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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摊牌(上) ...


  •   阿普比城堡置身于在一片冷清的黑暗里,沿着公路往哈德米尔斯郡的远郊驶去,隐约能看到城堡的三角形山墙轮廓,肃穆孤独。微风裹狭着花香,将路旁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除此之外,郊区安静得可怕。

      镶嵌在两堵围墙之间的黑色铁门自觉展开双臂,见到这一幕的康斯坦斯,瞳孔微微睁大。

      柯罗诺斯轻松打转方向盘,“维克多叔叔今天休息。”

      维克多是康斯坦斯雇佣的一位管家,他负责打理阿普比城堡的日常事务。既然他休息了,那么这个时间段城堡里就不应该有人。

      庭院前的喷泉池旁分布着古希腊雕花石柱,主楼近在咫尺,大门紧闭,悬挂在两端的壁灯散发出夜色中唯一温柔的光。康斯坦斯被光芒包围,她突然止住脚步,语气肯定道:“里面有人。”

      可以听到明显的脚步声,门缝有丝细弱的光芒亮起。

      柯罗诺斯皱眉,他手中的钥匙还没钻进黑漆漆的锁孔,这扇如历史般负重不堪的大门缓缓从里被打开了,枯瘦的手从视线里收回,黑色的燕尾服,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稀疏金发,眼角挤出的波浪,棕色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们。

      康斯坦斯偏过头,见柯罗诺斯也一脸难以置信,她的疑惑直白地写在脸上,“德雷克你怎么在这里?”

      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朝她微微一笑,“听说今天有贵客要来城堡做客,为了确保宴会能够顺利进行,我两天前就从伦敦赶到哈德米尔斯。”

      一旦他们走进餐厅就知道老管家所言不假。米黄色的墙壁上间隔挂着十六世纪的英国古典风景画,低调奢华的波斯地毯焕然一新,可以容纳二十人的长桌早已换上了素净的白色桌布,摆放整齐的银质餐具反射出头顶的水晶吊灯,与灯光相比,银色烛台上的白蜡更像是这宴会的装饰品,而摆放在中央的玫瑰花,是视线里唯一的亮色。

      德雷克为她拉开椅子,正当他倒酒之际,康斯坦斯突然问道:“你知道他们会来?”

      桌面整齐摆放好了四份餐具。

      德雷克放下手中的酒瓶,他眼里闪烁的光转瞬即逝,“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柯罗诺斯就坐在她对面,两个人在这一刻目光不自觉相触,似乎都以为对方知道这次宴会的内幕。

      康斯坦斯出口讽刺:“柯罗诺斯,我以为你无所不知。”

      柯罗诺斯轻笑,他举起玻璃杯抿了口酒,审视的目光透过未被窗帘阻挡的窗户,看到一辆车缓缓驶向黑色铁门。

      他说:“你不觉得这样更有趣吗?我们都没有办法预知未来。”

      康斯坦斯摇了摇头,“我是看不透你了。”

      柯罗诺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难掩的疲惫。德雷克这时开始上前菜,再简单不过的一道三文鱼鱼片配上希腊奶酪,却让康斯坦斯再次睁大眼睛。

      “这不是吉姆叔叔最喜欢点的前菜吗?”柯罗诺斯托着下巴,听着大门被打开的动静,他半玩笑半认真道:“苏格兰人爱吃鲑鱼,而北爱尔兰人除了土豆就是海鲜。”

      康斯坦斯凑上前,眯起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柯罗诺斯嘴角弯起:“他或许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开放式的会客厅就在餐厅的右侧,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离楼梯不过几米远,很快,凌乱没有节奏的脚步声停在餐厅门口。德雷克打开门,平静,优雅,再自然不过地为匆匆来迟的两位贵宾拉开椅子。

      四个人同时反复打量对方,并接收来自不同方向的审视。他们自然都注意到了全场唯一正装出席的麦考夫。

      谁是这次宴会的发起人,答案显而易见。

      “只可惜……”柯罗诺斯环顾四周,长桌空空荡荡显得格外冷清,“人还是太少了。”

      几乎是同时,康斯坦斯跟莫里亚蒂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继续说:“要是威廉姆斯叔叔还活着就好了。”

      康斯坦斯心口一窒。她突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来到城堡,也是一个夏日,她是从叙利亚回来后,跟威廉姆斯在三楼的书房下棋。

      除此之外,关于威廉姆斯同城堡的记忆都是极其乏味与沉痛的——他曾咒骂过她是个怪物,就在这座城堡里,就在这条走廊上,原因仅仅是年幼的她不小心听到他心里的话,隐晦又绝望的剖析自我。

      “威廉姆斯叔叔,为什么你要对着空气跟妈妈说话?”

