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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离别 ...


  •   汉弗莱坐在会客厅的沙发里,壁灯的暖光氤氲在头顶上,他的膝盖上放置一本厚如法典的相册,老花眼镜后的一双眼睛正聚精会神地欣赏每一张崭新如初的照片。

      德雷克将煮好的红茶放在汉弗莱手边的小桌上,他注意到汉弗莱的手指在这一页停留了很久,于是身体前倾,啊,原来是……

      冰凉的手指摸了摸照片上那人的脸,汉弗莱的神色在灯光下变化莫测,他缓慢吐出沉积在心里多年的郁气,“德雷克,我不会为我的决定道歉,即使是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也会做相同的决定。南希她不明白,政治是一个怪物,会吞噬一切看似坚定实则脆弱的情感联系。”

      德雷克第一次听到汉弗莱爵士用这种语气说话,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怜悯,“帕特的死亡并不是您的过错。”

      “还有威廉姆斯,威廉姆斯,我只不过把他当作是一桩交易的筹码,但没想到——”

      德雷克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小男孩的样子:乱糟糟的黑色头发,洗得发白的淡黄色衬衫与长裤,裤脚露出纤细的脚踝。瘦弱,肮脏,但有一双宛如大海的蓝色眼睛,抬眼看向他的那一刻,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静与漠然。

      跟帕特是截然不同的孩子。

      德雷克叹了口气,“但您应该告诉小姐,有关帕特跟艾莉亚的真相,您明明知道她有多尊敬她的父亲。”

      汉弗莱正想说什么,却听到隔壁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墙面跟着晃动,他惊慌起身,“啪嗒”一声膝盖上的相册应声跌落。

      很快,德雷克跟汉弗莱走到餐厅,紧闭的房门前,他听到汉弗莱半是担忧半是气愤说:“我以为他们至少学会了用语言而不是用武力解决问题!”

      德雷克拦住想要进门的汉弗莱,他竖起自己的手指放在唇前,用眼神示意汉弗莱继续听。

      莫里亚蒂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就像是电影的慢动作回放:麦考夫手里的枪自己挣脱出来,像一头没有方向的黑鹰,在空中展翅高飞,却不小心被巨大的风浪拍打进峭壁上,它被一股力量死死地困在狭小的牢笼里,无辜又可怜地望着他。

      麦考夫惊呆了。

      脑海里的声音发出微妙的感叹:“我敬畏这种超脱自然的力量。”

      呵,麦考夫冷笑一声,他毫不留情地戳穿道:“你只是害怕一切你无法控制的东西。”

      “即使她每一次都是为了别人才使用这样的力量。”

      “啪!”

      话音刚落,他看到康斯坦斯抬手给了柯罗诺斯一巴掌,通过声音大小判断,这一掌其实并不重。

      她抬起下巴,沉静的目光酝酿了几滴水珠,嘴角还上扬着,但在麦考夫看来,那笑容除了辛酸沉痛,根本一无所有。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柯罗诺斯,”她声音哽咽,“你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弱点与软肋,你不择手段地想让我离开,我不怪你。因为想到是你,是你帮我救了吉姆,我就没有办法对你生出任何埋怨。”

      “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他来威胁我!”

      康斯坦斯在这一刻哭出了声。她抬起头,一字一句,眼里有泪光闪烁,“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他。”

      柯罗诺斯眼圈微红,“可我也很想你啊,妈妈。”

      “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只有我没有妈妈,为什么除了我大家都见过你,为什么他们会比我更了解你,为什么你没有出现在我生命里但生活却处处有你的痕迹?为什么父亲总是对你避而不谈?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困惑,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知道答案而已。”

      而他几乎花费了一生的时间,去寻找这个答案。

      “从头到尾都是错的,”康斯坦斯艰难地开口道:“你的人生不该是这样。”她以为他会比自己想象的要快乐和幸福得多。

      总之,不该是这样。康斯坦斯莫名开始自责起来,就好像柯罗诺斯的人生之所以变得如此荒诞极端,源头是她,起因也是她。

      即使她跟另一个康斯坦斯,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柯罗诺斯望向麦考夫,他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康斯坦斯看上去那么痛苦,“是我错了吗?”

