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重回伦敦的政治中心 ...


  •   一个女人因美貌就可获得的关注,反而会使人忘记她本来面目。

      【九月十八日,星期四】

      伦敦连着两天绵绵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盘旋在玻璃窗外,康斯坦斯从办公室的窗口望出去,天空阴沉得与大本钟陈旧的砖块融为一体。
      门叩了四声。是新来的私人秘书之一,多洛莉丝。她有一头乱糟糟的棕色卷发,明亮的褐色瞳孔永远笑眯眯地注视你,看起来贴心又机警。
      即便过去了一个月,康斯坦斯还是会为这相像的外貌感到一丝恍惚。是的,多洛莉丝有点像赫敏,还有点像丽贝卡,那是她学生时代最好的两个朋友。但……其实用不着加上“学生时代”这个前缀。康斯坦斯转过身,两眼望着她。
      多洛莉丝抱着一个牛皮纸包裹,她说收件人写着阿普比小姐的名字,但是没有寄件人的信息。因为最近频频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这位能干的女士建议康斯坦斯让苏格兰场的反恐指挥组前来调查一下。
      “您可能不知道,诺森伯兰大街前几天发生了一起爆/炸案,死者就是我们资料管理处一位次长的太太。”她脸上浮现一抹担忧。
      康斯坦斯皱眉,她示意多洛莉丝将包裹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那位次长的名字是安德鲁·格林?”
      “阿普比小姐,您居然会记得他的名字!”经验尚浅的私人秘书惊呼道。
      安德鲁·格林,几个月前向她汇报英国当局镇压前殖民地的资料存放位置被泄露的公务员。
      康斯坦斯目光沉静地望着包裹。这是一桩巧合还是他人的有意为之?如果是后者,那么目的又是什么?
      包裹拆开后,出乎意料的是一柄银白色的爱尔兰锡哨笛。笛子被保养得很好,笛身通体发亮,内部没有生锈的迹象。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信息。
      “阿普比小姐,菲利普爵士要您稍后去趟他的办公室。”
      “知道了。”

      周四,威斯敏斯特宫的议会质询。外交大臣布兰登面对一个月前的利比亚秘密任务的失误,在下议院进行了陈述:“上个月,在时局不明的情况下,我授权向利比亚东部地区,派遣了一个外交小组,以为那里需要他们的支援,他们于昨日撤回,其任务遭到严重误解。以至他们经受了……经受了临时羁押。”
      麦考夫就坐在下方,非常不起眼的位置。他神情冷淡,听着这位大臣将原因归结于情报失误,行动人员的差错,让高度敏感的通讯信息设备被公之于众。
      首相坐立难安,而在他身边的国防大臣威廉姆斯的表情依旧温和。但他抬眼看了一眼麦考夫,眼神晦涩不明。
      质询结束后,人潮退却,反对党因成功打击了执政党的利比亚行动而欢呼雀跃。反观首相这边,士气低迷,一个一个阴着脸走出大门。
      在空无一个人的走廊上,威廉姆斯跟麦考夫并排走着。
      “福尔摩斯大人,我曾提醒过您。”他说:“一个人总想掌控一切,那是天方夜谭。”
      麦考夫停下脚步,他沉默地盯着这位在内阁如日中天的老人。
      “即使是擅长幕后操纵决策的灰衣主教也会有顾及不周的地方。”威廉姆斯嘴角弯了弯,似乎在宽慰麦考夫。“不过布兰登也算是种风者收获风暴。”
      鉴于布兰登前段时间行事过于鲁莽,有心人可能会将其归结于一桩政治报复。但麦考夫知道,目的不会这么简单。
      看来,威廉姆斯也有看走眼的时刻。
      “西摩阁下……有关帕特里克·阿普比的档案是最高机密。”话已出口,麦考夫察觉到威廉姆斯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他微微抬起下巴,锐利的双眼直视着这位老人瞬间苍白的脸庞。
      这仿佛是阿普比家的一个软肋。
      “听着,绝对不可以让她看到有关帕特的档案!”威廉姆斯厉声地警告麦考夫。多年过去,相似的恐慌痛苦再次降临在他身上。
      他的痛苦的神态不像作伪。
      麦考夫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却被他猛地甩开。威廉姆斯恶狠狠地盯着麦考夫,“福尔摩斯,我明明警告过你,离她远一点!”
      麦考夫没有辩解,更没有解释。他纹丝不动,维持着最基本的绅士体面,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威廉姆斯突然失控的这一幕。
      他可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警告。

