知承，还跟你是一个公司的。”

　　季凌差点没被呛着：“魏知承？”

　　刘宗见他反应有些奇怪，纳罕道：“怎么，你认识？”

　　可不就是认识。季凌心里暗叹了一声。

　　他把杯里酒喝尽了，起身说：“没什么，我出去看看。”

　　韩义眉头都皱成了川字，正欲开口，就听季凌回头说：“您放心，我不惹事儿。”

　　从包间出来是宽阔的走廊，离大堂那边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往反方向去，走廊的尽头便是饭店的卫生间。头顶的灯光打下来，照在廊道金色的墙面上，大堂里大家嬉闹、碰杯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得季凌有些恍惚，记忆里，上一次和魏知承说上几句话时，好像也是这么个场景。

　　那还是三年前的一场婚礼上，也是在这么热闹吵杂的大饭店里，连饭店故作“奢靡”的装潢风格都挺相似。

　　姐姐季信安在吵吵闹闹的氛围里，挽着姐夫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长得白净高挑的男孩儿，给自己介绍说：“这是你姐夫亲外甥，叫魏知承，也是学表演的，你以后多帮帮。”

　　那时候季凌盯着对方瞧了一会儿，这张脸跟高中时候倒没多大变化，看着依旧满脸胶原蛋白的，透着稚气，只是身高窜高了一头，印象中那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朋友如今已经快跟他差不多高了。

　　久别重逢的朋友应该说些什么呢，季凌打了下腹稿，话转到嘴里，看见魏知承礼貌客套的微笑时，突然又不大想说了。

　　他顿了两秒，最终只答了一个字：“好。”又执起桌上的酒杯敬季信安，祝她新婚快乐。

　　婚礼结束之后，他把这事儿给经纪人姚可粗略地提过一下便没再关注了。

　　之后过年过节回家偶尔也见得到他，小朋友每次都自己待在一边，多是在低头看手机，身边也没个什么人去搭话，跟亲戚们格格不入。

　　季凌也不爱往离他近的地儿凑，他想着魏知承也许是还记得高中时候的那几件事，但应该早记不得季凌这个人了，不然婚礼上也不至于如此拘谨客套。

　　有次听几个亲戚聊天，说他是年幼就没了父母，父亲那边的亲朋好友都不愿意养他，最后是他舅舅，也就是季凌姐夫张修言去把他接回了外祖家。

　　那个时候张修言正巧在读研，家里状况不怎么好，为了缓解压力，课外时间几乎都拿去做兼职了。

　　后来工作后，为了确保自己能够顺利地供这个亲外甥完成学业，张修言也一直没有谈过对象，就怕耽误人家姑娘。所以对他们一家稍微熟悉一些的亲戚和邻居，私下里都把魏知承叫做拖油瓶。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小拖油瓶好像混得不太好，不过靠着季家这层关系，也不至于会被张国开这个渣滓给欺负吧？

　　季凌一边想着，一边抬脚往走廊尽头去。

　　魏知承先前晕乎乎地从包间出来，摸着墙到了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把中午吃的饭都吐得干干净净。

　　他在洗手池漱了漱口，觉得脑子晕得要命，胃也泛着轻微的疼。他不太想这么快回去，准备在洗手间多待一会儿，回去了那个大老板肯定还会继续灌自己酒。

　　盯着台面发了会儿呆，没曾想一抬头看镜子就见一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他愣了两秒，以为对方要用洗手池，慢慢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自己贴墙靠着。

　　季凌看他呆呆的，觉得有些好笑，开口叫他：“魏知承。”

　　魏知承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挨着墙站着，这下看着只比季凌矮了小几厘米，年轻稚气的脸上因为醉酒而带了红晕。

　　这么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也亏得先前包间里撞着的时候自己会觉得他娇小。

　　季凌问他：“既然喝不了为什么不拒绝？怕他？”

　　魏知承头歪了一下，一副迷茫的神情：“……”