      他那张惊恐又绝望的脸至今还刻在她的回忆里。即便威廉姆斯已经离开好几年,但他跟安娜的关系,在康斯坦斯看来却一直都是未解之谜。

      柯罗诺斯突然开口:“威廉姆斯叔叔从来不跟我下棋,他应该是觉得我太笨了,赢得太轻松没有什么挑战性。”

      莫里亚蒂听到这话,不禁冷笑道:“看来你真的很缺少关注,连威廉姆斯的看法都这么在意。”

      但没想到柯罗诺斯的反击来得这么迅速:“被抛弃的人才更需要得到认可与赞同。要不然吉姆叔叔你惹出这么多麻烦,是真的因为无聊吗?”

      “啪”的一声,刀叉同餐盘清脆的碰撞让在座的三个人都齐刷刷望向莫里亚蒂。他脸上残留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眼神冰冷:“比起眼前的佳肴,你好像更想尝尝枪子的滋味。”

      康斯坦斯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一言不发的麦考夫优雅地用餐巾擦拭嘴角,他的眼神跟年轻时审问嫌疑人相比,多了几分平和,但言辞间的严厉却没有被岁月侵蚀。

      “无论是几十年前的曼哈顿计划,还是几十年后的防核总体协议,对人类来说,核武器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名词,它代表灾难与毁灭。作为一名科学家,你应该十分清楚它的重用性,但为达到目的,你犯了不止一次足以上军事法庭的错误,柯罗诺斯,这是第三次。”

      冰冷又熟悉的语调让柯罗诺斯不怒反笑:“有人视国家利益至上,为此可以牺牲不足为惜的个体。他高高在上,专横独断地控制一切,不允许任何人犯错,却惟独放过自己的错误,不对,或许他不认为那是错误,他不认为放弃你——”

      柯罗诺斯顿了顿,盯着康斯坦斯,继续道:“放弃救你是错误,也不认为向你隐瞒帕特的死亡隐情是错误,同样也不认为让克雷斯活下去为自己获得更多的情报本身是错误。”

      麦考夫脸色发白,他想说话,嘴唇微张,慢慢地,都张到能看到牙齿的程度,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干涩的像是声带被人光明正大地偷走,他毫不知情,只能惊讶又有点难过地看着小偷——

      康斯坦斯可以说是非常镇定。她就坐在柯罗诺斯的正对面,从麦考夫的角度,一样能看到她也正在克制自己,尽管面无表情但眼里似乎有怒火在燃烧。

      但柯罗诺斯话锋一转,“但他并不觉得夏洛克为了约翰开枪杀死麦格纳森是错误,也不觉得欧洛斯杀了那么多人是错误——或许是错误,但聪明就是抵消罪恶的护身符吗?这两类人唯一的区别是,他会为他们考虑,为他们处理一切。他不处理克雷斯是因为对方有重要的情报,被杀害的麦格纳森难道就没有克雷斯重要吗?他之所以处理方式不同,不过是因为他不会考虑你,他从来都不会考虑你——还有我。妈妈,你跟我,在他眼里又有什么不同?”