      麦考夫的嘴唇颤抖,他想狠狠地责骂柯罗诺斯一顿,但话到嘴边却变成:“是我的错。”

      “是我逃避现实,也是我影响了你的判断力。”

      “很抱歉,这都是我的错。”

      柯罗诺斯哑然,他后退几步,不敢相信这是麦考夫·福尔摩斯说的话。他这几十年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听过父亲说过这么真心实意的道歉。毕竟他那位高权重的父亲,仿佛天生就戴着一副拒人千里的面具,谁也敲不碎,谁也打不破,用虚伪的笑容穿行人世间。

      真是可笑。

      柯罗诺斯:“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麦考夫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他下意识地转移话题:“我们每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自然有人喜欢,也会有人——”

      “你永远都不会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柯罗诺斯冲他低吼道:“你每一次都是这样,用满不在乎去掩饰自己的情感。妈妈忌日那天,你永远都在处理公事,是的,所以我不知道是谁深夜捧着她最爱的花去看她;我也不知道,在夏洛克叔叔差点被炸/死的那一天,你明明在美国参加会议,为什么会被拍到刚下飞机就晕了过去的照片。”

      柯罗诺斯泪流满面。

      麦考夫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这么爱哭,他讨厌人类品质中的懦弱无能跟愚蠢,眼泪更是弱者的代名词,可偏偏柯罗诺斯哭得这么伤心,仿佛要将一切委屈都发泄出来。

      他叹了口气,伸展双臂拥抱了柯罗诺斯。

      这行为像是为这段看似脆弱易碎的父子关系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但麦考夫知道,一切都到了该真正结束的时刻。

      “你该走了。”

      “我想跟她道个别。”

      柯罗诺斯见麦考夫一步步朝康斯坦斯走去,他下意识想说话,却不料手腕被另一只手抓住,猝不及防地被迫后退直至门口。“砰”的一声,莫里亚蒂快速将门合上。柯罗诺斯诧异转过身,发现汉弗莱跟德雷克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莫里亚蒂先他一步发问:“你不是应该在费城吗?”

      汉弗莱将视线从柯罗诺斯身上收回,“费城的气候并不适合我。再说了,也不知道那群美国人怎么回事,中途居然想扣押我!”

      他愤愤不平道:“他们知不知道我的身份,居然敢无故扣押一位英国公民。”

      莫里亚蒂没理会汉弗莱转移话题的小把戏,他轻车熟路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无意间看到地面上掉落的相册,他确信这是汉弗莱从美国带回来的东西,因为城堡里没有相册。

      弯腰捡起,翻开第一页。

      餐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麦考夫牵起康斯坦斯的手,他能感受她掌心的温热和一丝莫名的紧张,心里轻叹一声,他跟她走到窗台前,望向窗外的塔尖上的一轮金色月亮。

      麦考夫的口吻如同好友一般随意,“我是不是第一个被你看了记忆的人?”

      他说的当然不是一两个记忆片段那么简单。

      康斯坦斯想了想说:“不是。”

      麦考夫偏过头,他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但你没有看过他的记忆。”

      康斯坦斯眨了眨眼。

      “其实,”麦考夫举起两人相握的手,盯着康斯坦斯无名指上的戒指,眼里的落寞清晰可见,他难得说出一次真心话:“我很羡慕他。”

      康斯坦斯抬起头,神色自若:“那你有怪过她吗?”

      “有。”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康斯坦斯的心脏漏了一拍,她勉强牵起嘴角,“是吗,你这样想也并没有什么过——”

      麦考夫直接打断道:“她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那句话。”

      康斯坦斯没有反应过来,“哪句话?”