　　季凌站着看了他几秒，确认这人是醉了，忍不住一笑：“还认得我是谁吗？”

　　魏知承眼神停在面前人身上，眯着眼睛认真地辨认了一阵，他脑子里是有些记忆的，但总混混沌沌地理不清楚。

　　季凌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于是开口：“我是季凌。”

　　“季……凌？”魏知承迷茫着：“师……师兄？”

　　“……”季凌沉默了一会，忽地笑了一下，“醉成这样，走，扶着你回去。”

　　“不，不回去，”小拖油瓶挣扎着想摆脱伸过来的手，“喝不下了！”

　　季凌拍拍他肩：“放心，不喝酒了，师兄罩着你。”

　　魏知承被季凌扶着回去，包间里的烟酒味熏得人难受，刚刚好受了一点的胃又开始疼起来。

　　张国开一直留意着门口的动静，见季凌推开门，身上靠着个醉意朦胧的魏知承，诧异了一会儿，便笑道：“小魏回来了，正好，来，咱们继续喝。”

　　季凌扶着魏知承在座位上坐好，抬手推掉他面前的酒杯，说：“他醉了，喝不了了。”

　　张国开有点不太高兴：“怎么喝不了，我看小魏酒量挺好的，对吧小魏？”

　　“他就一醉鬼你问他干嘛？”季凌嗤笑，光看张国开那张脸就觉得不顺眼，“喝醉的人会说自己醉了？”

　　张国开脸色更不好看了：“怎么，你们认识？”

　　我都这么明显护犊子了你还看不出来？季凌一下乐了：“我们一个公司的，你说我们认不认识。”

　　刘宗见这边气氛不太对劲儿，刚起身来想打圆场，没成想导演韩义先出声了：“小季啊，过来陪我喝两杯。”

　　刘宗笑着接话：“刚喝了两杯就跑出去了，是不是怕韩导灌你啊？”

　　季凌皮笑肉不笑的解释说：“这不一个公司的师弟喝醉了我不放心吗？不介意我在这边桌多添张板凳吧，张总？”又扭头对韩义说：“韩老师，您看今天我实在是陪您喝不了了，下次您来淮山市我请您喝酒给您赔罪。”

　　韩义沉着脸没吭声，显然是不想插手这些破事了。

　　服务生给季凌添了板凳，在张国开和魏知承座位中间，饭桌上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有人撇开话题讲了两句什么，尴尬微妙的气氛转瞬又变得欢腾热闹起来，有人大着胆子去给季凌敬酒，作为男主角，季凌在剧组里人缘还不错。

　　季凌来者不拒，显得十分好说话，只是在有人想拉着魏知承一起喝酒时不动声色地把人挡回去。

　　这个时节喝酒，入喉透着冰凉，但不用等多久，全身上下都开始暖和起来。

　　一来二去就喝得有点多了，季凌往旁边桌位一看，小拖油瓶也没吃几口菜，手里攥着筷子，身体微侧靠着椅子昏昏欲睡，小绒脑袋一点一点的。看着让人觉得想笑。

　　季凌看时间差不多了，给助理发了个消息，去那边桌敬酒表示了歉意，顺便道了别，转身扶起魏知承往外走。

　　刘宗不太放心，追出来送，帮忙一起扶着意识模糊、脚步虚浮的魏知承，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又扫，笑得略带猥琐：“你怎么把他给捡回来了？你们——你不说不好这口吗？”

　　季凌无语了半晌：“……成天乱想些什么呢？我是这种人？”

　　刘宗沉思片刻：“按理说，我也觉得你应该不至于干捡尸这事儿啊……不过刚才我看着你还挺护着这小子的，也说不准是铁树开花、枯木逢春。”

　　季凌：“……”好歹也是个做导演的，这词儿能这么乱用吗？

　　魏知承亲舅舅跟自己亲姐姐结了婚，再怎么说他也算自己外甥吧，没遇着就算了，这遇着了还是得护一下，不然良心上也过不去。季凌心里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