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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南辕北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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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回忆,南霜很少想起。
那是夏初生去美国的第三年,她大三,选择考研,每天窝在出租屋里备战,林淮哲打着陪她奋战的旗号,经常混在她那儿。
所谓陪她奋战,其实是她努力学习,他勤恳打游戏,两个人互不耽误,自娱自乐。
那段日子,他们形影不离。
从前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的人,很长一段时间,始终一个人。
南霜起初只是觉得奇怪,问林淮哲怎么转性了?
林淮哲玩儿着游戏,轻描淡写说:“玩儿腻了。”
她不大相信,猜来想去,只道他终于想好好谈一场恋爱。
应当就是那个时候吧?
她的心底萌生出些许可能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遐想。
那时,她和夏初生仍会像朋友那样在网络上聊天儿,虽然没有直截言明了断什么,却很自然的,彼此不再提起跟感情有关的话题。
每天跟林淮哲同住一个屋檐,同吃同喝同玩同乐,她也曾傻乎乎的幻想发生些什么浪漫的事。
可,从未发生。
冬天快来的时候,林淮哲带她去旋转餐厅吃大餐。
路过某大牌的橱窗,她看到一条黑白纹路的围巾,很喜欢,指给林淮哲看,跟他说那条围巾他戴着一定好看。
林淮哲不缺围巾,兴致缺缺。
她却不死心,背着他,偷偷跑去商场问价格。
怪她慧眼独具,一眼就看中了一条买不起的。
贫穷往往能教会人另谋出路,买不起,只好自己亲手织一条。
照着围巾的花色儿,她买来毛线和针织工具。
卖东西的大姐热心教她怎么结针结,怎么上针下针,怎么勾纹路。
她手笨,织了又拆,拆了又织,想着林淮哲平常用的东西都是极好的,便总觉怎么织都不合心意,后来,勉强织出一条,藏在衣柜里。
依林淮哲挑剔的品味,她知道他多半不会喜欢。
想了又想,没有法子,只得咬牙托朋友介绍了一份外包工作,熬了好多个通宵,才终于赚到一笔钱把橱窗里那条围巾买了下来,精心包在礼品盒里,系着蝴蝶结,就等着初雪那天送给林淮哲。
年轻那会儿,她脑子里装着许多不着头脑的浪漫,比如,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送围巾给林淮哲,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至于藏在衣柜里那条被她织得歪歪扭扭的,她毁尸灭迹寄去美国给夏初生当圣诞礼物,还恬不知耻的给夏初生留纸条:“织毁了一条围巾,舍不得丢掉,劳你给收了吧。”
夏初生收到礼物,回复说:“围巾很漂亮,戴着很温暖,谢谢。”
之后,她盼了初雪很长一段时间。
下雪那天,兴奋给林淮哲打电话:“你看!下雪了!”
林淮哲发来一个看傻子的表情:“看到了,怎么了?”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等好久没等到林淮哲的回复,却等来他拿钥匙开门的声音,那会儿,他甚至有她出租屋的钥匙,他们之间毫无设防。
林淮哲一进门就向她伸手:“拿来。”
她从屋里拿出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他手上,林淮哲三两下拆开,看到盒子里的礼物时,脸阴沉下来。
“你织的那条呢?”他问。
织围巾的事,她一直悄悄进行,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更不曾料到他会问起。
她亲手织的围巾送去了美国,送他的这条是花了昂贵价钱买的。
孰轻孰重,哪种心意更真切,只有南霜自己清楚。
她坦白那条围巾寄去了美国。
林淮哲的脸色从阴沉转为骇人的铁青,南霜看着有些害怕,努力解释:“那条围巾织得粗糙,我想你不会喜欢,这条软和……”
林淮哲听不进任何解释,冷笑着问她:“沈南霜,逗我好玩儿吗?”
他摔了礼物,甩门离开。
南霜独自思考了很久,给夏初生打去越洋电话,开门见山问他:“我们现在算什么?”