      麦考夫伸手胡乱摸了几下她的头发,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他脸上浮现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你这么聪明,不会猜不到。”

      康斯坦斯一脸复杂,她叹了口气,试探道:“我很想你?”

      麦考夫的笑意渐渐收敛,他再次看了她许久,久到像是在脑海里慢慢雕刻她的模样,直到眼皮覆盖灰色的眼珠,意识被再次来临的黑暗所吞没,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要回家了。

      他的身体如同被抽/光/气的皮球,瘫软地漂浮在空中。

      康斯坦斯举起魔杖,小心翼翼地将昏睡过去的麦考夫放在椅子上,她伸手抚摸他的轮廓,轻声低语:“醒醒,麦克。”

      但他依旧紧闭双眼。

      康斯坦斯将脸贴在他掌心,她安静地看着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另一个人的记忆。

      起初是一幕幕黑白色的老电影,当她出现后,原本沉重灰暗的画面瞬间变得鲜活起来,她笑了,轻轻泛起的笑容比玫瑰还要娇艳,绿色的裙摆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她同他招手,无视众人错愕的目光,他被她拉进舞池。

      “先生,你是来保护的我吗?”

      “小姐,我不是您的——”

      “嘘,那我们继续跳舞吧。”

      意识在慢慢收拢,麦考夫觉得手心湿漉漉的,他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亮光让他略微不适,这时一只手为他挡住吊灯洒落的光线。

      麦考夫抬起手,与她十指交叉握紧,另一只手则轻轻擦掉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温柔地解释道:“我只是睡了一觉,为什么要哭?”

      康斯坦斯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只是太高兴了。”

      麦考夫的目光移到对面的墙上,一把黑色手/枪深深地嵌进墙体,离油画不过几厘米的距离。

      “这是怎么回事?”

      康斯坦斯屏住呼吸,尽管大脑正处于宕机状态,但她仍然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绝佳且正当的理由:“你没醒来之前,夏洛克跟吉姆正在为一件小事争吵不休,吉姆想威胁夏洛克。为了双方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

      她丝毫没注意到身后餐厅的门被悄悄打开了。

      麦考夫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他意味深长道:“能让莫里亚蒂先生拔枪的小事,我想应该不是小事吧。”

      “呵,确实不是小事。”

      糟糕……

      康斯坦斯机械似地转过身,莫里亚蒂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麦考夫整理好衣服,迅速站在康斯坦斯身后,小声跟她,“我想可能是因为昏睡太久的缘故,我有点——”

      康斯坦斯急中生智道:“麦考夫,你饿了吗?我现在就去做司康饼,你等等我。”

      她走之前还递给莫里亚蒂一个眼神。

      不要乱说话。

      等确定她离开后,莫里亚蒂转过身,他放下手臂,一只手拉开椅子,优雅地坐下,“所以,你选择从伦敦的希思罗机场开始遗忘吗?”

      麦考夫低头,语气平和:“我是直接从军情六处飞往费城的,莫里亚蒂先生,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莫里亚蒂托着腮,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这个福尔摩斯有点不对劲,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言归正传,福尔摩斯先生,我想知道——这出戏您是不是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

      麦考夫抬头,目光扫过嵌进墙体的那把枪,他慢条斯理道:“你是说你在最后关头给我递枪,想让我自杀的戏码吗?”

      “呵,”莫里亚蒂轻笑一声,他的脸慢慢浮现出麦考夫最熟悉的笑容,不可一世的从容与天性使然的恶毒是嘴角弯起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珠却一点笑意都没有,皆是浑不在意的漠然。

      他用一种深思熟虑的语调对麦考夫说:“既然我们都对彼此亮过明晃晃的刀剑,那就让阴暗的过去,让它自己安静地腐烂在泥土里,你看如何?”

      麦考夫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拿起桌上的酒杯,走到莫里亚蒂的位子旁,轻轻对准莫里亚蒂的酒杯碰了一下。

      莫里亚蒂挑了挑眉。

      交易达成。

      只不过还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那柯罗诺斯该怎么处理?”

  •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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