      在常务次官的宽敞豪华的办公室里,菲利普爵士坐在那张红棕色的办公桌后面,他沉默地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她确实很美丽,跟她的母亲一样。他双手交叉放在桌前。时隔三十多年,他仍然不明白帕特里克当年为什么会娶一个毫无地位与权势的女人,虽然长得很美,但这个世界上,好的皮囊并不是两人组成婚姻的唯一的理由。尤其是对于帕特里克而言,家世显赫,外貌俊朗,前途无量,没有道理会选择这样的婚姻。
      感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菲利普在心里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辈子都不能理解。
      “我建议进行一次由王室法律顾问主持的完全独立的调查。毕竟美国武器经由英国官员倒卖给利比亚军方有悖于现今的外交立场。”康斯坦斯礼貌地笑了笑。
      菲利普没有吭声。私有企业和政府代理组织Owl向外国兜售军/火,并不是稀罕事。但坏就坏在,他们打算两头都占便宜:基于种种利益,将武器高价卖给卡扎菲政府。现今政局动荡,华盛顿单方面跟卡扎菲撕破脸,一向墙头草的国防部就准备将军火悄悄卖给利比亚反对派,力图推翻卡扎菲政权。
      外交大臣哦,不,事实上就是他派出的外交小组就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双方在秘而不宣的谈判里完美解决这桩可能成为他职业丑闻的变故。
      但变故骤然发生变故。他捏住文件的手指指尖泛白,还是有点不肯相信自己会被一个女人摆了一道。

      红棕色桌面摆放着两份文件。白纸黑字,简直触目惊心:其一,外交部高官利用兜售军火从而获得高额利润报酬;其二,利比亚秘密行动的总批示上的签名是布兰登,但行动方案却由是菲利普办公室起草。
      这是他的责任,避无可避。
      文官内部拥有自己的一套法则。即使对外都称是大臣的责任,但若是追究下去,菲利普本人也逃不了内阁办公厅和秘书处的训导与调查。
      显然第二份文件是出自康斯坦斯之手。她早在去利比亚之前就设计好了这一切。但菲利普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需要您的一个首肯。”康斯坦斯又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这两份文件上。
      菲利普拿起她才递上来的文件,匆匆几眼还未看完,就觉得异常冒火,“如果你跟我商量——”,他声音里有被胁迫的愤怒。
      “您不会答应的。”她截断他的话。
      菲利普接下来要说的话戛然而止。他冷冷地盯着她。
      两个人对各自的手段心知肚明。康斯坦斯没有权限查阅最高机密文件,若是她直接跟菲利普提出请求,那么他肯定会立刻打消她的想法。只有让他感到自己受到威胁,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他才可能会答应这样的交易。而且,一旦此事暴露,康斯坦斯也能顺手将矛头推到他身上。
      聪明人一向能审时度势。
      菲利普思忖片刻,开口问她:“利比亚这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加文·阿多尼斯。”康斯坦斯睁着那双凉薄的大眼睛,她念起这个人的名字,就像是随口谈及天气那般自然,漫不经心,毫不在意。
      在她的计划中,罪魁祸首的名单上早就写好了名字。