      最后一个音节的消失,气氛因无人说话而变得异常凝重。

      康斯坦斯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而她旁边的莫里亚蒂,用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在麦考夫跟柯罗诺斯两人之间来回窜动,一脸的幸灾乐祸不加任何掩饰。

      直到他听到康斯坦斯接下来的话,眼里的笑意就跟突如其来的风一样散去,毫无痕迹。

      “柯罗诺斯,他说你犯了三次错误。既然你都已经坐在这里,那么前两次你是如何逃脱的,你想说这其中没有他的手笔吗?你怨恨的不是他看重国家利益,你怨恨的是他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看重我以及在意你。”

      她加重“在意”这个词的发音,刻意在这里停下来,看了一眼柯罗诺斯,发现他认真在听,于是她慢条斯理,语气平和地继续说:

      “在此之前,我告诉过你,你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不要只用自己的视角去判断,这样得出的结论是片面而模糊的。他是你最亲近的人,哪怕你再讨厌他,也不应该说出他不在乎你这样的话。你以为谁都能果断地舍弃亲情吗?我跟你父亲都在政府工作,但我的哥哥——跟欧洛斯一样,他也做错事,他也十分聪明,那按照你的标准我该怎么处理才能让你满意?我想请教一下我的私人秘书。”

      柯罗诺斯盯着玫瑰花,他听到康斯坦斯称呼自己为私人秘书,不由想到另一个世界的经历。直到她在医院病逝,他的头衔始终都是“英国常务次官小姐的私人秘书。”

      当初不过是心血来潮想观察她的生活,结果一当就是三十年,他自以为他是懂她的。

      于是他问她,用平日里公事公办的语气:“阿普比小姐,您真的在意那么莫里亚蒂先生?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本,他死于福尔摩斯大人的计划之中,那您会如何妥善处理双方的关系?”

      康斯坦斯始终波澜不惊的脸终于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有了一丝松动。她以前被欧洛斯问过类似的问题,只不过那是一个简单又不简单的选择题,她能模糊,能隐瞒,能转移话题。

      可眼下柯罗诺斯的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隐患。她不能往陷阱跳,她没有办法回答,她做不到冷静沉着地面对这样的情境。

      可柯罗诺斯却比她想得还要决绝。

      他见她半天不回答,又继续说道:“我听闻您的祖父,也曾担任过10号的常务次官,他在任时间是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那时英国国内正遭受IRA的恐/怖袭击,他的一个孩子——也是您的父亲,在他们策划的一起爆/炸案中不幸丧生。可我后来发现,也就是军情六处的档案袋里的证据显示,间接害死您父亲的人却恰好是——”

      “够了!”康斯坦斯厉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哪怕是跟康斯坦斯从小一起长大的莫里亚蒂,哪怕是陪伴康斯坦斯快十年的麦考夫,都从未见过她这么愤怒的时刻。

      仿佛下一秒就会举起魔杖,烧掉她眼前的一切。

      火光。是怒不可遏的火光占据她碧水般的眼眸,在她的呼吸间奋力烧燃,她起身,慢得就像电影的回放,望向他的眼神,复杂的情绪几乎快要溢出,半是绝望半是难过,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痛苦。

      她几乎快要站不下去,整个人往下掉,摇摇欲坠。让莫里亚蒂震惊的是,原本沉默的麦考夫竟然直接翻过长桌,来到康斯坦斯旁边,牢牢地扶住她的肩膀,就像是给一个快溺死的人在汪洋大海里送上一块救命的浮木。

      麦考夫长叹了一口气,盯着柯罗诺斯,缓慢开口道:“你赢了。”

      这话并不是认输的讯息,却是认输的信号。

      但莫里亚蒂却突然笑了,放下手里的刀,他从西服内侧的口袋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玻璃试剂瓶,掀开盖子,里面装了三分之一的白色晶体,没有异味,在灯光下散发迷人又危险的气息。

      手向下倒,它们就倾泻的瀑布,无声无息地投入到地毯的怀抱里。

      随即,柯罗诺斯听到清脆的破碎声,那是莫里亚蒂狠狠地用玻璃瓶砸向他,但却被人阻止——砸到墙面发出的声音。

      莫里亚蒂抬眼,眼里有嘲讽但更多的却是彻骨的寒意,手指慢条斯理地敲打桌面,肆无忌惮道:

      “我们这个家族恐怕要查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基因问题,每一个都是疯子。一个间接害死自己的儿子,一个死于自己信任的朋友,一个为了保护另一个私生子而死的私生子,最可怕的是还有一个……居然费尽心机要毒害自己的母亲。”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无法理解,但更无法理解的是,“还有一个明知道自己被下毒,却还要保护凶手的疯子。”

      “而我居然陪她演戏到现在,没有直接杀了你,你说这好玩吗,柯罗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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