夏初生惊讶她会问这个问题,回说:“朋友。”
稍一停顿,补充道:“我爱上了别人,另外,我以为你身边的人也早换成了他。”
南霜没有隐瞒,向他倒苦水:“我原先也觉得分手的事,我们两个心照不宣就好,可是今天才发现,还是得要一个了断,不然,有些事很难跟人解释。”
“抱歉。”电话里传来夏初生温和的笑声:“是我疏忽了。”
他说:“你现在可以好好跟他解释了。”
南霜也是这样想的,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跟林淮哲讲。
她迫不及待给他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人。
电话那头很吵,女人冲她喊:“小孙爷说了,今晚他归我,妹妹,你排队等着吧!”
电话没有挂断,那方的喧闹一刻不停敲击南霜的脑瓜仁儿。
南霜捏着电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良久,摁了挂断。
林淮哲在她身边陪伴太久,以至于她忘了他还有另一个世界,她只窥见过冰山一角,不算特别了解,独属于林小孙爷的花花世界。
她没再给他打电话,反而开始一遍遍思考他俩之间的关系。
在她想通之前,林淮哲拉黑了她的微信,□□,一切可以跟她联系的方式,以决绝的态度宣告从她的世界抽身离开。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彻底慌了神。
南霜见识过林淮哲从一段关系中抽身而去的冷酷,也预感到自己将同曾在他生命中短暂出现过的那些姑娘们一样,被他毫不留情的抛弃。
来不及计较什么,怀抱着林淮哲待她一向特别的期望,她去他们学校找他。
去的时候,没头没脑,甚至没想过找到他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在篮球场上寻到林淮哲,他扣篮进框,看球的人堆里响起嘹亮的口哨声,吹口哨的是个容貌靓丽、身材火辣的姑娘。
姑娘吹完口哨,朝林淮哲挥手欢呼尖叫,漂亮妩媚的脸蛋儿在人群中格外打眼。
南霜躲在远处,堪堪停下脚步。
那场球,南霜一个人看完,看着球赛结束后,漂亮姑娘从场边飞扑进林淮哲怀里跟他亲密拥吻。
她仓皇躲进树荫深处,忽然害怕被林淮哲发现。
她不是没见过类似这样的情景,在她跟夏初生勾勾手指都要心慌意乱一晌午的年代,就曾无数次见林淮哲跟不同的姑娘亲昵搂抱,出双入对。
然而,没有哪一次,让她这般窒痛。
心口像破了一个大洞,风呼呼的吹,她就是灌风的袋子,麻木的任风摧残摆荡。
篮球场上的人不知何时散了,只有南霜还躲在阴影里。
从日落到月升,她独自一个人想了许许多多,脑子里曾有的那些浪漫遐想一一淡去,剩下没有光泽的浅浅痕迹。
南霜不得不逼自己清醒面对一个事实,她爱上了一个人,对那个人而言,她或许特别,但这份特别不足以让他天长地久的独钟情于她一人。
她的爱情有形状,求圆满。
林淮哲的爱情没原则,图新鲜。
无论他有多好,她不该爱上他。
那晚,南霜拖着脚步回到出租屋,蒙头大睡,睡醒以后,仿佛一夜长大,识趣的从林淮哲的世界里退出,再没去打扰。
烧红的铁浇了水尚且会发出吱吱的回响,而她的爱情连一个声息都没有,便被细致的掩埋了起来。
离开林淮哲的的这五年,她经历过孤单煎熬、奔波劳苦、丧亲之痛,生命中却也不全是苦难,大多时候平顺安乐。
她有大把的时间去想明白很多事,想清楚她和林淮哲的世界有多么南辕北辙。
她想得很好,若能再遇见林淮哲,一定要笑着跟他打招呼,寒暄一两句,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那样得体。
然而,那日在‘凡世’见到他,她心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从容上前说‘哈喽’,而是,逃!理智的反应往往比潜意识慢一拍,或许潜意识里,南霜知道靠近林淮哲意味着受伤,她该逃得远远的!
她逃过,躲避过,可两个人还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相遇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全不在南霜的预料之中,甚至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林淮哲像是专门针对她生成的大型思想行为干扰器,一遇见他,她这五年里反复提醒自己的话,轻易被遗忘在脑后。
有时候南霜会想,命运大约早已书写好剧本,非要她为林淮哲头破血流一次才肯善罢甘休。
她不断抗拒,最后发现不过是徒劳。
爱情逼人就范,她看似拥有拒绝的自由,实则身陷囹圄,逃脱不得。
林淮哲之于她,大约是一晌贪欢后,余生都无法治愈的伤口。