      拿到外交部常务次官的签字还不够。唐宁街10号府邸内,站在一扇乌黑的门前,康斯坦斯没有任何犹豫地叩了叩门。
      “请进——”
      康斯坦斯推门而入,出乎意料的是,这间办公室除了内阁秘书莫里斯爵士外,还有另一个人,她这几日都没见到他的身影。
      “日安,莫里斯爵士,”她微笑地说道:“日安,福尔摩斯大人。”
      麦考夫起身,他打量着她。康斯坦斯的眼圈阴影浓重,再细腻的粉底都没办法遮盖,那双如水的眼睛依旧大而明亮,但她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刻移开视线。
      回到伦敦之后,麦考夫察觉自己犯了一个思维错误:他是迫不得已进入这样的漩涡,而她并非如此。
      康斯坦斯本人是自愿来到这个男人主宰的世界,带着相当强烈的愿望一头扎进这野心勃勃的地方。问鼎最高权力,是她的最终目的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会闹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也是归功于麦考夫本人的纵容。他需要知道康斯坦斯的最终目的,需要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
      任何事任何人所带来的风险都不足为惧,麦考夫了解自己,他能处理好一切,也能从那肮脏的政治污水里抽身而退。
      至于付出的代价……
      收回视线,麦考夫转身离开,他跟她擦肩而过,两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熟悉的香水味逐渐远去,康斯坦斯的瞳孔微张,一股莫名难受的情绪渗透进她的血液和四肢,她的呼吸声听起来不再顺畅。
      确实有点难受。但比起想要了解的真相,这样的难受似乎不足挂齿。康斯坦斯立刻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下午五点半,伦敦的雨停了。
      在诺森伯兰大街的甜品店,康斯坦斯正捧着红茶细细品尝,她虽然厌食,但对吃食的要求标准却从来没低过。
      这茶过于甜了点,她下意识地蹙眉。
      “康斯坦斯,你这一年来改变了许多。”坐在对面的克雷斯眉梢略带得意,仿佛为这发现沾沾自喜。“要是以前,你根本不会耐着性子继续喝下去。”
      她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并非从一开始就厌恶这种甜腻的事物。只是自伊恩失踪、南希去世后,康斯坦斯就再也没有碰过任何甜点。久而久之的,她也习惯性地认为自己是不爱甜食的。
      “听说前几日这里发生了一起爆/炸案?”她生硬地转移话题。
      克雷斯点了点头,“据说是瓦斯泄漏,现场被炸得一片狼藉。”
      康斯坦斯下意识地摸了摸戒指。七层楼的高级住宅一共住着近五十人,事发当日却只有一人受伤死亡,更巧合的是,死者是凯瑟琳·格林——安德鲁·格林的太太。那么,安德鲁事发当日又在哪里?毕竟,为了蓄意破坏的爆/炸犯都容易把自己给炸了。
      “等等!康斯坦斯,你这戒指——”克雷斯震惊地看着她手指上那枚素净的戒指。
      是呀,戒指。
      这是康斯坦斯今天一直想回避的细节——麦考夫没有戴戒指。
      这么多年,康斯坦斯以为自己能够将情绪控制得很好,或者说她以为她能把控好跟麦考夫之间的感情尺度:亲密有余,信任不足。
      他们之间实在是复杂:横跨的是六年漫长的空白时光,夹杂着她记不清的亲密过往,还未解开的失忆谜团以及一个绕不开的变数——莫里亚蒂。
      心头那股惆怅再次涌上来。
      “哎,你怎么走了——”克雷斯的声音在身后隐隐约约。
      不出意外。那辆黑车就停在门口,康斯坦斯视若无睹,她现在心情极度烦躁。
      脚步越来越快,但车一直紧紧跟在身后,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坐在车内的麦考夫很有耐心。
      如同黑暗里捕食的野兽,即使前方的猎物小心翼翼避开所有陷阱,他也能泰然自若地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砰!”一贯在外优雅知性的康斯坦斯这次十分粗暴地关上了车门。
      连前排的安西娅都被这举动吓得抖了抖肩膀。
      麦考夫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有这么生气?”
      她没有看他,视线望向窗外,有个男人正牵着一条狗散步。
      “你是生气在莫里斯那里碰壁,还是生气我没有戴那枚戒指?”
      这是什么诱导性提问。她生气难道不能是因为这该死的雨天吗?但康斯坦斯确实很讨厌麦考夫在这件事上插了一手。
      因为他没有立场。
      那她该怎么对付这个男人。恐吓,威胁,以利益诱惑,以感情相逼,这些对他毫无用处。她覆盖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屈,心里莫名的感受到一丝委屈。
      “前面路口停下吧。”康斯坦斯闭上了眼睛。她想,自己再待下去是真的会失控。
      “继续。”麦考夫面无表情地下达指令。
      车向着一个熟悉的方向驶去,丝毫没有减速的势头。
      康斯坦斯气笑了。“麦考夫,世界上有权势的人不可能永远姓福尔摩斯。”
      “完全正确。”麦考夫回答得慢条斯理,他的目光移到窗外逐渐放大的那座深绿色和奶油色的建筑,路边白色的指示牌——唐宁街·SW1·西敏市,一闪而过。
      两人皆不语,车内一阵沉默。
      她垂下视线,第一次为口不择言而感到懊悔。
      “但真正有权势的人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他的神色沉静,就像深潭里波澜不惊的泉水。
      尽管这想要的东西往往不会让人开心。

      车在此时缓缓停下。她的目光定在不远处的泰晤士河,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不到半秒,她便反应过来。
      “你——”
      “康斯坦斯,你还有机会可以反悔。”
      “反悔?不,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麦考夫听着康斯坦斯的回答,但他的眼神落在别处。他完全能想象到康斯坦斯看到档案后的神情:愤怒、震惊、难受,绝望。是否去面对残酷的真相,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他想,在人性和权欲交锋的斗兽场上,人类的情感简直不值一提。
      就像多年以前,鲁迪叔叔将他带进这栋建筑接受训练。他告诉麦考夫,伦敦是一座每天都在与死神共舞的城市,每天都上演着暗杀、叛国这些血腥残暴的戏码,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这个国家。
      除此之外,为了保护他的亲人,麦考夫毫不犹豫地戴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这面具上面刻着体面虚伪的笑容,面具下面隐藏着杀伐决断的魄力,而这面具一戴就是二十多年。
      他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怎样的道路,不似其他人享受着家族铺好的锦绣前程,他的世界里充满着冰冷的利益算计,狠辣的政治斗争,血腥的暴力暗算。
      所以当他的双脚即将踏进大门前,鲁迪叔叔也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
      “麦考夫,你还有机会可以反悔。”
      但他跟康斯坦斯是如此的相像,就连答案都带着心有灵犀的味道。
      “不,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前路崎岖,可他终究不是一个平庸之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